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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休息。”
“嗯。”
隶铭走后,敏之支着下巴在妆台前坐了许久。
私奔总要带些细软在身边,可是自己的首饰物件都在上海家里,现有的不过是随身常戴着的几样:一副虾须镯,一副珊瑚圈,一副翠玉耳塞,一支掐丝点翠小米珠蝶恋花钗。
敏之将它们在镜前摆了一排,无奈苦笑:平常嫌弃金镯子重,惯常戴的都是虾须镯,一个一两,一对就是二两,师父手艺是好的,可惜手艺卖不了钱啊;珊瑚圈雕工是好的,只是同样并不值得了多少;翠玉耳塞,确实是上好的翠,只是太小了点;蝶恋花钗就不要说了,女孩子家的玩意儿……这么看下来,倒是那帝王绿的翠玉耳塞最值钱些。算了,都戴着好了,多一点是一点。
古往今来众多奇女子,譬如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再到后来卖画捐资北伐军的小凤仙,都是认准了一个男子,自己的便都是他的了,不论那男子最终是如何待自己的,自己总归是一腔热血都掏尽了给他。或许有人说,这些不过是个中翘楚,多的是那嫌贫爱富另觅高枝的。确实是有这样的人,可男子之中也不乏始乱终弃的,只能说两情缱绻时,你侬我侬总多过计较算计,就比如敏之现如今这样的。
第五十四章
敏之细细翻找了,将所有值钱的细软都收进一个小包裹里,在枕边妥帖放好了,刚要安歇。忽然想起来明日若是就走了,恐怕他日再与此间人等相见也难,不知是不是要写一封信告别?只是这私奔乃是头一回。也不知道该写点什么。“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吗?仿佛太过薄情了些;“我二人乃是两情相悦,云云”又似乎太直白露骨了些,下不了手……
就这么想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一忽儿一个梦。整夜都未曾睡得踏实,梦里头状况百出,不是隶铭没出现,就是走了给人抓回来,再不然就是那小包裹里头的细软不见了,到天快亮时又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起身的情景,直至真的天亮了醒过来,敏之还疑心是在梦里。
穿着一身月白睡袍坐在床边,两手撑在身体两侧,一双雪白细嫩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床板……昨夜隶铭忽然出现在自己房里了吧?怎么竟觉得有些不像是真的,或许那个才是梦吧。却又瞟见枕边那个小布包裹。“哦,原来不是梦啊。”
“小姐,您在嘀咕什么呢?”
云莱端着一盆热水,墨玉将毛巾浸透了拧干后双手递给敏之,让她略敷一敷脸。敷过之后,敏之才觉得略微清醒了些。只是睡得不好,头重脚轻的像踩在棉花上。
“小姐快些梳头更衣吧,铭少爷一早就候在楼下了,说是要带您出去逛逛。”
“哦,好。”敏之答应,脸色却微微泛起了红。
梳头时,敏之见墨玉另取出一个妆奁。里头是昨日未曾看见的几幅头面,并一对金镶四龙戏珠镯,一对玳瑁镶金嵌珠宝镯,再就是一粉蜜蜡十八子手钏。
立马,眼睛亮了亮。
“这是哪里来的?”
“回小姐的话,奴婢出门的时候急了些,带错了妆奁盒子,这个里头收着的都是小姐往日不爱戴的,只是奴婢记得里头一副小米珠头面配小姐今日的衣裳不错,就拿出来了。”
敏之听了再看,果然那几幅头面都是往常自己嫌弃重了或是累赘了不愿戴的,那几对镯子都是镶金尤其多、珠子尤其大、嵌宝尤其丰富的,现如今看来,却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错,都戴上吧。”
“小姐?”墨玉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错,都戴上。”敏之细想了一下,还是戴着的好,袖子一遮就看不到,不像放在包裹里,鼓鼓囊囊的给人瞧见了总要问一问。
墨玉服从惯了的人,虽觉得小姐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却没有细想,只就着敏之身上衣裳给她挑了那副小米珠头面戴好,又替她将那玳瑁镶金嵌珠宝镯戴上,再套上一对红漆雕花圈,却怎么都找不见那对虾须镯和珊瑚圈。
“别找了,兴许你不找它它就出来了呢,来,先替我把这对四龙戏珠的戴上。”
打扮收拾停当,敏之找了个由头将丫鬟们打发出去,赶紧的将几幅头面都塞进了那个小包裹里。
隶铭在楼下喝的那杯茶已沏了四遍,才听见楼上敏之下来。
远远听见一阵珠翠叮当声,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天青色绣折枝栀子纹长袍,袖口腰身都收得极紧,下半身却放至桶状,更衬得敏之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外罩栀子花色加镶滚大氅,远远望去似有光华闪烁,凑近了看才能看见上头小米珠子一颗颗钉上去才得的栀子花纹样。
“这倒是头一回见你穿旗装。”隶铭笑道,天气渐凉也没有扇子在手,欲装逼而不得的心情略有不爽。
“见天气冷了,又没有带多少衣裳,只因这一身厚实才穿的。”敏之当然不会说是因为这大氅里头好塞东西才穿的这个,旗装累赘,穿着不似袄裙行动便利,若非这身衣裳最贵重,敏之也不会挑它。
隶铭只当她畏寒,也不再说笑,只招手将她唤至跟前:“我们就出去吧,早饭在外头吃。”
“好。”敏之脸上又浮起那羞涩的笑。
隶铭带着敏之出了院子,向前院走。
“铭哥哥,怎的今日不坐船吗?”敏之奇道。
“坐船只能走水路,不如陆路到的地方多。怎的你不喜欢?”其实是隶铭带伤归来,不好撑篙。
“没有,都喜欢。”或许外头备了马匹。
一路行去,隶铭首先带了敏之用了早点,敏之也叫不出来名字,只是一个个甜腻软糯,造型又别致精巧,看得敏之无心想其他,每样都尝了一个,以至于都有些撑;接着便沿着那河边随意散了一阵步,敏之只当这同钱里的居民都在船上摆摊,却原来岸上还有这许多,有卖发簪花钗梳子的,也有测字算卦的,还有各色零嘴的……
这里逛逛那里看看,转眼便到了饭点。隶铭说起有道名菜叫做莼菜羹的,自身无味,看它和什么一起煮,便染了那食材的味道。敏之听得被勾起了好奇心,就由隶铭带着去尝那菜。又说要做那菜,必定要湖上船家做的才地道好吃,就上了一艘船。
船家自在船尾忙活,敏之与隶铭相对静坐舱内。这才发觉这出来了都有大半日,隶铭却仿佛随意逛着,并无它意似的。这念头一旦出来,想要压下去便不那么容易。
“怎么了?”隶铭看出了敏之的心不在焉,还以为是昨夜害她打的那个喷嚏。
“没……没什么。”
“若是有什么就说,好吗?”隶铭伸手过去想握一握她的手,敏之急忙缩回来,隶铭便摸到了一手的硬物。
“你手上都戴了什么啊?竟能磕痛我。”隶铭将手缩回来,掌心一处红印正是方才磕的。
“我……细软。”敏之声音几不可闻,可也不敌隶铭耳力惊人。
“什么?”隶铭侧了耳朵。
敏之闭一闭眼睛,将心一横:“你昨夜说今日来接我,难道不是来接我私奔的吗?”
说着将大氅解开,露出天青窄袖长袍来:“话本子上说私奔要带些细软,我来得匆忙没有带许多,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值钱的了。”台讨助亡。
说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解开记在大氅内侧的一个小包裹,在桌上摊开:“不能戴在身上的,都在这里了。”
敏之边说边觉得有些委屈,吸吸鼻子:“可是看你游玩了这一上午都没见半点要私奔的意思,原来是我会错了意……”
第五十五章
眼见敏之头越垂越低,鼻尖越来越红,隶铭恍然。
难怪今早看见她的时候觉得与平日似有不同,整个人看起来霞光腾腾。原来是戴了较平日多出许多的珠翠在身上;这身衣裳做工精致,只怕也不是像她说的单纯的畏寒;私奔?怎么给她想出来的!
隶铭失笑。
“我确实不想与你私奔。”
敏之虽然想过自己可能猜错了,却没想到隶铭会这样直白地当着她的面拒绝。手不自觉就抓紧了那大氅上头的钉珠。若非实在绣工牢靠,恐怕那些小珠子就跟敏之如今的芳心一般要撒个一地了。
“敏之,看着我。”
想不通这个人怎么可以拒绝还拒绝地这么温柔,怎么可以这么讨厌!
“不要!”
眼泪已经滑出来了,不可以抬头!
“敏之,看着我。”这一次。声音仍然温柔,却隐隐带着点倔强。
“不要。”
眼泪已经滴到大氅上,累丝绣的图样没那么容易给几滴眼泪浸透,只静悄悄地聚起一汪水洼。
从方才的好笑,到现在,却是心疼。隶铭有些后悔没有早告诉她,却又觉得庆幸。
“我确实不想与你私奔,我想堂堂正正迎娶你过门,做我的正妻。”
可是她不愿抬头看他,只能这么说了。
“你哄我!”
她居然不信!
“真的,你父亲已经同意了。”
“不可能!你何时说的。我父亲又为何答应?”
隶铭叹一口气:“你吐血后第三日,我带着礼物上门提亲,若是不信,你们金府上下从门房管家到几位少爷少奶奶都可以替我作证。”
敏之有些惊愕,听他说的不像是忽悠她的,又联想起这几日众人态度。心中已有些信了。
“可是……为什么?”
隶铭自然不会说,是自己带着三日来搜集的详尽线报去找金岳溪,告诉他若是真将女儿嫁给这个在八国联军进京前夕将北洋军调出天津的袁项城的养子,那就真的是愧对大清列祖列宗了。
“我将我与袁克烈比较了一番,伯父最后觉得我比较可靠。”
“真的吗?”敏之口气已软了许多,抬头望着隶铭。
“恩,真的。”
“是不是干娘她们早知道了?”
“恩。除了你,大家都知道,整个上海城也都知道了。”隶铭老实回答。
“……”
敏之此刻只是庆幸,还好那封信没有留,若是留了给打扫的发现,定会闹得阖府上下皆知,然后自己再安然无恙的回去……呵呵,到时候看自己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真是万幸啊,万幸。
敏之也未再细细责问,只觉得一切烦恼忧愁都随着隶铭几句话没了,尤其是听到父亲已应允了,更加高兴。只时隶铭觉得,怎么卸下了心中重担,后半晌的游玩倒不如上午那么自在了,总觉得敏之刻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再一想也就了然,卸了心防,女儿家的矜持又重新回来了呗。
联络好了感情,自然就该开始办事。
互换庚帖、排八字之后就是议亲、文定、纳彩,最后定的日子在阴历十月初十,是个诸事大吉的好日子。
要照着规矩,订了亲的人在礼成前就不能再见了,正巧隶铭要去京城待一阵子,顺便在大婚前能将外祖接出来,好回来观礼。临走前郑而重之特地向金岳溪拜了一拜:“一切事宜就拜托岳丈大人了,小婿在此先谢过。”金岳溪摸着胡子笑了半天,这女婿真是越看越顺眼,忙不迭地应了。
其实要说什么事宜,还有位陆夫人在,金岳溪本来就没什么好帮忙的,更何况家里还有三位少奶奶能帮着料理,乐得高枕无忧。
虽然没什么要准备的,但是好歹也是自己嫁女儿,接回来了,自然要沟通沟通感情,说说为人妇之道,顺便再去裨文那里退了学。
学塾里头的主教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