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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泉行宫中的日子实在太舒服安逸了,恍如人间仙境,隔绝了所有尘俗的烦扰。
尤其是身边有刘彻和一双儿女伴着,阿娇真想就在汤泉宫中一直住下去。
逢着又下起大雪的日子,阿娇还来了兴致画了几幅帛画。
刘彻看了直说意境空灵,唯美素雅,吩咐春陀妥善收藏起来回宫要裱上。
阿娇笑笑,不置可否。
这些日子听多了他夸孩子们的话,阿娇深深觉得他的夸赞不能全信。
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不过说到西施,阿娇还真就自觉在美貌上不会输给她。
这日午后又飘起雪来,不时可以听着庭中的树枝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发出咯嘣一声折断。
因着行宫就建在山脚下,冬日难觅食的鸟儿们时常来有人烟的行宫寻吃的,阿娇便叫人在庭中撒上几把粟米。
这些鸟儿胆小的很,不看着人彻底走的没影,它们是绝对不会下来的。只会在积雪的枝头上扑着翅膀走来走去,把碎雪一片片地踩下来。
等见着人走干净了,才会兴奋地啾鸣一声俯冲下来,兴高采烈地吃食起来
时日一长,知道人类不会伤害它们。它们也胆大起来,不再满足只在雪地上留下一大片梅花爪印,而是会敲窗求食。
暠儿兄妹俩总想抓住一只来玩,阿娇叫拿来两只画眉给他们,兄妹俩又都不要了。
阿娇就明白他们是爱这野鸟身上的灵性和自由,但是她不会叫人去捉,而是抱过两个孩子温柔地跟他们说:“这些鸟儿都是一群群的来,它们也有爹娘,要是你捉了一个,它们的家人不是很可怜?”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是有些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阿娇又说:“你们喜欢它们,就是喜欢它们活泼可爱。但是一旦关到笼子里,它们就会恹恹缩缩,了无生气,连食都不想吃了,这样的鸟你们还想要吗?”
两个孩子齐刷刷地摇头,元暶更是爬到榻边指着宫人手里的鸟笼叫着“走走走——”
孩子心,总是格外天真善良。
阿娇便朝宫人点头,叫放了鸟。
笼门一打开,两只画眉却没有振翅而去。
元暶很奇怪,回头过来和阿娇咿咿呀呀。
她一说快了,简直就是天书,但阿娇还是懂了。“元暶是说它们为什么不走是吗?”
阿娇一左一右地搂住两个孩子道:“它们习惯了被人豢养,早已经不知道去哪找食物了,出去也只是死路一条,尤其是这样的冬日,光冻就能冻死它们。尊严是什么?自由是什么?它们早就忘了。
她望着两个孩子懵懂的眼神,不再继续说。
却在心里又接着道,其实何止是鸟这样呢?
人不也是一样,金丝雀,金丝雀说的不就是被达官贵人豢养的美人们。
甚至连金屋藏娇都成为了对金丝雀们的描述。
还有人记得那是一个帝王对元后的承诺吗?
但阿娇不得不说很贴切,前世时她可不就是一生一世困在金屋那只樊笼里出不去。
金屋,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心结。
索性,在卫子夫封后前刘彻就毁了金屋——
“娇娇,好消息——发什么呆呢?娇娇?”
刘彻兴冲冲进来时就见阿娇搂着两个孩子在发呆,脸上露出一层已然凝结的冰霜。
他很少看到这样的阿娇,却也知道这时的她流露出的是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或许,就跟阿娇的反常有关。
他心中暗忖着,脸上却只作什么都没有看出。
刘彻知道,他问娇娇多半会告诉他,但是他不希望有半点强迫她。
阿娇猛地醒过神来,笑望着兄妹俩争先恐后地上去和他们父皇亲热撒娇,等他们黏够了,才问道:“什么好事?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刘彻从宽大的袍服里摸出一卷帛书丢给阿娇,喜笑颜开地说:“军臣病重,只怕是好不了了。”
阿娇大吃一惊,匈奴单于将死,匈奴必将全线收缩,这可是大事,难怪刘彻这么高兴。
只是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军臣好像是明年才死啊,难道历史又提前了?
她展开手中的帛书,一字一句地仔细读下去。
于是阿娇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原来匈奴内部现在继任的单于大位还未定,军臣其弟左谷王伊稚斜和其子於单明争暗斗的厉害,还不知道单于大位会花落谁家,但想来匈奴内部一场动荡是少不了了。斑之说感谢萤火倾城的两张宝贵月票!!!另外大家有时候会在本章说里面评论,我在后台能看到,是回不了的,所以要是有什么疑问就发评论,但是感慨啊什么就没事。谢谢大家支持!!!么么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岁月静好
军臣单于病重,匈奴将有内乱的消息实在叫刘彻高兴了好一阵子。
阿娇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见着殿内一隅亮着灯火,她撑坐起来就能看着是刘彻正执笔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适逢匈奴内乱,全线收缩回防王庭,大汉又怎么能不火上浇油呢?
依着刘彻的性子必然也会叫边军四处袭扰,叫匈奴人内外交困,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
她拨开帐幔,靠在迎枕上看了他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等刘彻悄无声息地回到榻上时,她早已睡熟。
一夜好梦,再用一碗鸽子蘑菇汤,鲜美的味道足够唤醒一天的神清气爽。
两个孩子渐渐不满足于在宫内闲逛,闹腾着要去外面走走。
刘彻也依着他们,把兄妹俩裹的厚厚实实的,跟两只无尾熊一样。
暠儿就交给阿娇牵着,元暶则是被刘彻抱着。
冬日落满雪的大山安静的很,一家四口就在山脚下转悠。
春陀落后几步跟着,他很明白此时自己的定位,从头到尾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就跟那木头桩子没有区别。阿娇还真就时常忘记身后跟着一个人。
空寂的山林中间或能看到几只飞鸟,至于别的活物如野兔乃至熊瞎子都在冬眠。
白茫茫的天地间,总能叫阿娇生出一种天地悠悠的感觉。
为陈娇时学的那些诗词拼命地从她脑海里往外冒,“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但一等见着行宫的烟火人气后,这些诗词顿时就消融了。
阿娇有些失落,她刚刚冒起些诗兴就这么没了。
不过等回到行宫后,舒舒服服地换过了身衣裳,洗漱净面过后。坐在食案前喝一碗鲜美清爽的竹荪干贝冬瓜汤,又大快朵颐地吃了几筷子牛肉后,阿娇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升腾起一种满足感,连动一动的*都没有,就更别说做诗了。
她叹了口气,望着在软榻上抑扬顿挫、饱含感情地教两个孩子念“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刘彻。
她不得不承认,比起对着一片落叶都能呢喃出诗句的刘彻来,她自己似乎还真是缺少些文艺气质啊。
也真是奇怪,这样满心想着都是开疆扩土把帝国带上前所未有巅峰的人,竟然在诗文一道上成就也能甚高。
大概文韬武略就是给这样的人量身定制的吧。
阿娇摇摇头,拉过锦被盖上,没一会就伴着小儿稚嫩清脆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声音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漫天的雪花如蝴蝶初翻帘绣,又如千万舞姬女齐回水袖。
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又立时放了晴,兄妹俩就闹着要出去玩。
阿娇醒来的时候便只剩了她一个在榻上,四下里静到了极致,阳光白茫茫地撒照在地毯上。
她起身由着海棠同玉兰伺候她更好衣,又披过貂绒斗篷。
一路走到外殿,便听到了孩子们的笑声。
待她站在殿门口时,暠儿就像只小熊往她扑来,元暶也在她父皇的怀里叫着“后后”。
此时此刻,也就只有岁月静好能描述了吧。
汤泉宫中这种世外桃源、无忧无虑的生活实在叫阿娇生出一种“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的感觉,但等到了逼近正旦朝贺的日子,一家人是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了。
纵便盛大的宫宴不用帝后亲自操持,但哪能不露面呢?
于是,阿娇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惜别了汤泉行宫。
回到温室殿用过午膳后,刘彻就往宣室殿中去了,他要过问一下正旦朝贺时对满朝文武的赏赐。
对于这种自律到能在安逸和勤奋模式间切换自如的人,阿娇一向是很佩服的。
但也仅仅是佩服罢了,佩服完了她就叫拉下床帐,她要带着一双儿女歇午觉。
午睡刚起身,海棠就告诉阿娇说长信宫中来人了,问皇后有没有空闲。
阿娇知道,这不是问她得不得闲,而是王太后想看孙儿孙女了。
其实去之前刘彻还问过了王太后的意思,老人家去泡泡温泉对身体好处更大。
阿娇也没意见,刘彻想尽孝的地方她绝不会阻拦,还会双手赞成。
但王太后自己不想去,她推说身体不好,受不了车马劳顿。
其实去汤泉宫也只有不到半日路程,她不想去多半只怕还是因为汤泉宫浸染了太皇太后太多痕迹。害怕去了再犯了心病,想明白此节的刘彻也就不再勉强王太后了。
左右宫中王太后始终是辈分最长的,没人敢叫她不痛快。
只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料到,他们这一去,去了快一个月。
王太后想的不行,隔上几日就要送来些吃喝玩乐的东西给暠儿兄妹俩。
如今听着终于回来,哪能不着急呢?
血脉也真是奇怪,婆媳间闹得水火不容,却丝毫不影响王太后对阿娇所出儿女的喜爱。
阿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终于被打扮停当,便吩咐玉兰道:“你带着紫荆和木笔送太子和长公主去长信宫中,跟太后说他们俩晚膳也在长信宫中用,我和陛下上灯的时候去接孩子们。”
玉兰应了一声,躬身而去。
海棠站在一旁立时就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太子和长公主生下来皇后就不忌讳王太后亲近,又欲言又止起来。
阿娇起身示意海棠取过衣架上的紫貂大氅,她笑着问海棠:“觉得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海棠被说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但阿娇是她看着长大的,阿娇在她眼里是主人更是妹妹,当下便索性说开:“那边从前是怎么个行事您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还……万一……”
阿娇明白她的意思,人心难测,她们从前谁能想到王太后会害阿娇呢?
万一要是王太后又发一次疯,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阿娇拢紧大氅,站在海棠的身边和她小声解释道:“我和她的恩怨是我们的事,没得牵连到孩子们,孩子们是亲近她还是疏远她,都看孩子们的意愿。”
阿娇停顿了一下,“假如她能不管以后怎么去见先帝,也不要天子这个儿子了,才能狠下心来。何况你当玉兰她们是死人呢?便是那边宫里也得有天子的人,不会出事的。”
海棠想到王太后心中一向是天子最重,万不会再行这等损己害人之事,当下就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其实阿娇还有条最重要的理由没说,王太后将要行将就木,人死为大,她不愿意日后刘彻和两个孩子想起她来都是后悔没有尽孝。
后悔,这一味苦果,她吃了两千年,实在是吃够了。
只愿刘彻和儿女们能不留遗憾就不留遗憾。斑之说感谢月悠的两张宝贵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