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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娇_斑之-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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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征臣按列侯夫人的品份着装,身上穿的更是不薄。但她走在阳光下,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她麻木地走过长长的雕梁画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既叫她温暖,又叫她想避开——她如果听了皇后的话,如今也不会是如此模样——
  但是哪有如果呢?
  路是自己走的,没人推她不说,皇后还狠狠拉了她一把。
  如今不过是像她那可怜的母妃哀求她不要自杀时说的那样——对两个孩子看看,没了娘的孩子多可怜。
  是啊,她死了,须侯至多后年也就重新再娶了。
  她怎么忍心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品行不知的后来人呢?
  还是拖着这具行尸走肉活着吧,活到一双儿女成家立业,活到亲眼看着刘建自取灭亡。
  刘征臣一步步穿过中庭,在廊下望着迎上来的玉兰笑了笑,跟着她进了皇后寝殿。“刘征臣奉召入觐皇后殿下——”

  ☆、第三百二十二章 做戏

  轻柔恬淡的秋风拂过来,庭院中的枝叶立时沙沙作响起来。
  秋日的阳光穿透密密麻麻的绿叶,斑斑点点地照在地上。千万缕光线中,光尘的跳动清晰可见。
  刘征臣躬身立在廊下,却久也听不到里间的传唤。
  她毫不在意,脊背始终保持着恭敬的弯伏。
  皇后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吧?
  不必啊,不必的。
  她不值得同情。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谁呢?
  皇后当初和她半点情分也无,就肯为她做主选了太后的娘家侄儿,又留她在长安出嫁。
  此后这些年,她才终于过上向往已久儿女双全家庭和美的生活。
  她执意回去奔丧的时候,皇后劝不过,给了她三百禁军。
  皇后对她足够好了,是她没脸来见她。
  她愧对皇后的一番心意。
  刘征臣恭谨立在廊下,早已经哭干的眼中竟然又涌动出了湿润的泪意。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这廊下站到地老天荒去。
  廊下栽着的一对桂花树,长的枝繁叶茂。远远望去,活像两柄绿翳翳的华盖。米粒般明黄色的桂花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枝条,香气浓郁,浮动在刘征臣鼻翼间。
  她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又想起夫君须侯最爱吃桂花糕。每年金秋时,她必定会带着侍女们亲自采了做给他吃。
  但今年,她没有这个心思了。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成天后悔怎么不跟她一块去江都,以为她回来后的反常是因为她父王死了难过。
  刘征臣喉间又哽咽了下,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了。
  但如今她既然苟活下来,她就要看到那个畜生的死期才能合眼。
  “嗯——”
  殿内终于传来了皇后极淡极轻的一声,似乎还有些咽不下去的鼻音。
  刘征臣的痛苦又加重了几分,她忍着鼻酸逼迫自己堆出满脸笑容。待海棠推开殿门后,脱去鞋履,轻手轻脚地踩在已经铺上厚重毛毯的地上。
  阿娇正在南窗下晒着太阳,手里握着一卷许久也没有翻动的帛书。
  听得刘征臣的大礼参拜声,她才从心不在焉的失神中转过头来。笑道:“快起来,快起来。什么时候在我跟前这么规矩了?”
  刘征臣亦是笑着仰起脸,“这不是好久没见着您了吗?自然得规矩一回。”
  她缓缓直起身,在下首坐了。言笑晏晏地问阿娇道:“四皇子同元暶长公主呢?”
  阿娇招手叫她近前,“小孩子嘛,不是吃就是睡。尤其是午后,早又睡着了。等醒了抱来给你看——”
  刘征臣犹疑了下,还是起身上前坐到阿娇右手边,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亲亲热热地同阿娇握住手。
  她垂下眼帘,恍如没有看到阿娇伸出的手。另起了话头,“南衣和北思小时候也是这样,越大就越有意思了。三翻六坐九爬爬,等满岁了满地开始跑了您就得头疼了——”
  她满面灿然,满是怀念和甜蜜地说起了孩子经。
  阿娇心里立时通透了:她不想说,她还没有做好把自己剥开的勇气。却又怕阿娇难过,故意在她面前装出从前那个爱笑爱说的样子。
  阿娇心下立时心疼不已,恨不得立时逼问刘征臣个清楚好为她做主。但她不能,她不能把征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融。
  阿娇同刘征臣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下午话,两个孩子午睡醒后也被抱来见过了这个翁主姐姐。
  刘征臣甚至还像从前一样和阿娇说起长安城中的闲话,“都说陛下这是拿年号给长公主起封号呢,尊贵非常。将来一般人可求娶不到我们元暶长公主呢——四皇子就更不必说了,这可是真正的皇嫡长子——”
  她那样子,要不是偶尔实在忍耐不住的一点泪眼,就是阿娇都能被她骗过去,以为她好着。
  但就是看破又怎么样,还不是得陪着她一起装?
  其实这样已经比阿娇预想的好多了,又何必奢求更多呢?
  时间,总会治愈一切。
  不管再深再刻骨的痛,总会治愈的。
  刘征臣坐到黄昏才走,临走前阿娇叫住她。“别一回来就猫在家里了,把南衣和北思带进宫来。我都想他们了——”
  刘征臣止住脚步,心头一动。皇后这话怎么听都是意味深长,她似乎还是没有骗过她。
  也是,昨天宫中接连传了两道口谕。
  须侯见有一道甚至是陛下传来的,都有些埋怨她:“你说你也是,皇后待你一直不错。怎么回来了就不肯进宫去看看?”
  她回身微微躬身,含糊地应了声诺。
  阿娇微微一笑,摆手叫她去。
  刘征臣便再没有停留,脚步轻快地出了温室殿。很快,那一抹清瘦许多的倩影就从视线中隐没不见。
  阿娇长长地叹了口气,半响心里都压抑着透不过气。
  还是元暶和刘暠哭闹起来,才把她唤回了神,她俯身轻轻拍着他们的襁褓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又仰头问侍立在一旁的奶娘们,“是不是饿了?”
  馆陶告诉她说婴儿的各种情绪都是用哭的,经验丰富的奶娘只用一听就知道孩子为什么哭。
  饿了?困了?尿了?冷了?想要有人陪着了?还是不舒服了?都是哭。
  阿娇听馆陶说了之后,仔细观察了一天。果然发现奶娘们能猜个差不离,才有这么一问。
  胖墩墩的孙氏奶娘最细心,也最得阿娇喜欢。听了皇后问话,便笑着答道:“要不怎么说四皇子和长公主聪明呢?这不是饿了,是见您半天没理他们,您哄哄就好了。”
  阿娇依言把他们两个都挨个抱起来哄哄,果然安静下来,望着她呵呵直乐。
  阿娇被逗乐,俯身挨个在他们两个额上亲了下。
  元暶的笑声就更清脆了,软嫩的能把人的心都化没。
  刘暠没有妹妹那么爱笑,但也是转动着大眼睛望着她,眸光清澈纯粹,像大海般叫人沉醉。
  阿娇慢慢发现,刘暠对妹妹的包容和疼爱比她和刘彻更甚。他本能地让着她,什么妹妹先来他都不会哭闹,还会有些微微笑意。
  就好像刚刚她先亲的是元暶,他就没有哭。
  为了印证这个发现,前一阵子她都先哄元暶,先喂元暶,刘暠果然没有哭。
  阿娇哭笑不得地发现,刘暠每次见着他父皇只给元暶举高高,好像是害怕的哭,他怕把妹妹摔了。
  但这会不会又是她瞎想?她怎么能跟刘彻一样天天把孩子的各种表现牵强附会地说成是早慧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龌龊

  可是每日晚间刘彻一抱着元暶举高高,刘暠真的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
  阿娇赶紧把他抱出来哄,他还是望着妹妹哭。
  等刘彻试探地把元暶放下来,他立马住了泪眼。
  刘彻高兴的连声说刘暠心胸宽广,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儿子身上甩。立马就忘了从前以为孩子是不平时,还夸这是亲他,夸着夸着都上升到王霸之气上面去了。
  阿娇被他弄得时常又好笑又无语,原还以为他得是严父,她正好当慈母。
  现在这架势,不是坏人全得她来当吗?
  刘暠还好一点,男孩子皮实心也大些,她将来可以放手管教他。
  但元暶可怎么办?一生下来就被刘彻越级封为长公主和她姑姑们比肩了,起点已经够高了。
  再这么万千宠爱在一身,将来她还能说元暶一句吗?
  可别被娇宠的长歪了,那可真就是够她头疼了。
  阿娇情不自禁叹了口气,难怪馆陶从小就跟她念叨养他们兄妹三个,可真是操不尽的心。她如今可算是领教了,这元暶刚满月,她就在为元暶长大后心焦难安。
  孩子,就是爹娘的命啊。
  征臣只怕也就是念着孩子,才好好活着的吧。
  阿娇想起她来时从头到尾一直避免和她肢体接触,就是起坐也只微微挨着边。那模样,生怕把她这弄脏一样。
  阿娇抿紧了嘴唇,心中被愤怒和心酸湮没。
  她一定经受了伤害,纵然不像前世时被刘建凌辱至绝望跳楼,想必也已经摧毁了她的身心。
  殿中静得很,两个孩子卧在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睡熟。均匀平稳地发出浅浅的呼吸声,神情恬淡安宁。
  阿娇轻轻地直起身子,慢慢给他们盖上小被子。
  她伸了伸僵住的脊背,缓缓坐直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彻回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进到里间,先压低声音问了海棠一句什么,待海棠摇头后才大步进来。
  隔得太远,他声音又低不可闻。但阿娇轻轻一瞟,就知道他在问什么。绝对就是问孩子是不是睡在这,待听说没有才敢放心进来。
  阿娇发现,一天没见他,还真是想的不行。
  尤其是征臣来过后,她愈发眷恋他的温暖。
  是以他一转过屏风露出眉眼,阿娇就冲着他粲然一笑。立马下榻向他欢悦地扑过来,他笑着接住她,附在她耳边笑意满满地问:“想我了?”
  他天天这么问她,但得到的通常都是阿娇的一声娇嗔说他脸厚。
  今天,她却伏在他胸口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紧紧地牵起他往里走去,服侍着他洗漱更衣,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她这么黏他,叫他又窝心又心疼。心想只怕这是见刘征臣的后遗症吧?
  等坐下喝茶时,他便叫伺候的宫人全远远地退出去。
  阿娇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立马就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刘彻叹了口气,把她搂到怀里,语气轻柔低沉地道:“别怕,没你以为的那么严重。征臣的确是回去后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但没几个人知道。别说须侯,就是大舅盖侯和母后都没收到风声。江都国中的知情人除了征臣母妃和她那个禽兽哥哥,能杀的都杀了。这本就不是她的错,她可以继续过以前的日子。朕跟你起誓,她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阿娇立时好似被一道惊雷打中,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猜测和被证实到底还是两个感觉,她想起刘征臣白天的笑模样,心下大痛。
  刘彻说完这番话也不催她,只是抱着她,把自己浑身的温暖和坚定传递给她。
  她合眼在他怀中缓了一刻钟,才终于开口。“不好的事,是什么——”
  她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往外蹦。
  刘彻说起这个就恼火,又怕她受不了。话在舌尖转了不知道多少遍,才风轻云淡地开口:“刘建给她饯行,她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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