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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婆,这话,不是摆明了打她的脸么?
郦海瑶神色不变,缓缓坐到左侧下首位,端起搁在茶几上的莲子百合粥,一勺一勺地慢慢品偿,似乎对内堂突生的变化毫无所察。
这一份淡定,令谢晋河和谢晋元相觑一眼,心里为刘氏捏了一把汗。
谢良媛泪眼婆娑地抬头,边抽泣边问,“真的,祖母不会骗媛儿,祖母要保证哦。”
谢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焉能不明谢良媛心中所虑,她非但不觉得谢良媛有错,反倒觉得这孩子心善,懂得维护自已母亲,刘氏辛苦了十几年,没白疼这孩子。
谢老夫人拿了帕子拭着谢良媛脸上的泪花,安慰道:“媛儿,祖母知道媛儿担心什么,媛儿是个好孩子,这么小懂得心疼母亲,媛儿放心,有祖母作主,不怕,不怕,大夫说你身体忌大喜大悲,媛儿别哭,乖,别哭……。”
谢良媛默默给自已颁发一个胜利勋章,搂了谢老夫人的胳膊,软软糯糯地开口,“祖母最疼媛儿了。”同时,斜着眼,一脸无辜地看着郦海瑶。
周以晴在谢家呆过,自然清楚,谢良媛在谢老夫人心中的位置,只是在她记忆中,谢良媛是个很木呐的孩子,可她方才一进门的第一句话,瞬间让她对这少女改观。
她自然不敢轻敌,正想着如何巧妙应对时,这谢良媛一个变身,就哭闹个不停,唱起了悲情戏,虽这手段让人啼笑皆非,但周以晴却清楚地认识到,谢良媛瞬间瓦解了本有利于她们的局面。
现在,就是拿出郦海瑶腹中的孩子当筹码,也未必能让谢老夫人动容几分。
看来,郦海瑶今天这一跪,是必不可少的。
想不到一个占了东越半边女性美妆市场的郦海瑶,居然会跪着向一个毫无建树的内宅妇人下跪,周以晴轻叹之余,神情带着婉惜看向了郦海瑶。
郦海瑶脸渐呈青色,搁了手中的碗,眸光死死地抠在谢老夫人上臂后的一双朝她眨呀眨的双眼,仿佛是对她说:不服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可——恶!
打击宅门中的妇人,最有效的利器就是,不但夺了她的男人,还要连着她男人的心一起网罗。
如何争得一个男人的心,郦海瑶深谙其道,用强硬可不行!
郦海瑶站起身,端起茶,缓缓走到刘氏面前,笑得从容,“姐姐莫见怪,都怪妹妹思虑不周,这杯茶就当做是陪罪。”言毕,手掌轻抚肚腹,眼角带着忍耐和哀怨扫了一眼谢晋成,见他飞快避开,心中冷嘲一笑,缓缓跪了下去。
刘氏心中再不满,也知道,这杯茶是拒绝不了,刚伸手,谢良媛却嘟起了唇瓣,“茶都凉了,多不吉利,百合姐姐,给小姨娘换杯新茶。”说完,眉眼弯弯地看着百合。
百合会意,含笑道:“是,六小姐。”
郦海瑶唇边一丝温婉的笑意如同她的跪姿一样,同时僵住。
在百合去换新茶时,她站又不是,跪又不甘心,尤其可恨的是,谢良媛靠在刘氏的怀里享受她的跪礼,一点挪屁股的意思也没有,那双眼,跟没见过生人的孩子似地,目光久久地留在她的脸上,看得她头皮发麻。
谢良媛似乎丝毫不觉自已行为欠妥当,象个恶作剧的孩子般,兴奋地转过身,帮着刘氏扶了扶鬓边松动的金羽嵌翡翠珠花,笑意盈盈地问谢晋成,“爹,娘亲戴这珠花是不是很漂亮。”
谢晋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角瞟向郦海瑶时,触及一双泪意盈盈的双眼,眼底写满不甘和屈辱,裙下微微晃动,似有些禁受不住的模样,心里顿生不安,郦海瑶毕竟她身怀有孕,又是长途劳累,加上地板地青石地,又凉又硬,恐怕不好受。
可这时候,如果他出声阻止,必伤了母亲、妻子和女儿的心。
也罢,只能委屈她了。
周以晴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在谢良媛和郦海瑶身上时,悄然步近蔡氏,柔声道:“三婶,多年不见,您还是风彩依旧,方才,你一进内堂,以晴一眼就认出您了。”
蔡氏略显得意,谢家的三个儿媳,钟氏就别提了,年纪摆在那,过了四十的女人,就是金包银,也就那模样。
刘氏呢,虽然比她还小了五岁,可看上去,比她苍老多了。
刘氏立时眉眼舒展,嘴角含笑但话里还是透了些含蓄:“哪里,你都长大了,我们呀,都老喽。”
周以晴破颜一笑,灿若春华:“以晴离家多年,从不曾忘记当年在谢府时,三婶对以晴的照顾,所以,这一次回来,特地带了些东越最受欢迎的黄金头面。以晴知道三婶娘家是开金铺的,就想着,这款式或许对三婶有些用处。等落了脚,收拾出来行当,以晴就给三婶送去。”
蔡氏当即受宠若惊,忙道:“这哪好意思呢?”
“三婶,您可别跟以晴客气,小时候,您可没少疼以晴,以晴心里念着呢。”
蔡氏也不笨,她从来不觉得以前她有疼过周以晴,她知道周以晴主动向她示好,肯定是有所谋。
如今,钟氏是彻底玩完了,刘氏估计是自顾不暇,谢家内宅的大权,已非她莫属,所以,周以晴也是认识到这一点罢。
但她不在意,窝在后宅中的妇人,最怕的是自己身上连别人所图的东西也没有,她睨眼看向周以晴,一袭青色薄罗缕裙,因为颜色偏素,远看并不算华美,近看时,方看清裙子全是由薄纱绣满本色的蔓藤层层叠叠地在裙底铺开,分明有七八层之多,可穿在身上却依旧衬得身姿啊娜丝毫不见臃肿,显然,能绣出如此精美衣裙的,只有宫庭绣女。
蔡氏原本对所谓东越来的郡主也就听听罢了,毕竟这是西凌,再怎么风光,能风光过谢良媛么?
可看到这裙子时,心生艳羡,果然是郡主的行头呀。
周以晴见蔡氏的眼睛不停要扫着她的裙子,心中了然,一捋裙裾边的流苏,风情万种道:“良敏也大了吧,这一次,我也给她带了两匹上好的宫罗纱,喏,跟我身上裙子一样的,只是小敏年纪小,我给她挑了颜色艳些的。”
蔡氏听了,简直心花怒放,不知觉对她亲近了几分,马上示好,“以晴,难得你还想着你妹妹,以后,多与你妹妹亲近亲近。”
周以晴双眸跳闪着点点皓光:“以晴是求之不得呢。”她虽然带了不少死士来西凌,但她知道,出了谢府的门,这些死士的行动都会被西凌的暗卫监视。
如今有蔡氏帮忙就不同了,她会很快打听到妹妹究竟所犯何事,及关押之所。
在内堂之上,两人也言语交流不多,旁人看来,周以晴与蔡氏状似只是客套了打了声招呼,稍后,周以晴便矜持地坐回位置。
这时,百合端了新茶上来。
郦海瑶接过时,双膝抵在坚硬的青石地上,已感到疼痛难忍,接过时,脸上依旧带了笑,“姐姐,希望这杯茶,能让我们姐妹以后同心协力照顾好夫君。”
原本,这话该是刘氏说的,看来,这郦海瑶是一点亏也不吃的。
刘氏心情复杂纷乱,接过时,两人指尖微微一触,两双截然不同的双手瞬间给她带来了强力的冲击,她的手,也不曾劳作,却干而瘦,对方的莹白如玉,十指丹蔻鲜红明艳,对方的脸更是妆容精致,眼角甸着一层淡淡的金粉,看向她的那双眼睛,如若蒙了水雾般带着女儿家的娇柔。
刘氏,禁不住地幻想,那在对方的眼里,她必定是个年老色衰的空闺怨妇吧!
霎时,一种被蛀空的情绪徒然膨胀,她这一生快得尚未回味过来,居然……。已经老了。
刘氏飞快地移开视视,怕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接过后,稍稍抿了一口,便搁在一旁的茶几上,然后,从腕间用力脱下一只镯子。
镯子戴了近十年,她的手已失了当年的柔软,被强行挤出时,拇指骨根处一阵钻心的疼痛,心里却徒然升起一种畅快的割裂感,竟是一笑,“这是当年晋成用俸禄存下来的银子给我买的,今日就赏给你了。”
“阿芝,这个镯子你还是留着,换别的吧。”谢晋成连忙阻止,按住了刘氏的手,眼神执着,“我上次带回来的一套头面,你说太艳了些,不如就那套。”
“不用了。”刘氏终于转过脸,双眸直视丈夫。
谢晋成蓦然一惊——好冷的一双眼波!仿佛挟了数九寒冬笼罩着冰露,带着入骨的冷,仿佛能将人冻到骨髓里去。
不自觉,谢晋成挪开了手,无声暗叹。谢良媛心中一阵暗爽,无声地用身体语言给于刘氏更深的安慰。
这镯子对谢家来说不算是稀罕贵重之物,但对于当年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凭着俸银,要买到这个镯子,没存个三五年,也买不到。
而自夏凌惜嫁进谢府后,她就没见过刘式摘下来过,显然,这镯子对夫妻两人意义极重。
可后院中的女子,对男人的负情光是伤心是没用的,她们更需要的是——忍心!
显然,刘氏做到了!
她这一举,还把它赠给了郦海瑶,显然是带着一种“你若负我,我便休”割裂的祭祀。
三人的无声暗流皆入了郦海瑶的眼底,看到谢晋成眼底一抹清晰可见的悔色时,她心底的恨意汹涌而来,同时,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谢家自诸事不顺,内堂散后,谢晋成被谢晋河叫到书房里议事。
谢老夫人一夜无眠,用了早膳后,便回房补眠。
谢老夫人原本想让丫鬟婆子整理一下客房,周以晴自己提出住周玉苏以前的闺房。郦海瑶是谢晋成的新妾,便理所当然地被安置在刘氏的苑里,刘氏让丫鬟腾出三间房。
谢老夫人考虑到郦海瑶虽带了丫鬟过来,毕竟对谢府不熟悉,所以,将自已外寝的二等丫环绿芹派了过去,让郦海瑶差谴,这其中自然带了些警示的作用,让她们守好谢府的规距。
“郦夫人,奴婢绿芹,夫们您初来乍到,如果有什么不懂,尽管差谴奴婢。”绿芹不卑不亢地微微福身。
“麻烦绿芹姑娘了。”郦海瑶挑了一下唇瓣,笑不达眼际,心中思忖:老夫人房里她哪里敢差谴,一个百合得了谢良媛的暗示,就敢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堪,泡一杯新茶磨蹭了半盏茶时,让她跪得膝盖发软。
绿芹退下,丽海瑶当即将怀里的金镶玉镯子狠狠掷在地上,又泄恨似地踩上了两脚,对身边的贴身丫环冬云咬着牙道:“今日羞辱,他日必定百倍千倍拿回。”
冬云笑道:“何必他日呢,夫人,奴婢给您施针,一会就说动了胎气,折腾得上下不得安生,看那老太婆是究竟心不心疼。”
郦海瑶满目阴戾,恨声道:“还有谢晋成,我原以为他是个气宇轩昂,说一不二之人,想不到,也有这软弱一面,尽被老太婆和那鬼丫头牵着鼻子走,我真的是低估了这一家子。”
“夫人,不急,您这一起趟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是,等到您成功创办了西凌的丽人妆,风头压过西凌皇商钟亚芙时,别说是那些无知的妇人,就算是西凌最出色的男子,也会拜倒在夫人您的裙下。”
“是,若非此行必需得到谢家的相助,我郦海瑶怎么可能会受这样的龌龊气?凭我郦海瑶,在东越稍辞眼色,那些男人还不是蜂拥而至?”
冬云手脚利落,说话间,已消毒好针炙,“夫人,可以了,你躺下,奴婢为您施针。”
谢良媛侍候失魂落魄的刘氏上了床,并帮她盖好了被褥,走到案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