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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他去乡下收蚕丝,被本地商户雇佣的地痞打伤,他躺在客栈里休息,她帮他熬药喂药,终于开口问出了她的第一句话,“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看着他一分钱掰两瓣花的德行,她起初以为他很穷,可跟他久了,见着他跟人谈生意都是几千两,才知道他不缺钱。
“攒聘礼。”他听着她出声,先是一愣,然后按了按脸上的伤口,笑的像是个白痴,“娶老婆很花钱啊。”
“你要娶很多老婆?”她皱了皱眉,有些生硬的问道。因为太久没说话了,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艰难。
她随着他走了许多地方,也知道人的价格,要是普通人家的,不过百十两就足够了,他攒的显然不是小数目。
“不,一个。”他继续笑着,脸上满是温柔,“因为只有一个,所以才贵。”
后来,她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她没想到他的聘礼不是为了娶什么千金大小姐,而是为了娶一个丫鬟。她也才知道,天底下竟然有那么无耻的父亲,连儿子的亲事都可以卖钱。
但是当时,她只是好奇,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想娶的女人是谁?
然后,在他带他回家的时候,她知道了。
回京的时候,他提前换了衣服,把脸挂的干干净净,打扮的光鲜照人,她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才相信他或许真的是个贵公子。他给她也买了一身新衣服,把她拾掇的整整齐齐,然后笑着对她说,“回家了,外面的事情就不要提起。”
她不懂他的意思,但是仍然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坐在堆满了礼物的车厢里,被他跟那车礼物一起,带回了家。
他的家其实很小,那座府宅的围墙很长,正门很阔气,但是他却只能从最侧的角门进去,敲开一扇破旧的木门。
但是他的家。
“少爷,回来了!”她在车里看着窗外,打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漂亮的让她自惭形秽,那个少女看到他时,眼睛都几乎放光了,恨不得扑上去拥抱他,但是却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对他行礼。
而他,明明也是伸出手想要拥抱她的,但是伸到一半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路上,然后僵硬的挥挥,明明欢喜却要装作不耐烦的说,“还傻站着做什么,赶快去搬东西。笨手笨脚的!”
就在那个时候,坐在车里的她忽然就心领神会的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辛苦的赚钱,为什么说外面的事情不要提。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可是她从来没有像那刻那般感觉到自己的多余。
多余的都让人讨厌了。
她掀开帘子看到瑟缩的自己,也只是微微一愣,然后对着自己伸出了手,“好可爱的孩子,来,姐姐抱你下车。”
她坐在那里,犹豫了很久,最后慢慢的伸出了手。
他喜欢的女子,果然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让人连嫉妒也不能。
“我在黄河边上捡到的,想你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的,领回来给你做伴。”他笑着对他的心上人说。
“我就知道少爷心肠最好了。”她笑着给他夹菜,不失时机的夸奖他,他明明很受用却又装作满不在乎,“哼,你少拿你那套来想我,我是黑心的奸商,看她长得不错,准备养大卖钱的。”
“是是是,少爷最厉害了。”她笑的又无奈又幸福,给自己挑了最大的鸡腿,温柔的对自己说,“我们少爷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你别信他的话。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了他们一眼,默默的低下了头,戳戳碗里的鸡腿,声如蚊讷的说道,“我叫小梳子。”
从那一刻起,她便认命了。
第一百三十九 暗恋
木万霖对她的态度,其实是从一开始就定了的。带她回家,是因为玉钏缺伴儿,而她的名字也随着玉钏的一并起了,其实玉钏也没有姓,她被卖到木家更早,早就忘了自己的姓氏,日子就了,也就干脆拿着老太太赏的名字当姓氏用。
不过木万霖说,不打紧。
对于他来说,的确叫什么都是不要紧的,只要是那个人就够了。
不知道幸或者不幸,玉梳到木家是玉钏跟木万霖关系最低谷的时间。两人虽然郎有情妾有意,可面对木家对木万霖的逼婚,玉钏早早的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处处避让木万霖的亲近,只把自己当是服侍他的丫头。
“姐姐不难过吗?”看着玉钏刻意的避让了木万霖所有的亲近,尚且年幼的玉梳还不能理解她的忍耐。
“难过又有什么用呢?若是我们在一起了,我之于他而言将永远是个污点,所以,他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反而好些。”她在院子里修剪盆栽,房子虽然破旧,但是她却将这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处处有着家的味道,“无论他娶谁,爱谁,我都无所谓。我就早就决定了一辈子要对他不离不弃,他要我在他身边做丫头,我便做丫头,若不要了,我走的远远的,免得碍了他跟新夫人的眼。”
“可这样对姐姐而言不会太不公平?”她看着玉钏,“你就不争一争?”
“我争了,为难的是谁?”玉钏笑着回过头来问她,玉梳一时语塞。
“我若争了,为难的只会是他。少爷这一辈子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变成其中之一。”玉钏摇了摇头,自己转过去修剪着院中的盆栽,自言自语,“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哪里会在乎自己委不委屈?你心里头想的都是他,他若好了,便一好百好,他若不好,你无论如何也好不了。”
“那些争来争去的,无非是为自己不甘心,有哪里为那个被争的人考虑过?”玉钏笑了笑,然后收起了剪刀,“小梳子,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玉梳默默的看着她,想自己或许不用长大,就已经明了这种心情。
爱一个人,不是令他为难,更不是用你的心意去要挟他。
她在木家,目睹了他跟她的一切波折,目睹着他们是如何从挣扎走向相互坦白,如何跟着那个庞大的家族作对,最终终于完成了一个连一桌都坐不满的婚礼。她看着他们风雨同舟,喜结连理,最后有了孩子。
他们成亲那天,她哭得泣不成声,旁人都当她是喜极而泣,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若是玉钏坏上那么一点,对她心怀叵测一些,她或许还能纵容自己产生取而代之的心理,但是这个亦姐亦母的女人,让她连想想都觉得愧疚。自己在京城的一切,都是她一手包办,她对着自己无微不至。自己晚上做噩梦,是她抱着哄自己,让自己走出那段阴霾。自己说话结结巴巴,是她不厌其烦的抓住任何时间陪自己,终于将自己训练的口齿伶俐。甚至连自己毫无自信的外表,也是她一遍遍肯定的告诉自己,没有比小梳子更漂亮的小姑娘了,等将来我有了女儿,真希望可以跟小梳子一样贴心。
自己所有自卑的东西,都是她一点点用她的耐心温柔抚平熨妥,当数年之后,所有人惊讶于她的出色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姐姐的功劳。
于是,喜欢姐姐的丈夫,这事情变得非常可耻。她只能越发的沉默寡言,在木万霖回家的时候,尽可能的避而不见,在他离家的时候,疯狂的想念他。她喜欢他不在的时候坐在桌前听玉钏读家书,喜欢她们半夜睡在一张床时,玉钏会忽然跟她讨论,他现在应该走到哪里了。那些事情里都没有她,可是她能看到他们,便觉得很幸福。
她跟着玉钏学识字,学管账,学持家,学着一切可以帮玉钏分担的东西。玉钏夸她聪明的吓人,她十岁才可以学习弹琴,可三个月便能弹出不错的水平,连教琴的师父都被吓到。可随着夸奖她的人越来越多,可她也越发的茫然,爱慕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日俱增,她知道自己陷入一个泥沼,出不去,逃不脱,只能慢慢的看着被吞没。
木万霖越来越有钱,她的身价也水涨船高,适龄之后便不断有人提亲。玉钏这个时候又是烦恼又是自豪,总笑着说妹妹值得最好的男人,她会为她挑一个好人家,可是玉梳却在心里头暗问,什么是最好?
高官厚爵,功成名就?
然后,她知道,那都不是。喜欢的才是最好的,可她的那个喜欢,是不该的。
于是,便是越发的沉默,只是站在玉钏身边,赌气的说道,我一辈子都不嫁。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笑,她看着他扶额对玉钏说,“她这么黏你,我都有些嫉妒了”,她听了这话,站在旁边弯了弯唇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别说是义妹,纵然是亲女儿,也都有出嫁的一天。
女孩子总是变化很大,不过三五年时间,她就从一个面黄寡瘦的小丫头变成一个让人侧目的妙龄少女。但她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很自卑,在她眼中,玉钏永远是初见时让人惊艳的美丽,而自己只是个傻兮兮的小丫头,玉钏的夸奖只是出于同情和安慰。直到在街上被人调戏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了什么变化。
救她的,正是后来的皇帝。
他来过家里,也见过她,她对着所有除了他之外的男人只有一个样,恭敬的唯恐礼数出了错给他们两口子招灾,却没想到这诚惶诚恐的模样落到他眼中,却变成了可爱。于是他对木万霖说,“你那个妹妹挺可爱的。”
这一句话,便是态度。
只是木万霖在装傻,他并没有就此送出她,直到那次的救美之后,此事被重提,他才找她来问了意见。他并没有掩饰他的用意和倾向,只是他也明确的说,这事并非非她不可,他完全可以另外找个美人送去。
这个,就像是你捡了条本来打算养大吃肉的小狗,但是养的久了,不知不觉就产生感情,舍不得杀了一般。
男人看事情与女人不同,木万霖既救了玉梳,但他那么多事,从来就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对玉梳最大的感触不过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果真是眼力惊人,随手捡的个小丫头都可以长得这么漂亮。
她的痴心,他浑然不觉。
多年后的第一次单独谈话,内容竟然是这般。羞辱,愤怒,玉梳已经分不出那些情绪了,握紧了拳头,最后说出口的话却是,“好,我去。”
“你确定?”他拧着眉,还是有些不愿意的,“不要勉强自己,我只是说说而已,换了别人也一样。”
“别人有我可靠吗?”她笑了笑,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而且如果不够聪明的话,没几下就让人玩死了,又有什么用处。”
“你,”他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会说出这番话,一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他望着自己的目光,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把自己看进去了,不再是谁的附庸,不再是当做孩子般的漫不经心,他认真地,甚至是带着点惊讶的看着她,似乎是重新认识了他这个人。
她喜欢他看着自己震惊的光芒。
“不要说帮我找个好人家了,我这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又过惯了舒服日子,小门小户的算计未必适合我,所以还不如趁着这机会一搏。”她微笑着,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让我试试吧。”
对他们而言自己能有这点用处,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足以自傲了。于是说着说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