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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处理得干脆利落,比容决事前预料得还要顺利,也免了在淳安逗留过久让薛嘉禾担忧的功夫。
唯独就是一大早周家里头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吵吵了一通,容决冷脸过去拔剑问了句“谁想死”便全镇压了下去。
说到底,真要寻死的不声不吭就死了;哭着闹着要上吊的多是作秀,见那寒光四射不知饮过多少人血的长剑出鞘,周家原本的小心思也都歇下了。
当时周九姑娘就站在人群里看着容决,哪里还有再当他妾室的念想,被吓得两条腿肚子都在打颤,后悔地将自己曾经想过能驯服这个男人的念头给抹了去。
容决冷着脸用视线扫过鸦雀无声的周家人时,周九姑娘甚至听见了不知道家中的谁被吓得哭了出来。
可她也没有嘲笑别人的功夫,而是僵硬着身体捱到容决收剑离开后才,才软了腿脚跌坐到地上。
周家人中同她做了一样事情的人并不在少数。
“周家要亡了,周家要亡在摄政王手里了……”有人小声哭喊着道。
周九姑娘咬紧了嘴唇低下脸去。
虽说总听闻摄政王的赫赫威名,但上次去别院见到容决时,她还只觉得容决除了浑身气势凌厉些没什么可怕的。
直到刚才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容决可是在战场上孤身一人就杀得南蛮人见他便发抖的战神!
在他手里掉了人头的帝国将领士兵,恐怕比周家里里外外加起来的还要多得多。
能和这样一个人生下孩子还看上去温温柔柔的长公主,岂能是和善之辈?
周九姑娘此刻后悔不已自己曾经对薛嘉禾的挑衅和轻视,若是她第一次见面时能给薛嘉禾留下些好印象,那或许之后的求助……是会被应允的也说不定。
可现在,她怎么后悔都迟了。
不过被围了四日的功夫,周家就倒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被押送出淳安时,戴着镣铐挤在人群中的周九姑娘似有所感地往城门口看了一眼,竟看见了薛嘉禾和容决的身影。
这两人另有一个并不臃肿的车队,周九姑娘在其中见到了别院里见过的两个年轻侍卫。
接着,她看见薛嘉禾仰头对容决说了什么,后者听着听着便皱了眉。
对前几日的剑光仍心有余悸的周九姑娘顿时被容决一个皱眉的动作吓得心脏一紧。
可薛嘉禾显然不像周九姑娘一样害怕,她笑着将话说了完整,朝容决伸了手。
周九姑娘瞠目结舌地看着容决虽一脸不快,但动作却很温柔地将薛嘉禾送进了马车里。
周九姑娘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与其说薛嘉禾是能和猛兽相处而不受伤的人,倒不如说,薛嘉禾才是真正驯服了猛兽的那个人。
——所以,当离她近的时候,就连不近人情的容决也跟着软化了下来。
周九姑娘像是烫着了似的将目光狼狈地收回,不敢再去看那两个人,怕自己再生出什么不甘丑陋的情绪来。
四处游离的目光又意外地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人影,周九姑娘踮脚看了会儿,才确信那真的是病中的陈夫人。
——陈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问题在脑中跳出的同时,周九姑娘也得出了答案。
当然是为了薛嘉禾。
周九姑娘惊疑不定地望着面色枯败的陈夫人,一时摸不清对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然而直到从城门出去,陈夫人都一动也没有动过,她仿佛跟被定在了原地似的,只躲在暗处紧紧盯着薛嘉禾马车的方向,青紫色的嘴唇微微颤抖个不停。
——仿佛也是个送行的人一般。
第127章
“夫人,”赵白在车外低声敲了两下,道,“陈夫人也来了,就在路对面凉茶铺口子上。”
听闻陈夫人名字,薛嘉禾有些诧异地掀起帷裳一角,“没看错?”
“没看错,”赵白肯定地道,“她在那里坐了许久,只是看而已。”
“你可守好了。”绿盈赶紧道,“正是押送周家人出城时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乱子……”
“你放心。”赵白面无表情地将绿盈担心驳了回去。
薛嘉禾对他们二人斗嘴逐渐习以为常,将帷裳又往上掀了一半,道,“在哪里?”
赵白回头指了个方向,动作并不隐蔽,“那儿凉茶铺,夫人见到了吗?靠右第一桌便是她了。”
根据赵白指引,薛嘉禾很快找到了陈夫人所在——即便对方飞快地将自己面孔遮了起来,她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和她上次见到陈夫人早已相去甚远,反倒更像是……十一年前模样。
枯槁憔悴、看起来病还没有痊愈便从陈府里头跑出来了。
薛嘉禾沉吟着凝视身体僵硬陈夫人,一时没有将帷裳放下,露出面孔渐渐引起了不少注意。
绿盈征询地问道,“夫人,要我过去传两句话吗?”
“这就不必了。”薛嘉禾淡淡道,“你看,她也没有要过来意思。”
薛嘉禾看了许久,又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看了许久,直到容决终于拿着冰豆花过来递给她,“慢一点吃。”
视野被容决遮了小半,薛嘉禾恍然回神,她伸手接过了盛着豆花竹筒,笑道,“有劳了。”
虽说是大早上,可见着冰镇豆花薛嘉禾就想吃,磨了容决好一会儿才让他不情不愿地去了。
这会儿拿在手里,薛嘉禾却没立刻就吃,而是又看向了凉茶铺。
果不其然,她这次和陈夫人撞上了视线。
陈夫人面露慌乱,但薛嘉禾没给她再逃避机会,弯了嘴角遥遥一笑,将手中竹筒当做酒樽朝陈夫人举了一下示意。
见到陈夫人怔住后,薛嘉禾含笑将帷裳落下,捏住竹筒里小木勺舀了口豆花送进嘴里。
便当作就是个“认识人”告别吧。
薛嘉禾远远打招呼时,容决也立刻跟着看了过去,见到了勉强算是隐藏行踪陈夫人。
他皱了皱眉,正想上前去时,却见到陈夫人双眼一合,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陈夫人低头快速抹去面颊上泪水,而后匆匆起身,由身旁人搀扶着离开了凉茶铺。
容决收回视线上了马,监督着周家一行人被官兵押送出城后,才低低道了一声,“走。”
一行人离开淳安便和押送队伍分道扬镳,薛嘉禾小口吃着豆花,让绿盈打起帷裳,问车旁容决道,“从淳安回汴京要几日功夫?”
“急着回去?”容决反问。
“我倒不急,陛下信里看起来急得很。”薛嘉禾莞尔。
因着在淳安耽搁这一阵,幼帝信早就送到薛嘉禾手里,又另外往来了一个回合。
幼帝虽然对容决仍然不甚满意,但对于薛嘉禾终于决定回到汴京一事还是双手赞成,信里信外都是隐晦催促意思,看得薛嘉禾好笑不已。
两个小萝卜头还不知道一二三,汴京却已经有大量赏赐礼物等着他们了。
可不能让他们被皇帝舅舅给宠坏了。
容决道,“走慢些,七八日功夫,路上还有个地方要去。”
薛嘉禾只道是容决还有事要办,点头便应了下来——毕竟她也实在不太知道淳安到汴京究竟应该花几天功夫。
等两日后到了落脚地方,容决又在天色渐暗时将她带了出去,薛嘉禾才反应过来容决要办八成不是什么正事。
白日里刚下过一场阵雨,日头落山后空气便凉丝丝,深吸一口好似还能嗅到甜甜味道。
……薛嘉禾却是下了马后才有精神去关注空气闻起来是什么味儿。
她环着容决脖子被抱下马,小声抱怨,“我还是不喜欢骑马。”
容决仔细看她站稳了脚跟,才将坐骑缰绳放了让它四处自由走动,“接下来就不骑马了。”
薛嘉禾鼓起勇气摸了摸高头大马耳朵向它道谢,“要带我去深山老林里找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
薛嘉禾收了手,偏头看看容决,嘴角带着笑意,“那摄政王殿下可走慢点儿,本宫没你那么身手矫健。”
于是摄政王看了她精致鞋头半晌,道,“那我背你过去。”
薛嘉禾扯着他衣袖乐不可支,“我又不是脚崴了,逗你玩儿呢——走吧。”
她才走了两步,容决反手拽住她手腕,沉声道,“方向错了。”
薛嘉禾歪歪头,不勉强自己辨认方向,顺从地跟着容决指引走,也没在意容决偷偷扣进自己指缝里修长手指。
她光是在略显昏暗光线里小心翼翼走路就很不容易了,有容决在旁扶着拉着还好些。
树林里并不特别安静,头顶有悦耳鸟鸣声,还有不知道是树上还是地上传出娃叫,倒显得十分热闹。
薛嘉禾小步走着走着,突地在地上看见个小水坑就在容决脚前,刚要开口提醒,就看见容决脚下跟长了眼睛似直接绕了过去。
薛嘉禾:“……?”
她甚感新奇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容决果真十分习惯在这种环境中行走,几乎成了他本能似,跟她小心翼翼摸石头过河全然不同。
于是,在看见又一个小水坑时,薛嘉禾坏心眼地加快脚步,抢在容决前一脚踩了进去,溅了毫无防备容决一身水。
容决没料到这发暗箭,无奈地停下脚步看了哈哈大笑薛嘉禾一眼,“鞋湿没湿?”
薛嘉禾不知悔改地吐了吐舌头。
——那一脚下去,水坑虽然不深,也渗进了她鞋子里。
不过正是春末夏初,薛嘉禾如今身体又不错,倒不怕冷,反倒觉得有点凉快。
容决偏头盯着薛嘉禾看了一会儿,面上没有笑意,他阴沉沉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怕我了,薛嘉禾。”
“那我怕你比较好?”薛嘉禾仰头看着林子道,“那你想破脑袋也没办法把我骗到这儿来。”
容决:“……”他绷住了冷脸,“不怕生病了?”
“我生病日子不是过了吗?”薛嘉禾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这是真治不住了,容决头疼又有点放纵地想。
他正在搜肠刮肚地找第三个训斥理由让薛嘉禾自制点,就见薛嘉禾朝他伸了另一只手,“既然鞋湿了叫摄政王殿下这么担心,摄政王殿下便背本宫一程吧。”
容决抿唇同薛嘉禾对视半晌,一时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他只能边背过身去边对自己道:都是我惯,我本来也想惯她成这样。
如今这只能叫得偿所愿。
薛嘉禾爬上容决背,还没来得及偷笑,便被男人托着抬高一截。
眼前风景骤然因为高度变化而有不同也就罢了——容决手托着地方叫薛嘉禾眼珠不自觉往后瞄了瞄,又撇撇嘴,扶着容决肩膀不动了。
容决将薛嘉禾背上之后,速度倒是反倒比之前快了不少,他走得轻轻松松,偶尔将向下缓缓滑落薛嘉禾向上颠一颠,心道都吃了多少鸡腿怎么也不见长点肉。
不是都说生完孩子会变胖吗?
薛嘉禾不知道容决脑袋里转悠着什么,她刚被容决背起来那两分尴尬早就烟消云散,这会儿正偷偷拿容决头发抽出来编成不伦不类小辫儿打发时间。
编得上了兴头,她哼哼起了哄大宝小宝睡觉小调来。
容决听得歌声,下意识一偏头,头皮被扯着了不说,薛嘉禾这个扯别人反倒哎呀了一声。
容决:“……”我惯,是我惯。
薛嘉禾心虚地停了手,她目光四下一扫想找个话题岔开容决注意力,眼角里正好闪过一道不知名荧光,便赶紧道,“容决你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