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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扶黎垂眸,浓密睫羽掩住琥珀眼瞳:“你说错,那便是错。”
那语气飘忽,像散落风中的蒲公英,飘飘渺渺不着地。
端王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今日竟这般好说话,平素父子之间,压根说不到三句就铁定打起来。
唯有息扶华唯恐天下不乱,他在其中挑拨道:“父王,二哥知错了,但是为什么我没见二哥道歉呢?”
闻言,端王皱起眉头,儒雅面容隐晦闪过不耐。
息扶黎讥诮一笑,他能不理会息扶华这等跳梁小丑,但对端王,那却是在意的。
“十棍么?”他眼含嘲弄之意,随手将抱大腿的姜阮拎一边站好,一撩袍裾退到凉亭阼阶站定,对仁安道:“一刻钟,要打就快些,别浪费本世子时间。”
那做派,哪里像是过来挨打的,分明比谁都狂傲跋扈。
仁安看向端王,只见端王微微闭眼,当即扬起婴孩手臂粗细的棍子挥了下去。
“啪”粗棍及体,隔着衣料,狠狠抽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背脊。
面容昳丽的少年咬着薄唇,硬是一声不吭。
一边的姜阮懵逼地看着少年,在第二棍落下之时,她好似想起什么可怕的事,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亭中众人怔忡,齐齐看向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息扶黎长眉拧起,他脸色发白,低喝了声:“闭嘴,不准哭!”
小姑娘边抽着哭嗝边张着小嘴哇哇大哭,她这会哭,却和起先不一样,没有眼泪水,倒像是在干嚎。
但那是真真伤心!
“不打……不……不打大……黎黎……痛痛啊……”小姑娘呜呜,再是大声,那也是细细弱弱的,像下一刻就会哭断气似的。
端王一把年纪,最是见不得这等软糯的娇娇小姑娘伤心。
他连忙起身到姜阮面前,低声诱惑道:“乖小囡,不哭不哭,伯伯带你去看花花好不好啊?”
到底是为人父的,面对小孩儿,端王哄人手段可比息扶黎厉害多了。
敏锐察觉到端王的和善,小姑娘慢慢停止了哭闹,她红着小鼻子,抽了抽嗝,万分舍不得的将手里的小兔子送到端王面前。
“给伯伯,”小孩儿奶声奶气说着,小脸心疼极了,“不……不打大黎黎……要痛痛的呀,酥酥就痛过,好痛好痛……”
小孩儿说不清,但在她记忆里,自己好像也是被那样打过的,以至于那种痛,刻进骨子里,此时见着息扶黎被仗责,瞬间她也觉得痛了。
端王目光微凛,他瞅着那只已经被揉的来脏兮兮变形的小兔子面点,笑着收下道:“好,不打,酥酥说不打就不打。”
说完这话,背地里端王却是横了息扶黎一眼。
混账东西,救人都不救彻底,对黑市那等下三滥的货色,还下什么大狱,直接砍了,死无对证看谁还敢蹦跶!
半点都没察觉到老姜端王狠辣心思的嫩姜世子,从对方手里抢了小孩儿,抱着转身就走。
端王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捏着胡须尖,喊道:“嗳,那是哪家的小姑娘?你自个都没及冠怎么会养孩子,给本王把人留下!”
息扶黎扭头,毫不留情面的嘲讽:“青天白日,你做什么美梦!”
说完这话,他抬脚就将鹅卵石小径边,一盆开的正艳的牡丹踹的个稀巴烂。
端王痛心疾首,这父子没法做了,必须阋墙!
息扶黎抱着姜阮,大步流星往自个的北苑去,将煽风点火的息扶华和端王一并扔在了身后。
小姑娘这会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她东张西望,瞅着满园子的牡丹,喜欢极了。
“花花,好多好看的花花。”她在少年耳边软软的道。
稚童才有的无邪奶香味蹿进少年的鼻尖,夹杂糕点的香甜,像是春日里最清新明媚的白色苦橙花,不知不觉间浸人心脾,让人觉得脉脉温暖。
少年问:“不是一直害怕我吃了你么,刚才怎的又要给我求情?我要是被打死了,你不就不用害怕了?”
小姑娘直起上半身,小短手揪着他鬓边鸦发,那发丝顺滑微凉,握着很是舒服。
“酥酥会吃好多好多糕糕,长得胖胖的,大黎黎就不喜欢吃酥酥了。”稚童无邪,一时妄言诳语,也是会当真的。
少年低笑了声,琥珀色凤眸闪耀星光,夺目异常。
“那是不是本世子要先送你很多的糕点?比如一桌子的小兔子?”少年脚步放缓,沐浴着初夏日光,走在牡丹花丛里,美若丹朱,溢彩流光。
小孩儿大大圆圆的黑瞳晶亮起来,她噘了噘粉嫩嫩的小嘴,像毛茸茸的幼兽奶崽子一样,用脑袋蹭了蹭少年下颌。
然后,她抬起头来,极力张开手臂问少年:“真的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小兔子么?”
少年淡淡地应了声,表情认真,半点都不敷衍。
小姑娘高兴了,眸子亮晶晶的,但那张肉嘟嘟的脸上,却没有笑意,甚至不曾像旁的稚童那样脆声欢笑。
息扶黎脚步一顿,他踟蹰道:“酥酥,你笑个给我看看。”
酥酥歪头看着他半晌,而后摇了摇头,小手臂抱着少年脖子,不吭声了。
少年心头一沉,他掰正小姑娘身子,嘴角上翘,笑给她看:“那,就像这样。”
眸生鎏金,昳丽无双,那一笑,若繁花盛开,浩大而肆意。
谁晓得,小姑娘却呆呆地望着他,表情懵懂而不安。
她绞着手指头,憋了半晌,才带着哭腔的说:“酥酥不会……”
显然这是小姑娘的伤心事,纵使年幼,但仍旧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和别的小孩儿是不一样的。
她细细地涰泣着,可怜又委屈:“他们说……说……酥酥是……是怪物……”
息扶黎沉默了会,他拍着小姑娘背心:“没事,不会的往后都可以学。”
话是这样说,但少年拧起眉头,上辈子他只在某次仲秋宫宴上,远远见过一眼及笄成人的姜阮。
盖因福瑞的名头,她身边还围绕着众多世家女眷,那会这姑娘仪态大方,温和有礼,但从始至终,确实不曾展颜欢笑过。
小姑娘在少年肩头趴了会,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不过片刻,息扶黎才踏进北苑,她就已经不哭了。
她握起小肉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一抬头,就见着不远处甚是眼熟的屋檐楼阁。
“呀,那是酥酥的家,大黎黎,那是酥酥的院子!”她惊喜喊道,还不断去拍少年。
息扶黎一瞥头,顿时身形一僵。
到底,还是让姜阮瞧见了一墙之隔的姜府!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觉得故事还好看,亲爱的小天使们就动动小手指点个收藏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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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不要脸
姜家博雅堂,清风四溢,凉爽通透。
位于墙角的三角兽耳香炉飘着幽幽檀香,门牖垂落灰蓝祥云海潮波纹的帷幔,厚重之中平添几分晦涩的凝滞。
上首悬挂“君子如兰”匾额,匾额下头坐着姜家长房——姜程远。
此刻,他面色铁青,一双手死死捏着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椅扶手。
“为父再问你一次,”他深呼吸,声色厉下,“你将酥酥带到哪去了?”
跪在下首是一年约十来岁的小公子,穿着宝蓝绸衣,腰佩白玉禁步,面嫩齿白,浑身上下透着贵气。
他低着头白着脸,浑身抖若筛糠。
“混账!”姜程远一拍案几,那力道大的将青瓷冰纹茶盏震的几跳,茶水四溅。
小公子瑟缩了下,咬着嘴巴,支吾的道:“是她自己吵着要吃糖葫芦,我一时心软才带她出门的,就买糖葫芦的功夫,眨眼她就跑不见了。”
姜程远失望极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底下的幺子,怒不可遏的道:“姜明非,你还敢狡辩!”
姜明非捏着拳头,他似乎想起什么,鼓起勇气抬头大声道:“就是她自己跑不见的,不关我的事!”
姜程远抬手抓起青瓷冰纹茶盏就要朝姜明非砸过去。
“老爷,老爷,使不得!”这当,从门牖处进来一穿青绿镶领粉蓝撒花束腰对襟比甲的艳色妇人。
那妇人动作极快,宽袖一展,就正正护在姜明非身前。
“嘭”茶盏落地,砸在妇人脚边,四溅的茶水混着茶梗,将那双妃红色绣金芙蓉花缀东珠鞋面悉数打湿。
“云娘,你让开,我今日非得打死这个不知爱护幼妹的混账!”姜程远怒气冲冲,砸了茶盏,又将白玉荷叶果盘操手里。
云娘眼梢微红的哽咽上前拉住姜程远的手:“老爷,如今还是差人去找酥酥要紧,这都半日过去,京城这般大,只怕是晚些就要找不到了。”
姜程远喘着粗气,他放下白玉荷叶果盘,目光甚是悲痛阴沉:“云娘,我对不起你和酥酥。”
云娘拿帕子掩了掩鼻尖,便是这样难过,她那一身成熟韵味的风情仍旧难掩。
她叹息一声垂眸道:“老爷切莫这样说,若非老爷,我和酥酥只怕现在还是居无定所,无依无靠。”
姜程远沉默了瞬,他招来自己的长随苦雨,叮嘱了切莫大肆声张,只管点了府中护卫下仆出门去寻便是。
毕竟一个小姑娘大街上走丢,闹的太沸沸扬扬,只怕那等心思叵测的连夜将人弄出城,届时要再找寻,便如大海捞针。
云娘心下大定,她瞥见还跪着的姜明非,遂上前要去扶人:“老爷,明非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可不兴这样久跪,而且我相信,此事明非不是故意的,应当是酥酥贪玩了。”
姜明非低着头顺势站起身,然他并不领云娘的情,直接一个甩手,将人拂开。
姜程远又是一怒,想他堂堂国子监祭酒大夫,门下监生无数,桃李满天下,怎的就教导出这么个混账东西?
“让他跪,酥酥什么时候回来,他就跪到什么时候!”姜程远脾性出了名的固执,又是一代大儒,为人处世最是一板一眼。
姜明非冷哼一声撇开头,一撩袍摆当真复又跪下了。
且他还硬声硬气的道:“父亲最是偏心,为个不是姜家种的外人,竟是置儿子不顾!”
云娘怔然,愣愣看着姜明非,忽的捂着心口难过起来:“明非,你……”
“你再说一遍?”姜程远连忙扶云娘坐下,气的冲过去就给了姜明非一脚,“你把刚才的话给为父再说一遍?”
到底还只是十岁的孩子,姜明非畏惧了。
“姜明非,妄自你读的圣贤书,你太让为父失望了!”姜程远是真真心寒,一个读书人没有半点仁义之心,又岂算正人君子?
姜明非动了动嘴皮,脸色煞白,他似乎想辩驳,然而在姜程远的注视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确实!”冷不丁,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嗓音倏的响起,紧接着一袭青衫落拓俊逸如竹的少年走了进来。
姜明非眸光亮了一丝,仿佛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哥!”
少年冷淡地看着姜明非,一字一句的道:“姜明非,你也让我很失望,堂堂男儿,当胸襟宽大,光明磊落,你竟是小鸡肚肠到连酥酥都容不下。”
听闻这话,姜明非面无血色,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姜程远摸着短须,心头总算觉得欣慰一些:“玉珏,你怎从书院回来了?”
姜玉珏先是拱手向姜程远和云娘见了礼,才道:“我是听闻酥酥不见了。”
姜程远接连摇头叹息,整个人好像瞬间老了几岁。
云娘扭着帕子,目光复杂,对这个已经年满十五的继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