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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谢少离的回信却是极少的。她知道他忙,也不计较,每收到一封回信,哪怕是寥寥数字,她都高兴得不得了,夜里总要翻来覆去拿出来看才睡得着。
窗外静谧得只有下人扫雪的沙沙声,天儿实在冷得厉害,林思念呼出一口白气,每写几个字,她就要把冻得通红的指尖焐在手炉上。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林思念正趴在案几上出神,便见青铃一脸喜悦地蹦了进来,笑道:“夫人夫人,世子爷回信啦!”
林思念倏地坐直身子,细长的眉眼中盛满了光彩,朝青铃摊开手掌:“快快,快给我!”
青铃将信交到林思念手上。这封信经历千里风霜跋涉,已经是皱巴巴的,信封上还有一大团水渍,林思念有些心疼,寻来小刀仔细地裁开。
还好,里面的字迹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依旧是端正俊逸的字迹,林思念几乎能想象他身披战甲,于凄寒的夜里挑灯执笔的模样。她摩挲着纸张,将那简短的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要咀嚼透了咽进腹中,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思念,诸事已毕,不日将回。】
青铃在一旁偷笑。林思念用手指着‘思念’二字,笑吟吟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写我的名儿呢,还是说想我了呢?”
青铃笑道:“我看二者皆有,世子爷是在思念思念。”
林思念被逗乐了,提笔将先前写好的‘狩猎事件’划掉,战场危险,她不想谢少离为她分神。
重新写好之后,她将回信交到青铃手中,又想起了什么,转身一阵翻箱倒柜。
青铃见她把衣物丢了一屋子,登时哭笑不得:“您找什么呢,夫人?”
“那件新做的狐狸毛披风,是用我前儿那张狩猎打来的皮子做的,黑色的,我放哪儿了?”
“在最下层的柜子里呢。”
林思念依言找到了那厚厚的披风,素手摸了摸柔软的狐狸毛,笑得又满足又甜蜜:“快快送出去。”
“是是是,奴婢跑着去!”青铃笑着接过东西,果真是跑了出去。
林思念只觉神清气爽,深吸一口气倒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抱着信滚了一圈,又放在唇上啵儿了一口,心想太好了,谢少离终于要回来了!
她想亲他,想跟他睡觉,想得不得了!
待到雪霁初晴之时,林夫人派人来了信儿,要趁着年底时去平安寺拜拜菩萨,许个心愿,林思念只得作陪,顺便给谢少离求个平安符。
平安寺在临安郊区的半山腰上,因是河阳长公主修行过的地方,所以此处虽在山中,却日日香客不绝,香火旺盛得很,能有幸来此的都是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家。
雪化后的山路湿滑,林思念走得异常艰难,大冬天竟出了一身的汗,只得将白狐狸斗篷解了。
好不容易到了气势恢宏肃穆的寺院门口,林思念望了一眼四周络绎不绝,砸金元宝当香钱的的官人公子、仕女夫人们,摇头叹道:“单看这寺中景象,谁又知道我朝内忧外患,疲敝已久呢?不问苍生,却来求问鬼神,倒也稀奇!”
“就你懂得多,这种事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林夫人警示地瞪了女儿一眼,扶着青铃的手慢而庄严地跨进了门:“人一老了,就会将诸多信仰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求个心安罢了。我以前也不信这些,直到你爹没了,才开始希冀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哪怕是托个梦也好。”
林思念自觉失言,只好岔开话题:“走走,去许愿求签去!”
母女俩在菩萨座下磕了头,许了愿,又去摸了金身菩萨像,说是能沾沾仙气,逢凶化吉。做完这一切,便有小沙弥引着二人朝后院禅房走去,去老住持那儿求个开了光的护身符。
林夫人挂念死去的丈夫,便与住持商量着,要在寺中给林唯庸立个香火牌位供着。林思念估摸着这话题一时完结不了,便悄悄退出门去,在院中散散心。
钟声雄浑,惊起几只山鹤。山中到处雪雾迷蒙,透过高墙黛瓦,隐约可见霜白的古木岑岑,极目远眺,天地苍茫浩渺,仿若一石一木都透着禅意,涤荡心神。
起风了,有些冷。林思念披上狐狸斗篷,情不自禁多走了两步,倚在半圆形的拱门下看老和尚给的护身符。
那不过是红粗绳上挂着块不知名的玉石,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招福辟邪的作用。
她在脑中幻想了一番自己将它送出去的场景,忍不住翘起嘴角,心想到时候一定要摸摸谢少离的耳朵,看他会不会害羞……
“……倒也不是非他不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皇嫂,你可知临安城的贵女们都是怎么笑话我的么?”
禅院的偏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音,林思念一怔,觉得这个骄横年轻的女孩儿嗓音有些耳熟。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声道:“安康,你是帝姬,怎么连这点气量也没有?”
……安康公主?果然是她。
林思念心下了然:另一个被她称之为皇嫂的人,大概就是太子妃了。
林思念对安康没有什么好印象,顿时觉得心里有些膈应,起身欲走,却听见太子妃继而道:“谢少离既已娶了林家丫头,一切都成了定数,你便是再怨恨又能怎样?总不能嫁进谢府做妾罢,那才成了真正的笑话了。”
林思念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
她们的声音不算大,但林思念耳聪目明,院中又十分幽静,故而能听清楚一二。
“这么说,我得白吃这哑巴亏了?”
安康公主冷哼一声,光是听声音都能觉察到她此刻的屈辱和愤怒:“你知道么皇嫂,从去年起,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我哥要将我下嫁给谢少离了,结果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个林思念,还是个又丑又庸俗的瘸子!被这样的人搅了婚事,我帝姬的身份还有什么价值,以后谁还会给我好脸色看!”
王妃叹了一口气:“你明知道,搅了你婚事的不是林家,而是谢少离对你无意。”
“我不管!”安康动不了谢少离,只能将气全撒在林思念身上,恨恨道:“她就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有她一日,我便忘不了这屈辱。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女人!”
“阿弥陀佛!菩萨脚下,你怎能妄动杀念。”太子妃显然也是疲于应付了,语气有些不耐:“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弄死一两个也没什么,但她林思念的背后是整个谢家,谢家又连着永宁郡主和金陵郡王,便是你哥哥也不能轻易动她。”
安康不知道是气急了还是被说服了,半晌没做声。
王妃继而道:“好不容易死了个林唯庸,谢允身边没了出谋划策的人,正是实力单薄的时候,你哥哥的计划到了关键时刻,可不许你出乱子……”
林思念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计划?什么计划?
难道是见拉拢无望,便想着要毁掉谢家吗?
可怜谢家为天子征战这么多年,忠骨没黄沙,却要被自己豁出命保护的这群人捅刀子。外敌未退,山河破碎,汴京枯骨犹在,太子就想着要除掉谢家忠臣了……
这样的人,怎配成为一国储君!
林思念气得浑身颤抖。
而此时,屋中的林夫人恰巧谈完事情,见女儿愣愣地站在庭院中,便推开门担忧道:“霏霏,你站在那儿……”
客房中的谈论声戛然而止。
林思念猛地回神,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将母亲推回房中关上了门。
她面色苍白,不确定安康和世子妃到底有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一定听到了母亲唤她的名字。
以太子的能力,查出今日进了后院的女眷有哪些人并不难,迟早有一天得查到她的头上来。更何况,她似乎还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
糟了,这次是真的闯祸了!
“霏霏,怎么了?”林夫人望着女儿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
“阿娘,你跟我回府。最近可能有些危险……”
林思念的眼眸冷而深沉,不等林夫人回答,她又颤抖着嗓音对一旁双手合十的住持道:“大师,可否烦请您托个信给金陵郡王,就说我腿疾发作不便下山,请他带些护卫前来接我一程。”
第27章 困兽三
从平安寺回来;林思念便处于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中。
林夫人听她复述了安康和太子妃的对话后,反而开解她:“太子妃未必知道在门外的人是你,即便知道了,也要顾及谢家的脸面,总不至于光明正大地为难我们母女。”
母亲是江陵闺秀;出嫁前在闺阁中坐井观天;出家后有夫君和儿女宠着,从来就没什么心眼儿。在她心中;天子脚下是最安全的,太子是上位者;是未来的国君;又怎会刁难一介女流?
林思念见母亲毫无戒心;又堵又急:“他们都要开始扳倒谢家了,还讲究什么脸面!阿娘;你知道这锦绣堆成的皇城中,有多少人总是悄无声息地消失,死了后连尸骨都找不着么?我不怕太子明着刁难,就怕他暗中放冷箭。谢府里如今都是留守的女人;要做什么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太子生性多疑;且锱铢必较,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越说越不安,唇瓣被咬得发白:“不行,阿娘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林府。”
“王爷和少离不在,你的任务时管理好谢府内务,阿娘年纪大了,不喜寄人篱下。”林夫人抚着女儿的脸颊,温声安慰:“更何况,林府中有你兄长在呢!他左右是个男人,有他照顾我,你大可放心。”
林思念百般全解无果,只好特意回了一趟林府,千叮呤万嘱咐林肃一定要多加留意,还从王府拨了一披护卫日夜倒班护着母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胆战心惊地防备了十几日,太子并无动静。
久而久之,连林思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难道安康公主和太子妃并没有看见她们母女?亦或是认为她根本没听到秘密?
林思念觉得自己像是卷进了一团团迷雾中,有种看不清方向的惶恐。她甚至数次提笔,想要将这些破事一股脑儿告诉谢少离,下笔时却如坠千斤。
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只能忍着,忍到谢少离平安归来之时。
转眼过了小年,谢少离来信,说是已经启程归朝了,林思念的心情这才安稳了不少。
在谢少离回来之前,她得先把花厉的事处理好。
天又下起了雪,林思念闲来无事,便倚在窗边的暖炉旁缝制鹿皮护腕,打算等谢少离回来时便送给他。皮革有些硬,她缝得眼花了,便取下顶针,闭眼揉了揉鼻梁。
身后传来一阵猫儿般细碎的脚步,她以为是青铃,便趴在案几上有气无力道:“青铃,我困了,给我沏杯浓茶提提神。”
身后的人并未做声,林思念皱了皱鼻子,觉得屋中的味道有些陌生,不像是青铃身上常带的桂花香。
她倏地坐直身子,回身一看,瞪大的眸子中倒映出一袭如火的红衣。
花厉抱臂,一袭如火的红袍子映着身后的碎雪,格外艳丽。他笑嘻嘻地倚在门板上看她:“让客人倒茶,这就是谢府的待客之道?”
他怎么进来的!?
林思念心中一惊:为了防备太子下黑手,她已经在府中加强了戒备,没想到花厉竟然能绕过所有护卫,轻而易举地潜进府中!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不好意思,不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