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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就不想等他回答,方才的强自镇定已经到了她的极限了,她快步走出房门,捏着两只小手站在庑廊下的海棠架旁,见夷则跟了上来,她鼓气勇气突然道:“你就不用跟我回去了,有抱石就行了。”
夷则愣了一下,却没敢再跟上,回头去看重渊。
重渊仍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抬起头再望向海棠架,那个小小的人影儿已经不知去处了。
萧府的车夫以及带的几个护院都在角房里,抱石则是与夷则轮流守着萧央的,此时抱石见萧央从房里出来,立刻就迎上前,萧央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简短的吩咐她:“让车夫套上马车回府。”
抱石一直担心的不行,但此时也是什么都不敢问。想起几年前萧府一大家子要去登州那回,在宜兴别院里,摄政王就拉了六姑娘的手,这回六姑娘坐的马车翻了,他不说赶紧将人送给萧府,竟然还把六姑娘留在这别院中住了两日,虽然他并没有做什么,但也实在是过份了。
她去角房找车夫,车夫从马房里将马牵出来套上,驶出别院,倒是没人拦她们。坐上马车时,萧央双手仍剧烈的颤抖,她靠在迎枕上,心乱如麻,那些过往似是一下子都挤进了她脑中,甚至让她有些无措。
方才夷则给她梳头时,她看了镜子里的人,竟然跟她是楚千珠时长得一模一样,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又活过来呢?她想起她八岁那年,在大恩寺中遇到重渊,他带自己去看琉璃灯塔内供着的那盏长明灯……他一直就知道自己是楚千珠吧?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脸色惨白,几乎缓不过神来。
快到萧府时,她才对抱石道:“回去后就跟祖母说我坐马车时受了惊吓,便去大恩寺跪了两天菩萨。”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实在是没什么理由可说的,她一个未嫁的姑娘,独自在外两日,怎么也说不过去。
抱石道:“姑娘马车翻的那日,摄政王就命人回萧府跟老夫人说了,说许姑娘与姑娘投缘,才将姑娘留下住两日。”
她这么一说,萧央才想起来,她才醒来时好像确实听到重渊与肖宴说过。他倒是惯会拿许妙婵作幌子。
回到萧府,先去给萧老夫人请安,萧老夫人倒是多看了她两眼,与她说话也和善了很多,还对她道:“既然与许姑娘投缘,便多走动走动,闲时邀许姑娘过来坐坐。我这儿才做了笼松仁枣泥的九层糕,里面还掺了羊乳的,你一会儿命人给重老夫人和许姑娘送去,叨扰了她们两日,回礼也是应该的。”
萧央不愿意敷衍她,便应了是,拿回观山阁给丫头们分着吃了。
她换了件藕荷色轻软绸裙,命人将《松雪斋文集》翻出来,坐在小案旁誊抄,拿笔时才觉得右臂有些钝痛,想起之前重渊多管闲事的话,将笔放下了。
她心里莫名有些慌,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白氏倒是奇怪夷则怎么没回来,萧央简单的解释,“她年纪大了,放出府去了。”
白氏有些惊讶,身边的大丫头即便放出府也没有这般无声无息就丢在外头的,看萧央脸色不好,以为是夷则犯了什么错了,便也没再问。
次日一早,萧央便去找萧玠,要跟他借个人。
萧玠任登州知州几年,再回京后两鬓就生了白发,一方父母官想要做好了并不容易,十分劳心劳力,如今他才任佥都御史没多久,更是繁忙。他时常会给萧央送来些衣物,说是沈青璧命人随信寄来的,沈老夫人身体不好了,想留在青州老家,那里又没有人照料,沈青璧不可能回来。萧玠常与她通信,倒像未婚时,又比那时多了几分大胆,虽不能时常见面,竟也觉得分外甜蜜。
萧玠心情不错,笑着道:“你想借魏秀做什么?他在护卫中身手一般,倒是机灵些,认识的人不少。”
萧央不能说实话,只得道:“前几日五姐跟着三婶娘学习管家,祖母便让我也跟着学,连田庄铺子也要涉及,虽说都有管家帮着,但毕竟都是三婶娘的人,有什么事,女儿也不好随意支使……”
萧玠沉默了一下,“是我疏漏了。”他毕竟是男子,内院的事他想不了那么周到,“你觉得魏秀好,那就拨给你用,光他一个也不够,我再给你寻两个老实的管事,账务上有什么不懂了,可以问他们。”想了想又道:“皇上已经决定今年开恩科了,你大哥和二哥都会回来,你大哥年纪不小了,今年才参加秋闱,实在是晚了些,却也是没办法……”
谁让他赶上战事被耽搁了呢。
“你祖母已经在给你大哥相看亲事了,”他就萧承这一个儿子,又是萧家的嫡长子,身上所承担的东西自然比别人不同,萧承的妻子是宗妇,身份是很重要的,虽说有萧老夫人看着,但他却不是很信任萧老夫人的眼光……姑娘家世这些倒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品格性情这些,不了解却不好说。虽然觉得不大合适,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便道:“你也帮你大哥看看。”
萧央自然应下了。回到观山阁,就见魏秀还有三个管事都站在花厅里等她了,她父亲动作倒快。
她先让那三个管事下去,只留了魏秀在。她特地了解过府中这些护卫,只有魏秀最合适,他家原是四川的,老子娘做小本买卖,他还小时就带着他们四处跑,后来到京城才定下了。他人机灵,在贩夫走卒中人脉很广。
魏秀倒是很恭敬,萧央没说话,他便垂首立着。
萧央喝了口茶,才道:“父亲将你拨给我使,我吩咐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并不用事事再跟我父亲回禀。”
魏秀立刻道:“属下明白。”没有多余的话。
萧央倒很满意,“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她还记得李忠,是在豫州老家时的一个管事,很是忠心,“大约四五十岁左右,身量不高,如今是胖是瘦就不知道了,原来倒是很瘦的。”她抬起头看着魏秀,“他原来在豫州楚家做过管事,能找到吗?”
魏秀犹豫了一下,这世上叫李忠的人不说上万,一千也总是有的,只有这点儿信息,实属大海捞针了,他想了想,才道:“属下尽力。”
萧央也知道不好找,但想来二哥肯定不会再用原来的名字了,他被除名送走时,才只有十一岁,说不定如今连模样都变了。只能通过李忠或许还能找到他。
魏秀走后,窗外天色骤然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萧央望着庑廊下的几丛翠竹,想到她二哥,闭了闭眼。
第46章 天籁
萧若的亲事基本就算定下来了,二夫人跟萧老夫人说了陆家的事,萧老夫人也觉得不错。
陆家倒是很重视这门亲事,请了媒人提亲之后,陆瞻还亲自上门拜见,萧老夫人请他在正堂说话,正堂后面摆了架紫檀木座的大屏风,二夫人让萧若藏在后面看一看陆瞻。
萧央和萧宁自然也要跟着瞧的,两人打趣着萧若,萧若目光倒是很坦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是没什么羞涩之意。
因长年练武,陆瞻生得十分高大,皮肤微黑,倒也能算得上俊朗,毕竟是做到了副指挥使的,行事言辞进退有度,若不是续弦,家中又有嫡子,也能找个高门嫡女了。
他目光深邃,只不过左侧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条一寸多长的刀疤,虽不是很明显,离近了瞧却也是能看清的。
陆瞻也没说什么,替自己母亲向萧老夫人和二夫人问了好,又留下两篮子枇杷和两篮子早熟的荔枝。正是这个节下的果蔬,算不上贵重,还特地说了那枇杷是他母亲亲自种的。他如今官职虽不算低,但仅靠俸禄显然是不能过家世贵胄那般奢侈的生活的,陆家全靠他一人支撑,有两间铺子还是他新近治下的,他可以许诺萧若以后的富贵生活,但现在并不能。
甚至他特地过来一趟,也是想让萧若瞧瞧自己的模样,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一般都会害怕他侧脸的这道疤。
他走后,萧老夫人问萧若的意思,萧若也点头应承了。
之后萧若就一直关在房中绣嫁妆了,萧央和萧宁都被勒令不准没事儿就去打扰她。
次日一早,萧央正在庑廊下看小丫头们收拾海棠花枝,就接到了纪柔的请帖。
纪柔是前些日子嫁到曾家去的,想到与萧央许久未见面了,便请萧央陪她一起去大恩寺上香。
想到重渊,萧央对大恩寺有阴影,并不想去,但纪柔派来的人说纪柔是想去求个孩子的。她听了也不忍拒绝,这才跟纪柔去了。
纪柔瞧着比原来气色好了不少,穿着鹅黄色的绸裙,梳了圆髻拢在脑后,攒成兰花模样的一丈青插在发髻上。
萧央很喜欢纪柔,她性格虽然柔弱,身上却有一种很温柔的气质,跟她待在一起十分舒服。两人相处起来倒也不觉得尴尬,还是原来的样子。萧央称她“柔姐姐”,纪柔还是唤萧央为“阿央”。
两人坐着马车到大恩寺,纪柔先去求了送子观音,两人又一道去禅房吃斋饭。
走在两侧都是葱郁古木的山路上,萧央轻声问纪柔在曾家生活的怎么样?
纪柔脸色微红,笑道:“都很好。”又说起曾子铮来,“只是他很忙,幸好如今摄政王醒过来了,他也能轻松些了。”
萧央正在理额发的手一顿,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前方,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纪柔倒没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的,仍道:“前几日重老夫人已经在准备冲喜的事了,连聘礼都过了,摄政王醒来后直接就说没必要冲喜了。重老夫人觉得对不住那位许姑娘,想着不如就直接娶了她过门,只是摄政王主意大,重老夫人也奈何不得……”
萧央一声不吭,直直的往前走,纪柔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一指舍利塔后头,惊讶道:“好像是许姑娘?”
萧央也抬头去看,却不是许妙婵。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青衫男子将许妩拦住了,正含笑对许妩说话。
萧央脑中顿时就“嗡”地一声,她怎么忘了,当日在傅府洗三宴上,许妩就将她当作楚千珠了,如今她才记起来,许妩比她小了七岁,那时许妩还小,却很喜欢她,尤其是她二哥。
纪柔看清了那个男子的相貌,更是讶异,“那不是何家的三公子么?听说已经与许姑娘定亲了,怎么还……”举止瞧着十分无礼。
何三公子的声音似有若无的传过来,话音儿略带轻佻,“妩妹妹也是来赏景儿的?之前便听人说妩妹妹容貌姝人,如今一瞧,妩妹妹的颜色竟比这桃花还要醺人欲醉。”
这话听着实在不像样,虽说定亲之后不必如见其他外男那般避讳,但在成亲前也该互相守礼的好,省得成亲之后再传出什么不必要的闲话儿去!
许妩像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何三公子,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将目光瞥开,也不看他,淡淡道:“何公子说笑了,我就不打扰何公子观赏景致了。”
说着便要离开,何三公子在此守株待兔了半天了,哪里肯让她就走,上前两步便一把握住了许妩的手,许妩的婢女绿绕忙上前将许妩护在身后,怒道:“不许轻薄我家姑娘!”
许妩将手抽回来,脸色十分难看,声音都有些轻颤,“没想到何公子竟是这般的人品,我回去定要禀告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