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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妆上下打量他一番,试探问道:“尊驾何人?”
那人缓缓转身,待看清面容时,容妆不禁蹙起了眉头,不可置信道:“是你?”
而那人与容妆面对面,看清楚她时,亦惊讶不小,“怎么是你?”
容妆嘲讽一笑,“沧王殿下,你的人截杀祁王的队伍,将我抓到这里,你怎么还反过来问我?”
沧王,赫钦,那个在宫宴上与容妆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他有着同乔钺一样的孤冷,但并无乔钺的阴沉不定、难以捉摸,一切深色都呈现在面容上,不至于令容妆去揣测。
他看着跪了一片的下属,眼里出了杀意。
容妆面对着他,没有一丝恐惧,依然从容,“他们并没有抓错人,是元麓错将我当成了长公主。”
“那个蠢货,也配为王。”赫钦嘴角弯起不屑的弧度,眼睛却在容妆身上游弋,最后落到她的头发上,目光微带不解,“你就这副打扮?”
“我嫌头饰太重,所以就都弄下来了。”容妆目光流转,顾盼四周,落到赫钦脸上,再道:“对了,都扔在车里了,你要是想要的话就去取吧。”
“本王要它作甚。”赫钦脸上的冷度略微柔和,神彩熠熠,目光灼灼的盯着容妆,“本王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顾容色的女人。”
容妆亦毫不避讳的盯着他双眼,一动不动的沉着道:“沧王殿下见过的女人大多是大家闺秀,自然是注重外在的,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并无悦己者,而头饰它们重的让我不舒服,为了入别人的眼,而委屈自己的事,我不愿做,所以有何不能弃。”
“说得好。”赫钦冷笑。
容妆明眸略弯,有一丝嘲讽的笑意闪过,她缓缓道:“这些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沧王你抓错了人,你想抓的是我们阑廷长公主乔觅薇。”
容妆迈开步子靠近他身前,明眸幽深的盯着他,“若我猜得没错,你继位这三年以来一直不甘平庸,韬光养晦,隐忍不发,总算得到机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你此次便借着来阑廷朝贺为由,实则为探阑廷之况,恰逢长公主下嫁祁王,你担忧因此结亲之事令祁国就此与阑廷永好,而你早有不臣之心,此次若劫下长公主,长公主一旦在祁王手中失踪,这等重大责任自然归于祁王身上,阑廷必会降罪,祁王百口莫辩,如此势必挑起两方矛盾,引起分裂,战争若起,你自然持着看好戏的态度坐收渔翁之利,一旦阑廷将祁国收复,亦会损耗国力,待休整之时,恰是你的机会,如此必将为你减轻战争负担,增加你的胜算。”
容妆说完,面无波澜的定定盯着他。
赫钦的脸色随着容妆的话,越发的沉下,但随即便缓和过来,笑凝着容妆。
他双手背于身后,缓缓道:“本王想不到你一个女人眼睛如此之毒,见解如此独到,承衍帝真是懂得赏识人,将你这样一个女人放在身边,真是一举两得,又能出谋划策,又能……”赫钦抬手,抚上容妆脸颊,“秀色可餐。”
容妆斜下眼睛,看着覆着自己脸上的手,不由蹙眉,退后一步冷道:“请你放尊重些。”
赫钦含义颇深的笑着,“都已经是本王的阶下囚了,你还如此嚣张,就不怕本王给你一个了断?”
“我当然不怕。”容妆亦冷笑,“你若要杀我,就不必费力将我抓到此处,早在动手劫车之时就可以杀了我。”
“哦?这么自信,那你说说,本王有什么理由不杀你。”
“将来起了战乱,长公主就是一个质子,长公主虽是女流,但到底是先皇血脉,你以为阑廷会顾忌。”
容妆贝齿不经意的咬着下唇,蹙眉沉思后又道:“而倘若无用,你还可以将她赏给将士,充作军妓,令阑廷颜面尽失。”
在见到赫钦之后,这段促狭的时间里,容妆已经将她能够想到的情况都想过,她看着赫钦,道:“不知我说的可有错漏,抑或沧王并没有我说的这么卑鄙?”
赫钦没有恼怒,只是点点头,仿佛能够预料到容妆说出这番话,淡淡道:“的确一点没错,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是本王不曾想过会抓错人,本王知道你并非普通婢子,你的父亲是容策,你说,他会不会为了骨肉亲情所困而战场失……策?”
容妆眉眼弯弯,笑的肆意,“这次恐怕是你失策了,我和容策没有骨肉亲情,我是她的养女,倘若你抓的是他的亲生女儿,大抵还有几分用处,可偏偏是我。”
赫钦的脸冷了下来,而容妆冷下了脸,淡薄道:“我没有说谎,所以,你杀了我吧,是我破坏了你的一切计划。”
若是落到元麓那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面对这样的赫钦,容妆已经不抱有希望。
只是,她摸了摸腰间,解语笛不在,已随着她的衣服被留在乔觅薇的寝宫。
容妆的眸色黯了下去,她此刻只想再吹一曲,凤栖梧。
再回忆回忆,五年前那个属于她的短暂时光。
那时,有什么开始了,又有什么结束了。
结束,是终结了她的宁静时光,与不谙阴暗,纯洁无暇。
而开始,是开启了那道宫门,走向另一难以预料的篇章。
还有,和他的长久纠缠。
第18章 柳暗花明
容妆正怅然之际,赫钦道:“杀你不过易如反掌,随时都可以,本王暂时尚无杀你的心思。”
容妆闻言,思索片刻道:“那就多谢沧王。”
甚好,只要赫钦不杀她,已非绝境,她就要好好的活下去,自尽是愚蠢的人做的事,哪怕当做缓兵之计也未尝不可,只要活着,就会有转折的机会。
“你这样伶俐的女人,杀之可惜。”赫钦笑看容妆,他说:“本王和你打一个赌。”
“什么赌?”
“三日内,就在这里,如果有人来救你,你自然就安全了,如果没有人理会你的失踪,那么你存在阑廷也没有意义,随本王的人回沧国,本王不会利用你,不会为难你,你就跟在本王身边,想得女人何其容易,解语花却难寻。”
容妆闻得解语花,心里蓦地惊起一阵涟漪,解语……
思索片刻,她道:“那就多谢沧王,只是,你不怕我泄露你的消息?”
赫钦回道:“若是连你一个女人都惧,本王还如何配与承衍帝争天下,早在入阑廷之前已定下决策,三年隐忍筹备已经足够,结亲之事只是意料之外,临时起意罢了,即便没有此事,也势必不能影响我沧国攻打阑廷这一战,明日一早,本王即归。”
容妆心中一惊,看来赫钦已抱着决绝的心态,这一战势必难免了,只盼尽快能将消息告知乔钺,方能采取措施。
赫钦唤人将容妆带到对面的房中休息,木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容妆把它铺在木床板上,躺下之后还觉坚硬,硌的脊背生疼,心里更是乱如麻,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月洒清辉,笼罩着这座孤院,隐约能听见冷风刮过的簌簌声响。
屋子里没有火炉,窗纸却有几个破漏之处,有风灌入,容妆将正红绣凤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了身上抵挡寒意。
容妆心里隐约绘着一个孑然身形,他临风负雪而立,满目凉薄,一袭黑衣如墨。
他处理奏折时,手持狼毫,全神贯注时蹙起的眉。
夜里漫步时,那一句,解语者解心,白玉笛于你如此,你于我亦如是。
还有,那一吻。
却原来,有个人,他的每个神情,都在不知不觉中,镌刻在了她的心上,虽不知会否渐重,但已是,偷不走,抹不掉。
翌日,天刚蒙蒙亮,容妆被窸窣杂声吵醒,在这样陌生环境里,她定然浅眠,所以有一点声响就醒了。
赫钦离开了,并没有告诉她,他带走了众多人,只留下六个留守在这方院子里,盯着她。
容妆自己起身后,去院子里的一口井中打了水,向他们要了盥洗之物。
一切整理完毕之后,容妆坐在屋子里的木椅上,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六个人她是决计对付不过的,她那点功夫,只是容策让她保护自己才传授的,对付一两个人还可,面对这么多个训练有素的壮汉,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就在容妆觉得已经山穷水尽无路之时,她的柳暗花明到来了。
那抹墨色……
乔钺,是乔钺。
容妆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间,波澜起伏重重。
容妆从窗子里看到,乔钺被一群盔甲兵将重重护卫在中央,开出了一条路通向屋子中。
乔钺一步一步走的稳当,全然不去理会两侧刀刃碰撞出的激烈声响,眉目冷若冰霜,威严而端肃。
他的面容,仿佛万千光芒乍现,顿时照亮了她沉下去的心,死灰复燃之后,便是如摧枯拉朽一般的燎原之势,让她的一颗心迅速炽热了起来。
容妆早已走到门口,乔钺推开门时,她带着期盼的目光正灼灼的看着他。
乔钺神情停滞一霎,只幽邃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容妆。
容妆察觉他的神色有所异常,他眼眸迸发着跃然的光芒,仿佛有什么安稳了,有什么挽住了。
而后,距离相近间,乔钺伸出手臂,面对着容妆,容妆笑了,将手放在他手心里,随着他猛地一拽,容妆倏地扑向他的方向。
他手心的温度暖热,也将容妆冰凉的手捂的发热。
容妆没有站定,一个趔趄,就要摔到一旁,乔钺紧紧拽着她,容妆身形站立,逼仄间不由得一手倏地覆上他的胸膛,以来稳定自己的平衡。
她抬头瞄了乔钺一眼,见他脸上被暖阳晃上了一层的昏黄,目若朗星,朦胧却煞是好看。
乔钺说:“朕来接你回宫。”
声音传到她的耳中,咫尺真切,容妆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盯着他看。
手还被他紧握在手里,两人的温度贴合着混在一起,不知到底谁灼过了谁,谁又温暖了谁。
乔钺说:“和朕回去。”
“回去。”容妆微微笑了,眼睛里却仿佛沁出了水光,只是氤氲在眼眶中,迟迟未落下。
赫钦留下的那些人,各个难缠,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乔钺紧紧攥着容妆的手。
漫天明光洒在身后,形成一个光芒四射的亮圈,顺着银白盔甲将士开出的一条路,走出这个院子的门口。
乔钺将容妆拉上马,圈在自己怀里,共驰一骑。
容妆再看院中时,黑衣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
血迹斑驳。
众人上马,一路驰骋而回。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容妆却丝毫不觉得冷。
她微微侧目,寒风将乔钺的鬓边发丝吹拂的乱舞,落在她眼中恰恰是一道美好光景。
唇角的弧度,是那么明媚。
而面向东方而驰,与晨光相对,前路仿若一片光明无阻。
***
停下休息之时,乔钺背靠一棵梧桐,容妆立在一旁。
不远处的雪山,黑白相渗,高耸入云,与白絮一般的云朵相接相连。
容妆想到那句诗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眼前的场景是,接天连云无穷高,映日雪山别样白。
其实容妆有很多问题存于心,踟蹰着没有问出来。
乔钺睨着她,在侧说道:“有话别憋在心里,若是憋死了,岂非枉费了朕亲自来救你?”
容妆闻言,噗嗤一笑,旋即觑了他一眼,佯装正色道:“奴婢只是没有想到,皇上真的派人来救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