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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瑾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周围嘈杂的声音,脾气好好的接过学子的文章,细细的品读后点评一二,有的甚至还能给出指导意见。
看了半天,不仅顾景云,就是黎宝璐也发现了不对,她道:“他很享受。”
顾景云微微歪了歪头,代入了一下,他虽然不反感别人请教他问题,但如果场面如此嘈杂无序他一定会恼的,更何况,为人解答问题有什么享受的?
还不如自己跟自己手谈一局来得有趣。
“他享受被人需要,被人崇敬的感觉!”黎宝璐下结论道。
顾景云闻言一怔,半响才嗤笑一声,眼中闪着寒光道:“愚蠢之极,如果他没有那么对待母亲,他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说罢他转身就下楼,这样一个需要人恭维才能找到自身价值的人他何须如此小心翼翼的去提防?
顾景云悲愤且恼怒,他不再躲藏遮掩,直接挟裹着怒气下楼。
黎宝璐连忙跟上,到了一楼直接把一块银子塞进小二怀里,也来不及找钱,直接追上顾景云,一把握住他的手。
顾怀瑾正好转头看向这边,瞄到顾景云的侧脸及身姿,目光不由微微一顿,再要认真的去看时人已经出了酒楼,而身边的学子还在等他的点评,顾怀瑾忙收起心思,转头对学子一笑,收敛心神看起文章来。
顾景云紧抿嘴角,眼中冒着火,因为恼怒,他的步伐不由加快,手还紧紧地抓着黎宝璐的。
黎宝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即使手被掐得生疼她也未发一言,直陪着他往前走。
顾景云走了半天,怒气渐渐消散,这才感觉到疲累,黎宝璐忙扶住他,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半响顾景云才轻应了一声,让黎宝璐扶着他往前走。
回到家黎宝璐就立即磨了杏仁给他泡茶,顾景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要落山的夕阳道:“其实我宁愿他厉害能干些,即使我们注定是敌人,我也不愿意他如此不堪和愚蠢,那是我的生父啊!”
黎宝璐搬了椅子靠在窗口上歪头看他,她知道他只是要个信得过的人听他说话。
“曾外祖是三朝元老,又曾是四大托孤大臣之一,朝中故旧遍地,后来为了不阻挡舅舅的前程,曾外祖才告老,如今朝中为官超过二十年的皆是曾外祖的门生故旧,那些告老退休的官员多半在曾外祖手下做过,这些都是秦家的人脉!外公虽不出仕,却是松山书院的先生,后来更是当了山长,就连国子监都要聘请外公去做教授,他的学生遍布朝野,更不用说他自己收的十二个弟子,他们哪一个是等闲之辈?”顾景云讥笑道:“他以为舅舅获罪秦家便倒了吗?秦家的底蕴人脉,外公的学生故旧是救不出舅舅来,但想要提拔一人或打压一人却是再简单不过。”
顾景云眼中闪着光芒道:“让他永远呆在翰林院做一五品修撰也不过是舅舅一封信的事。你看,即便舅舅流放到了琼州,依然可以控制他的命运,而他却只能到状元楼那些学子身上找成就感。”
黎宝璐无言。
顾景云却是有些伤心的,不是伤心顾怀瑾对他的绝情,也不是伤心舅舅对父亲的算计,而是伤心于他的父亲竟然这么愚蠢。
这么多年了,难道他都没有看出猫腻吗?竟然还敢在翰林院带着。
前翰林院掌管学士是陈同的父亲,而陈同是舅舅的同窗好友,而现任翰林院掌管学士则是外公的学生,乃寒门出身,他能一直在松山书院读书全赖外公的支援,除此外,还有翰林院侍讲学士,顾怀瑾的顶头上司黄维,他是舅舅的同科,当年上京赶考时与舅舅一见如故,直到殿试结束被授予官职,他一直住在秦家。
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想出人头地,顾怀瑾对自己是多自信?
或是说,他是有多蠢才没发现这一点?
顾景云要是他,为了摆脱秦家的控制只能放弃翰林的职务,要么谋求外放,要么就弃笔从戎。
可十四年了,他竟然还在翰林院做一五品修撰。
顾景云庆幸他的敌人足够弱小后便是复杂的恼恨交加。
难怪舅舅只担心顾家利用身份压他,并不担心顾家的其他手段。
顾景云心里难受了一下便放开了,顾怀瑾于他不过是个有血缘的陌生人,想到琼州即将出生的表弟表妹,他立即振作起来,“等我伤好一点我就去见李安。”
“你要帮他夺位吗?”
顾景云轻点了一下头,轻声道:“这是目前来说最快的平反途径。”
“可皇帝还活着呢,谁知道太子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赢?”
“皇帝都快六十了……”何况事在人为,他不介意鼓动李安起兵逼宫,只要能让太子或李安当皇帝就行,不过这样凶残的事就不要告诉宝璐了。
“那也拿不准,万一他就能活到七八十呢?”黎宝璐觉得寄希望于让皇帝自己死,还不如他们弄死他呢。
比如三天两头的气他吐口血,或是效仿李世民来个玄武门之变什么的也可以呀。
黎宝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景云,到底没敢把这么大逆不道的方法告诉他,免得教坏小朋友。
小两口同时沉默,齐齐趴在窗口上看着夕阳落下,月亮慢慢显露出来……
顾景云还没去找李安,李安便找来了。
他阿爹,太子殿下想见见顾景云。
而且他也想跟顾景云进一步合作,他们接触的这段时间相处得还算愉快,这孩子虽然一副骄傲的模样,却并不自大,且刀子嘴豆腐心,他最喜欢逗他了。
所以他来问顾景云愿不愿意跟他干。
顾景云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想做幕僚。”
李安笑问,“那你想做什么?”
“我还没想到,不如我们就暂定为合作关系吧。”顾景云道:“要出仕,我并不需要从龙之功,我可以科举后慢慢的往上爬,我急切的是为我舅舅平反之事,而你要保证太子府的继承地位,这两者是相通的,你只要答应我有能力后立即为我舅舅平反,让他们回京就行。”
李安正色道:“便是你不提我们也会这么做,秦先生是在我们受过。”
“那我们就为保证太子府的继承权而努力吧,”顾景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杏仁茶,道:“你们现在最强大的敌人便是皇帝,其次是四皇子……”
顾景云从不觉得四皇子是太子府的最大敌人,虽然让太子府一落千丈的原因是四皇子和兰贵妃的陷害,但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落到这种地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皇帝。
所以他们最大的敌人是皇帝!
是他的偏心,是他的长寿!
顾景云当然不会让人家孙子去杀他爷爷,只是告诉他,他要刷皇帝的好感度,扭转朝臣对皇帝和太子府关系的看法,然后让皇帝对四皇子的芥蒂更深,彻底断了四皇子的路……
顾景云没有皇权的思想,他不敬畏李安,自然也不会去敬畏他视为敌人的皇帝,因此他的主意大多大胆且冒险,但很新奇,效果是分析时就能看到的。
即使知道那样不对,李安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黎宝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碾核桃和杏仁,顾景云现在不能喝茶,她便碾了核桃杏仁给他煮着当茶喝,营养又健康。
☆、89。第89章 你想做什么
太子府由前贤亲王府修建而成,说是修建,其实也不过将大门和前头的两只石狮子按照规制改一改,以符合太子的身份罢了,与东宫的富丽堂皇自然不能比。
但黎宝璐依然看得目不转睛。
假山,荷塘,青山,曲水,庭轩走廊组合成一片片令人惬意的山水缩景图,就在她以为已经走到尽头时,前面走进月门便又是一幅不同的景色,令人豁然开朗。
李安看出黎宝璐很喜欢,便特意绕了远路,带他们一路欣赏过去。
或穿过屏墙,或绕过一片梅林,黎宝璐总能发现柳暗花明后又一片风格不同的景色。
走了半天,黎宝璐感叹,“你们家可真大啊。”
堪比一个大公园了有木有。
其实生活在古代还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地多,随时都可以占一片地方建个公园一样的地方自个住,那个公园还是复古的!
李安笑,“我们才逛了不到四分之一呢,其实景色最好的还是在后院,那里有个小花园,是前贤亲王亲自督造的,虽比不上宫里的御花园,却也争奇斗妍,现在又真是百花盛开之时,你若有兴趣我一会儿让人带你去看。”
黎宝璐摇头,“还是算了,云哥哥下午还要回家吃药呢,不过你可以让人摘些花给我带着,那样我也算赏到花了。”
李安一怔,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好!”
顾景云冷冷的盯着他的手看,李安只觉得手背一冷,他轻咳一声便收回手,转身道:“走吧,我阿爹估计等急了,我们从这儿绕过去就到书房了。”
顾景云的身份得保密,所以太子没在厅堂见他,而是在私密性更好的书房里。
太子正拿着本书端坐在书桌后,眼神无焦的看着前方三寸的地方,待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便抬头看过去,几乎是一眼,他就看到了顾景云。
顾景云与秦信芳长得有三四分像,但更多的是像他母亲,以至于虽紧抿着嘴,脸上也带着三分柔意,让人感觉不到严厉。
太子看着他,脑海中就不由想起十四年前那血雨腥风的一天,想到这孩子自出生起就在流放之地渡过,眼眶不由一红。
顾景云和黎宝璐掀起衣服正要下跪,太子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顾景云扯住,微红着眼眶道:“你我师兄弟,何须如此多礼?”
顾景云怔了一下才想起他舅舅还曾是太子少师,虽然不是太子太傅,但也给太子讲过课,当过老师,而他和宝璐都师从舅舅,这样一算,他们还真是师兄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太子的手站稳了。
黎宝璐闻言一乐,也不跪了,夫唱妇随的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去看他们的大师兄,又扭头看看他们的师侄。
李安直觉不好,立即转移开话题道:“阿爹,景云受了伤,还是让他坐下吧。”
太子这才认真的去打量顾景云的脸色,点头道:“是有些苍白,可看过大夫了?宫里给又安的太医还在府上,不如让他们给你看看。”
“多谢殿下,我已看过大夫,如今恢复的不错,不用再麻烦太医。”顾景云顿了顿道:“何况云如今身份不便公开,更不可请太医了。”
太子便叹息一声,问道:“你不愿意认回顾家?那将来有何打算呢?”
这个问题太过亲密了些,顾景云有些不适,不由抿了嘴不说话。
一旁的黎宝璐就笑嘻嘻的道:“殿下,不是不认顾家,而是要等云哥哥考中了状元再认,到时候我们也算衣锦还乡了。”
太子这才看到黎宝璐,“这是……”
顾景云一脸严肃的介绍,“这是我夫人。”
太子张大了嘴巴,目光在俩人间来回扫了扫,然后看向他儿子。
李安便知道要糟,他忘了告诉他爹这件事了。
其实这真的不怪他,这俩孩子年纪太小,又没有圆房,平时相处更像兄妹,而不像夫妻,所以他就下意识忽略了他们的关系。
好在太子殿下只是瞥了他儿子一眼,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度讨论,他笑眯眯的看向黎宝璐,以一种看儿媳的目光打量她。
第一眼便注意到她一双黑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