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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最能平心静气,可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总是无来由地想起闻擎。
一时想起他的好,一时又觉得世上再无人比他更过分。
今儿是三月十五,春日里最热闹的重锦节,可虞华绮连出去玩的心思都没有。
她坐在庭院里,心不在焉地做着能平心静气的风雅事——修剪一盆金丝白墨。
一剪子下去,莹润幽碧的兰叶碎成两半,再一剪子,落了一地娇嫩芬芳的兰花。
巧杏几个候在边上,看得心惊胆战。
这都是今日第五盆兰花了,姑娘是决意要将府里花房的兰花都糟蹋尽吗?
好在卫敏及时赶到。
饶是卫敏这样,对花艺毫不感兴趣的小姑娘,也能看出虞华绮把兰花修剪得有多难看。
她取走虞华绮手里的剪子,救下那盆坑坑洼洼的可怜墨兰,“阿娇,别弄这劳什子了,咱们出去玩。”
卫敏神色自然,笑意爽朗,全然没了从前郁结于心的模样。
“好。”
虞华绮回过神,答应卫敏。
她一低头,看到满地狼藉,眼皮不由跳了跳,吩咐巧杏,“把这里收拾了。”
两人换了男装,悄悄溜出去玩。
卫敏前些日子虽过得浑浑噩噩,却也不是全然不关心外界。她本能地察觉出齐王和阿娇之间有猫腻,尤其是齐王看阿娇的眼神,和自己昔日看贺昭的眼神一般无二。
想到这里,卫敏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见虞华绮神色恹恹,开口道:“阿娇,咱们喝酒去。”
虞华绮无可无不可,“好。”
揽月楼是皇城里最大的酒馆。两人定了最好的雅间,点了三十六壶名酒,又要了七十二酒杯。
给她们带路的店小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两位公子锦衣华服,仪表堂堂,怎么年纪轻轻就冒着傻气?
他好心提醒道:“客官,这样混着饮酒,极易醉的。”
虞华绮不欲听废话,往小二手上扔了锭赏银,“赏你的,快些把我们要的东西送上来。”
那小二捧着颇有分量的赏银,笑得见牙不见眼,也就没有那许多话了,乐颠颠地道:“好嘞,您稍候!”
很快,三十六壶美酒便上齐了,连带着虞华绮二人点的下酒菜和酒杯,满满当当摆齐了一张二十人长桌。
虞华绮心烦意乱的,不耐烦玩复杂的东西,便只拿了骰子,和卫敏摇骰子玩。
输一局,罚酒一杯。
三十六局内,罚的酒不许重样。
虞华绮刻意放空自己,玩起来压根不动脑,很快就输得一败涂地,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喝了整整十八杯酒。
卫敏比她稍好些,也喝了六七杯。
虞华绮又输了一局。
她眯着水光迤逦的醉眼,往酒杯倒酒,越倒,越觉得哪里不对头。
虞华绮停住手,“下一局咱们玩对诗,谁对不上,谁就喝酒。”
卫敏正吃着金盏糕,闻言立刻表示反对,“我不同意。”
奈何虞华绮喝醉了酒,不讲道理,不让对诗就闹。
她抢了卫敏手上的金盏糕,狠狠咬一口,鼓着醉得泛着胭脂丽色的腮帮子,双手插腰,神气活现道:“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
卫敏瞠目结舌,只好无奈同意。
“那只能玩三局啊……行行行,五局,不能更多了。”
“好!”
虞华绮囫囵把嘴里的金盏糕吞进去,表示同意。
说是五局,待卫敏连输五局,被灌得晕晕乎乎,和虞华绮一样变成醉鬼的时候,哪里还数得清楚,眼下已是第几局了?
卫敏又输了五局,一口气喝了十杯不同品类的酒。
两个醉鬼也不知乐什么,坐在地上咯咯直笑。
笑着笑着,卫敏就哭了,是嚎啕大哭。
虞华绮脑子里一片糨糊,傻愣愣地看着卫敏,“敏敏,你哭什么?”
卫敏烂醉如泥,边哭边抱着虞华绮的大腿,丝毫没有今日初见时的洒脱,“我喜欢贺昭,好喜欢好喜欢,就是喜欢!他好也喜欢,坏也喜欢。我知道我不该和他在一起,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他。”
卫敏边嚎边哭,整个一酒疯子。
虞华绮被她哭得心酸,努力转动钝钝的脑袋,认真道:“敏敏,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会被他害死的。”
卫敏涕泗横流,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她哭得伤心又放纵,仿佛要把近些日子压在心头的痛苦和隐忍,全都哭出来。
虞华绮眨眨迷蒙醉眼,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恢复一丝神智:不能坐在地上哭,会着凉的。
她醉得手软脚软,磕磕绊绊地拖着挂在自己腿上的卫敏,把她搬到供客人休息的小塌上,任她边哭边发酒疯。
虞华绮累得直喘气,还要时不时纠正卫敏的醉话。
“阿娇,我好喜欢贺昭!”
“你不喜欢他,你不喜欢他,贺昭是个臭流氓。”
“他不是!”
“他是的,是的,是的。傻敏敏,你别说话了。”
卫敏气鼓鼓地背过身去,自己管自己哭,不理虞华绮了。
虞华绮也有些生气,坐在塌边,慢吞吞地给自己脱鞋,不理卫敏。
她醉得眼前有重影,脱了半天也没脱掉,鞋尖还是摇摇欲坠的挂在脚上。
连鞋子都欺负自己!
虞华绮怔怔地盯着地面,莫名生出几分委屈。
她好像也有点想哭。
哭,哭什么呢?
大混蛋!
虞华绮意识朦胧,想不起自己骂的是谁。她混混沌沌,又毫无逻辑地骂了几句,觉得出了气,也就不管鞋子了,心满意足地睡去。
未几,雅间的门被推开。
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闻擎直皱眉。
他关上门,见虞华绮和卫敏横七竖八地挤在一张小塌上,虞华绮的手还被卫敏压在脖子底下。
闻擎神色微厉,冷冷地拨开卫敏,抱着虞华绮,去了隔壁。
虞华绮睡得正香,被挪动了也没有知觉。她跟醉猫儿似的,乖乖地咂嘴,“唔,桃花酿,甜甜的。”
闻擎眉眼一柔,露出笑意。
他甚少笑得这样清朗,深邃冷峻的面庞英俊得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因虞华绮醉酒,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凌厦,感恩戴德地端着醒酒汤进来。
闻擎接过,舀了一勺,喂怀里的小酒鬼喝。
虞华绮醉得莹白的脸庞娇红滚烫,连秾丽的眼尾也晕着淡而艳的绯色,映着那颗美人痣,仿佛勾人魂魄的狐仙儿似的。
她醉了也不老实,喝半勺汤,吐半勺汤,随后就紧紧闭上桃花般姣美的菱唇。
闻擎无法,生平第一次,用淡漠威严的声线,说着毫无原则的哄人软话,“阿娇好乖,再喝一口。”
也不知醉得软趴趴的小酒鬼是怎么听见的,竟真把醒酒汤都喝了,喝完还要嫌弃地皱着鼻子,咕咕哝哝个不停。
闻擎把瓷碗放在一旁,浑身的戾气都被这小娇娇化得一干二净。
他无奈地看着怀里的讨债鬼:没良心的小东西。
虞华绮哪知道闻擎在想什么,她在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蹭来蹭去,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往他臂弯钻,嘴里仍是咕咕哝哝的。
闻擎低头,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耳垂顿时被尖利的糯米小牙咬住。
濡湿的感觉传来,还伴着小姑娘奶凶奶凶,口舌不清的一句:“大混蛋!”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虞华绮醒来时; 窗户半开着; 日暮暗沉的红光落在她脸上; 她懒懒地往薄毯内缩了缩。
薄毯?
她疑惑地眨眨眼睛; 看着盖在身上的靛青色满绣金簪草的薄毯。
视线在房内扫了一圈,果然看到门侧的福纹大木柜是开着的; 里面少了一床毯子。
她回忆了会; 实在记不清楚; 自己醉酒后都做了些什么。
这薄毯大约是自己半梦半醒间,觉得冷了,跑去木柜处拿的?
虞华绮掀开薄毯,坐了起来。
她意外地没有感到头疼恶心; 看到蜷缩在小塌边缘; 摇摇欲坠的卫敏,把卫敏拖到榻中央。
“敏敏; 起来了。”
“阿娇?”卫敏睁开眼,脑袋钝钝地疼; “我这是在哪啊?”
虞华绮见她难受,打开房门,向店小二要了碗醒酒汤,哄她喝下。
卫敏喝完醒酒汤,坐在小塌上; 缓了好一会; 才恢复活力。她喝得比虞华绮还多; 把自己醉酒后发的疯; 忘得一干二净。
虞华绮试探着问道:“敏敏,你还喜欢贺昭吗?”
“是不是我喝醉后,说什么了?”卫敏自嘲地一笑,“你别在意。无论我喜不喜欢他,他都不是我的良配。我已经下定决心,和他一刀两断。太后寿宴前夕,我把他的玉佩还给他了。”
虞华绮不成想,还有这一出。
她对此表示了支持,见卫敏失落,又道:“今日是重锦节,外面可热闹,咱们出去逛逛?”
卫敏点头,干脆地道:“好。”
两人满身的酒气,实在不像话。
结完酒钱后,虞华绮带着卫敏,去彩云坊买了两身现成的衣裳。
锦衣玉带,潇洒俊逸,换上干净衣裳后,她们又成了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今儿是重锦节,夜里热闹极了,随处可见的奇花异草。
风雅些的摊子以对联谜语等为题,打下擂台才能买花,此类多是名贵珍稀的花种。而普通些的摊子,大都直接明价贩卖,在这些摊子上,偶尔也能找到几株遗珠。
最吸引人,最喧嚣的还属斗花赌钱的摊子。有人在上头哭,有人在上头笑,更有输了心爱的花,不肯给出去,抱着花盆痛哭流涕,依依不舍的。可谓洋相百出。
整个皇城华灯处处,亮如白昼,除了争奇斗艳的花草,还有各色杂耍歌舞,至于各类新鲜玩意儿和小食摊贩等,更是无所不有。
重锦节有个传统,若是出来游玩的姑娘们,看上哪个郎君,便可往人家身上抛一朵花,以示爱慕。郎君若接住了花,就等同于接受了姑娘的心意。
因此,大街小巷里,但凡未出嫁的姑娘出来游玩的,手上都拈着几朵花。
虞华绮从彩云坊走出,原想和卫敏去用晚饭的,还未走几步,就被砸了一身的香花。
羞涩些的姑娘还好,只是悄悄往她身上抛,抛完了就红着脸不动,偶尔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拦在虞华绮面前,把花往她手里塞。
虞华绮差点被淹没在热情的花堆里。
卫敏见实在走不到金楼,干脆放弃,拉着虞华绮往偏僻的小巷跑,好容易才逃了出去。
两人跑到人流不多的街角,停下脚步。
虞华绮买了袋糖炒栗子,热乎乎亮晶晶,冒着诱人的香甜气味。
她又馋又怕烫,眼巴巴地看着袋子里的栗子。卫敏没她娇气,给她剥了一颗,塞进她嘴里。
虞华绮莞尔,“谢谢敏敏。”
“举手之劳。”卫敏剥栗子的手没停,凤眼满是调笑,“你若出去,喊一声‘谁来帮我剥栗子’,那些小姑娘肯定恨不能抢着帮你,还怕没栗子吃?”
虞华绮嫌卫敏话多,把卫敏剥好递给自己的栗子,又塞回卫敏嘴里,“你少说些吧!”
两人玩笑着,往前方舞狮处走,悄摸地在人群外围看热闹。
恰好遇上了贺昭。
贺昭温和地朝她们这边一笑,“敏敏,好巧。”
笙箫歌舞,灯火艳艳,他静静站在人群中,宛若端方温润的一块玉,堪称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怨不得卫敏栽了两世。
虞华绮吃着卫敏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