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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丢入已经处理好的那一批,又翻开了一份新的。
徐善然一直在旁边静静依偎着。她虽然困,一时半会却睡不着,便抬眼看着邵劲的侧颜,或许是坐在身旁的男人难得安静下来不说话,记忆中还有些青涩的容貌渐渐就被已经完成成熟的,宛若刀削斧刻一般的侧颜所取代了。
她恍惚间记起自己曾经在血与火中揽着对方的臂膀给予对方力量,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是对方小心地将她纳入怀里,细致呵护。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善然的意思就陷入了昏冥之中。
她确实睡着了,却又在做梦,在一个很黑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河边单独的喁喁独行,河水里的微光是这个空间唯一的光源,而它们、深不见底的河水,仿佛并不甘只停留在她的脚边。
她听见这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忽然之间就猛地增大,接着,那裹着银光的水如同不成形的恶兽一般,乍然从旁边的河床挣上来,化作两条大大的手臂,将她的双脚都牢牢抓住,似要将她拖下去一般!
徐善然感觉到了脚上一阵剧烈的抽痛,这样的抽痛来得太过鲜明,让本来正做着梦的徐善然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坐起,紧接着,她就注意邵劲比她更早醒来,正蹲坐在床上,抓着她的一只脚轻轻按着,看向她的眉宇间有点忧心:“是不是抽筋了?这一胎怎么怀得这么折腾啊……”
徐善然坐着怔了好一会。
她腿上的筋络在邵劲有技巧的按摩下渐渐放松下来。
但问题并不只在于此,她看着邵劲的表情,就知道了自己的不对劲。
怀孕只是一个小小的催化,如果说林世宣于她而言,在两世接触之后,早已经如手拂明镜不见尘埃的话,那么那一个早夭的孩子于她而言,就是一道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口,因为藏得太深,藏得太久,所以连她自己都有些遗忘了。
可它还是在那里,掩藏得起来,却好不了。
她看着邵劲。
是夜色太蛊惑了,也是这个男人太醉人了。
她在自己腿上的抽筋还没有全好的时候,就凑过去,让自己进入对方的怀里,让对方的体温彻底包裹自己。
而后,她轻轻说:“我还有一个秘密,谁也没有告诉……”
第178章
“什么秘密?”邵劲怔了一下;反射性地直接问。这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把自己的所有情商都吃掉,主动补了一句,“我也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真巧啊?”徐善然说。
“确实很巧哈哈哈!”邵劲笑道。
笑完之后;他突然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你说你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秘密?有关什么?有关什么的秘密?”
那一瞬间的冲动在这时候已经如潮水般褪去;徐善然掩着口轻轻打了个哈欠:“困了;已经忘记了。”
“你不能这样!”邵劲挠墙;“你就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了吗?”
“哦?你的什么秘密?”徐善然问。
邵劲果断说:“交换!你先说你的秘密!”
徐善然笑而不语;和衣躺下。
邵劲哇唬:“快说,不然就治你的罪!”
“待明日醒来了再治如何?”徐善然说罢,眼睛闭上;不多时呼吸就平缓下去;已然睡着了。
邵劲很快察觉到徐善然的入睡。
他的声音登时收住了,动作变得十分轻缓。他将床榻上的折子和笔都归拢起来,长臂一探,将其放到了拔步床下的小香几上,之后一口气吹熄刚刚点燃的红烛。
这一切做完之后,帷幕暗下,但以习武之人的锐利目光而言,这一点昏暗并不至什么都看不见。
至少邵劲看见了躺在身侧的人莹白肌肤和恬静的面孔。
这样白皙的肌肤仿佛不用光线就能将黑夜点亮,而那恬静的面孔更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
只要知道自己身旁躺着的人叫做徐善然,只要知道徐善然正躺在他的身旁。
那一切的困难就不再像是困难,每一个明天更值得万分期待。
他静静地躺在属于自己的、对方身旁的位置上。
发自内心地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然后他响起来了两个人刚刚讨论的东西——他们各自的秘密。
很难说邵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把“我是穿越者,我是来自未来的一个时空,未来的时空是怎么样的,未来时空中的我又是怎么样的”等等一系列的秘密说给徐善然的听的。
并没有刻意去想。
只是某一天醒来,看着身侧熟睡妻子后自然而然地反应:就像是每天早晨的问候,就像是平日交流的无话不谈毫不避讳,所有的秘密,在两个人能够完全确信彼此,能将心都交到彼此手中的时候,都变得不太重要了。
我确信他(她)不会背弃我。
我像确信太阳东升西落,江水奔流不可复还那样确信他(她)对我的真意。
我愿将我的所有与他(她)一齐分享。
若有朝一日,他(她)终将背弃于我。
我宁死,不可接受。
模糊的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邵劲并没有特意去捕捉自己的思维。
他平躺了一会,因徐善然而宁静下来的思绪又因徐善然而上下浮动。他想起了徐善然刚才所说的“秘密”,虽然他肯定自己不管对方说出什么秘密,两人之间的感情都不会发生真正的变化,但不管怎么说——
什么鬼的秘密,就是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啊!善善明明不打算说为什么要提了这个话头来撩拨我,她究竟什么时候变坏了!QAQ!
徐善然再一次出现在了那个黑暗而寂静的空间。
流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的脚旁再次出现了那条蜿蜒流长、看不见尽头的河流。
而相较于之前的那一次,这一次的她甚至无法走动。
她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了原地,周身上下,只剩下意识和目光还属于自己。
这样无力的情景让徐善然不禁想起了上一世生病的时候。
除去那仿佛无时无刻不消停的痛苦之外,现在的情景与当时的情景几乎并无二致。
但十分奇妙的,连徐善然本身都意想不到的,她一点儿也不惊慌、不感觉到压力,她就只是静静地呆着,就有一股暖流似的气体环绕着她,包裹着她,从她体表的肌肤一直渗入到心田的最深处。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在梦境中,毫无挂碍地悠闲和享受。
于是那些存在于脚底的、浮在黑暗的河床上的星星点点如同暗水反射出的水光,忽然就向着同一个方向奔流汇聚。
万千微光如同星河倒垂,当汇聚到一起时,就如同璀璨星云般耀眼,而当耀眼到了一个程度,它们似在无数的碰撞中融合又炸裂,乍然升腾起来,如同火树银花般绽放,飞旋着,游走着,在徐善然眼前沿着无形的阶梯向上攀升,又顺着无穷的枝干四下分散——
——一直一直,一直到徐善然眼前,出现了一株由星光长成、盛放的苍天大树。
在最黑暗的梦里,也见到了最夺目的盛景。
她身周,所有的黑暗,都已经被那一个人在不曾刻意的情况下,轻轻吹去了。
此生此世,再无憾恨。
时光如流水一般。
在徐善然怀孕的第五个月,别都伪朝廷的伪帝在何默的护送下抵达京师,对新帝行三跪九叩之礼,自称罪人。
邵劲接受其上表。
一个月后,昔日跟随伪帝前往别都的诸位罪人,纷纷将家产进献给朝廷,以期在获得良民身份之后,举家离京。
有了这一笔额外的钱款,之前计划的许多改革总算上了正轨,邵劲算是从全国里扒拉出来了一个合格的户部总管,见天的和他埋首在一起敲着算盘算怎么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这埋头钱串子里计算得久了,当大臣们集体询问邵劲登基的第一次圣寿是否要大办的时候,邵劲想都不想,直接驳回,并批示生日不需朝臣操心,他自会与皇后度过一个美丽的夜晚。
众臣:“……”
妈蛋,明明不大办圣寿乃是皇帝体恤百姓,克勤克俭,一心为公的可青史留名的事情,怎么摊到这皇帝身上,就这么让人赞扬不出来呢?
除了这些小插曲之外,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诚心拜佛的缘故,邵劲登基的第一年总算是天公作美,并无大涝大旱,百姓们也算在天下初初平定之后抢出了第一波的收成,虽因为土地长时间荒废而产量不尽如人意,但至少相比有今朝没明日的过去,已经是幸福许多了。
日历很快翻到了下一个年份。
在这一年一个日头特别好的日子里,怀孕九个月,已经显得颇为笨重的徐善然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突然发动。
好在当时何氏正陪在徐善然身旁,发现动静之后就立刻指挥着宫女将徐善然扶进产房之中,早前接到消息的各色人等已经等候在此了,一见主人进来,便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邵劲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上朝。
他怔了两秒钟,突然将手中的奏本一丢,提起龙袍的下摆就匆匆往后边赶,还因为走得太急而差点被没及时提起来的袍子脚绊倒,总算他还记得除了后宫中等他的那一位之外,眼前还站着超过三十个人。
于是在人都跑出了大殿的时候,还有属于皇帝的声音高高地传进来:“今日早朝先退!我去看善善,朕去看皇后——”
众大臣面面相觑,然后开始聊很无聊地话题。
大臣甲说:“呵呵,皇帝陛下中气十足,可见其内力又有精进,果然是当之无愧的武皇帝。”
大臣乙家中有待嫁闺女,不是没有肖想过皇帝女婿,酸溜溜表示:“东西贵的少,东西少得贵。”
这话说得有点含蓄,但在场还有哪个不是人精?把话放心里一琢磨,纷纷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贵的少说的岂非是他们的天统帝?天底下只有一个,可不是最贵又最少?而少的贵说的难道不是天统帝的皇后?难道不是正因为少,少到只有了一个,而在天统帝那边越发地显得弥足珍贵了?
这边的与邵劲没有姻亲关系的大臣们一边闲聊一边离开,那一边,和邵劲有姻亲关系的,在朝的几个人已经随着太监的带领一路向后宫走去了。
遥想当日,林世宣自由行走于后宫之中,虽是因为得了明德帝的信任,却也不知道被朝臣明里暗里地讽刺了多少次,最后还正因为这些的不谨慎而被徐善然窥中机会,自取其死。
再看看现在——满后皇宫除了侍卫宫女太监,真正的主子也只有帝后一对,而何家的双胞胎,任成林,宁舞鹤,这四个人就像在走着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还特别不爱在现在这种时候早早地凑上去,因此走得拖拖拉拉地,半天也没有走完一小段路。
假使林世宣此时有灵,只怕也要将那一口心血给呕出来。
闲言不赘,再长的路肯定也有走完的时候,等这四个人到达坤宁宫前,就将早前赶来的邵劲正团团地转着圈,已经将花园的青石地砖都要磨平掉一层了。
他们先向坐在一旁的何氏行礼,何默仗着自己最得何氏的喜爱,凑上前讨巧地小声问:“姑姑,多久了?”
说多久的时候,他的一只手夹在肋下,悄悄地指了一下邵劲。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