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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尹国英固然尴尬了，可是熊绎比他更尴尬。吴冲这一番话，就跟直接朝他脸上打耳光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就差在这岁宴上直说了，他熊绎是个溺于女色的人！
熊绎心头火起，一时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呵斥吴冲，正端着一张黑沉沉的脸，一只雪白柔软的小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
熊绎讶然回过头，见雪娘冲他轻轻眨了眨眼，然后面向厅中众人，柔声开了口：
“不增缴充州峒的岁贡，那是因为姜夫人在知道王上夜梦祖神之后发了愿，在祖神庙修缮期间，她愿意代表王上在庙中一直茹素祈福。”
这个解释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人家女儿愿意吃这一份苦，尽这一份心，熊绎不再向当老子的再去增缴什么岁贡，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雪娘这一番话，让熊绎里子面子都找了回来，脸色不由大霁。
加上滕龙那句话也探了点儿底，不到万不得已，这些峒主们也不会跟熊绎撕破了脸。正厅里的气氛立时缓和起来。
熊绎给石泽进使了一个眼色，石泽进立即吩咐人开宴，美酒佳肴间，气氛很快快活起来，先前的剑拔弩张仿佛只是大家的一场错觉，几位峒主也开始轮流向熊绎敬酒。
倒是吴冲有些郁闷，但是雪娘又是辛螺进献上去的人，而且那一番答话也是合情合理，丝丝入扣，让他只能憋了一口气回来。
颜正恒见吴冲自斟自饮，一口先喝干了一杯酒，连忙按住了他的酒杯，凑到吴冲耳边低声耳语：
“大人，那位雪夫人不简单！那一番话看是给熊绎和尹国英解了围，实际上是把尹姜从熊绎身边给踢开了……”
雪娘新来乍到，想要固宠肯定会受到尹姜诸多阻拦。尹姜已陪在熊绎身边两年多时间，土王府中无人能出其右，肯定比初来的雪娘更了解熊绎。
别看这一次熊绎是带了雪娘出来，可是下一次就未必了。而尹姜仗着熟悉熊绎，只要在某些地方随意扔块石头，就够雪娘绊一个大跟头的了。
到时候尹姜再一脚踩上去，孤身而来、在夏依没有倚仗的雪娘可未必就能翻身。
但是借着今天的事，雪娘一举将尹姜踢出了熊绎身边，送到了祖神庙，这就为她自己能够在熊绎身边站稳脚跟争得了先机。
就算尹姜后来再回来，雪娘也绝对是不再怕她的了。
听了颜正恒一番解释，吴冲忍不住“啧”了一声：“后院几个娘们儿，为了争个男人居然也要这么耍心机！”
颜正恒轻轻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后宫如朝堂。”目光微转，却是瞟向了坐在末座的辛螺。
雪娘心思玲珑，想必很快就能抓住熊绎的心。将雪娘进献上来的辛螺，到底是有意为之呢还是无心插柳？
还有洪利荣刚才那一番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把荒岭那一片给了辛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辰州荒岭那一片应该是靠海吧……
大燕靠海有一处盐场，就是用的煮海为盐的法子。可是荒岭那一片树木稀少，就是想煮海，也没有燃料啊？
颜正恒想了想，取下腰间的一只荷包，塞给旁边的夷州护卫，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护卫立即起身出去了。
等颜正恒一回头，就看到辛螺端着一只杯子往吴冲这边过来。
杯中只是茶水，但是被辛螺双手持着，足显诚意：“吴峒主，我不善饮酒，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刚才珍州峒主滕龙探了一下底以后，几位峒主都拿着酒杯围向熊绎，有的半软半硬，有的阿谀奉承，还有的则丧着脸哭穷。
坐在熊绎身边的雪娘是辛螺进献上去的，如今颇为得宠，吴冲还以为辛螺会过去烧热灶，没想到她第一杯竟然是过来给自己敬酒。
那一千石粮食借的不冤，辛螺不仅因为用不上而及时还了，心里更记下了自己这份交情。吴冲心头畅快，起身还礼，抓起酒杯一口喝干：
“辛……峒主客气了，我们两家本是邻居，互帮互助这是应该的。辛峒主头脑聪明，行事又大气，跟辛峒主一起做事，我心里头敞亮！”
辛螺微微一笑，就势在吴冲这一席坐了下来，压低了几分声音：“吴叔，这一趟回来，我手里有了几分余钱，回头想跟你那里买些兵器。”
见吴冲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辛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吴叔也知道，田横遭了这一下，他父子俩只怕是已经恨我入骨，有些事我不得不早做防备才行。”
夷州产铁矿，吴冲给阿吐谷王城这边缴的岁贡是铁锭，但是也给交情不错的朋友卖些私下打造好的兵器出去。
这事儿谁也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讲，熊绎也不知道，没想到辛螺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这风声！
“给你卖些兵器也可以，不过……”
吴冲正在沉吟，颜正恒已经凑了过来：“不过如今夷州并不缺钱。”
辛螺脸色立时肃正起来：“不知道颜先生想跟我溪州交换什么？”
“我听说七小姐精于农事，想出了新的种植稻谷的法子，”颜正恒盯着辛螺的脸，慢慢说道，“不知道能否把这方法传授一二？”
辛螺在打听夷州这边，在辛螺将雪娘进献给熊绎以后，颜正恒也加紧使人打听辛螺那边的事。
直到昨天晚上才刚刚打探出来，熊绎之所以要溪州增缴那么多粮食，也是有一两分由头的。
溪州今年有几片地用了辛螺的法子实验，都获得了大丰收，据说一亩地产出的谷子到了八百斤至一千斤，而且明年还要推行一年两熟的双季稻。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越多，胆气越壮。夷州这两年收成还算不错，但是万一遇上灾年，又被熊绎故意卡一下，那就难说会怎么样了。
颜正恒向来未雨绸缪，一打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琢磨着怎么跟辛螺这边提起了，没想到辛螺正好想跟夷州这边买兵器，颜正恒就势提了出来。
这年头说的都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兵器是死物，种植的方法确是可以一直流传下去的，夷州人学会了，今后可就一直会了。
其实颜正恒提出拿这个交换，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是刚才听到辛螺和洪利荣的对话，他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念头，总觉得试一试未必就不行。
第212章 岁宴上的交易
顶着颜正恒眈眈看来的目光，辛螺沉吟片刻，果然点了头：“吴叔，颜先生，你们觉得这两样要如何交换才算公平呢？”
颜正恒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了吴冲一眼，斟酌着开了口：“不如我们把七小姐手下护卫的长短兵器都全都配齐？”
辛螺并不答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颜正恒，直到他都耐不住老脸微红，捋着胡须假装轻咳了一声，这才挑了挑眉毛转眼看向吴冲：
“吴叔，我们之间再彼此这么试探，那也就太没意思了吧？”
要是脑袋没转过弯的，答应了颜正恒刚才提出的条件，那溪州如今有多少护卫，夷州轻而易举就能掌握了数目。
辛螺问了这句话，吴冲才明白了颜正恒刚才那话里的意思，脸上也有些不大自在：“颜先生他……生来是个谨慎的性子，七小姐你别见怪，不如你先说说你想怎么换？”
“那就换五百杆精铁长枪吧。”辛螺只当没看见吴冲在倒抽冷气，继续说道，“我会派人过来全程指导，不光是育秧插秧的法子，还有稻田养鱼，包括如何栽种一年两熟的双季稻；吴叔觉得如何？”
一杆精铁长枪成本怎么也要十来两银子，辛螺开口竟然要了五百杆，这口气倒是大！
该不会是报复颜正恒刚才想打听溪州护卫的数量，这才故意狮子大开口吧？
吴冲不想损害和辛螺之间的关系，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精铁长枪虽说一时半会儿不会生锈，但是压在库房也就废了，需要时时上油保养。七小姐你看——”
辛螺却是一口咬定了：“没事，我会让人抓紧保养的。
说起来这些长枪毕竟是死物，吴叔这边要是学了我的法子，田地年年都可以增产，不愁粮食堆不满谷仓！”
夷州的铁矿是个富矿，从目前勘探的储量来看，挖个几百年也不愁。五百杆精铁长枪算起来要六七千两银子，但是夷州不缺铁。
在丰年粮贱的时候，也就是一两银子换两石粮食，六七千两银子也不过是换一万多石粮食。
夷州每年要上缴的田赋岁贡是两万多石粮食，如果用辛螺的法子真的能够让田地增产一番以上，夷州还不用等到第二年，当年就能把那六七千两的银子给赚回来了。
以后的每一年，只要年成好，金谷满仓那是必然的了！
这笔账颜正恒算得门儿清，见吴冲看向他，就微微点了下头。
吴冲见此也定了心：“那就这么说定了。打造精铁长枪也需要些功夫，等明年七小姐派人过来的时候，也正好可以把那五百杆长枪给拉回去。”
辛螺按着夏依的规矩欣然伸掌：“以后我育出了优质的粮种可以让吴叔优先优惠购买，不过我若是在吴叔那里再购买兵器，也请吴叔务必给我多打点折扣。”
吴冲呵呵笑着击掌为盟：“行，到时都给你打个七折！”
见这边两人击了掌，显然是谈定了某桩生意，辰州峒主洪利荣好奇地探头看了过来：
“吴峒主这是谈到了什么好买卖，有什么好事可得拉扯兄弟我一把呀！
辛侄女儿你是第一次来参加这岁宴，有什么事多给你洪叔说一说，我也能帮着你好好参详参详。”
在洪利荣眼里，还只当吴冲是从辛螺这里套到了什么好处，正想着溪州穷归穷，但是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早知道自己就先插上一脚了。
这会儿只希望吴冲吃肉，还能给他分点儿汤喝喝，不然小心他会“一不小心”把汤盆儿给打翻了。
没想到这话说出去，吴冲理都没理他，辛螺也只是笑嘻嘻地连说“不用”，却一点口风也没露出来。
洪利荣好一阵气闷，幸好尹国英想买些海货，过来把他拉走了。
颜正恒盯着洪利荣的背影，一时若有所思。辛螺聪慧远异于同龄的人，为什么洪利荣话里话外，竟是将辛螺当做个蠢的呢？
跟吴冲的交易既成，见此时围在熊绎身边的峒主也少了，辛螺这才端了一杯茶水走上前去：
“溪州峒代峒主辛螺祝王上、王妃和雪夫人新年吉祥，万事安康如意。辛螺不擅饮酒，怕在宴席上出丑，就以茶水代酒先干为敬！”
因为辛螺进献了雪娘过来，熊绎心情正好，倒也没计较她以茶水代酒的事情，跟胡梦兰两个举杯沾了沾唇，就算是过了。
倒是坐在另一边的雪娘，认认真真的将杯中的酒全部饮尽，一手持袖，另一手将杯底向下一斜，向辛螺微微一笑。
正值妙龄的女子，姿势说不出的从容优雅。辛螺扫了一眼旁边浑身都透出油腻的熊绎，垂下眼有些不敢再看雪娘。
雪娘却微启檀唇，如黄莺儿一般清啭一声：“溪州是个好地方，才养出辛峒主这般钟灵毓秀的人儿来。
得辛峒主的祝福，来年王上、王妃和妾身这里，一定能够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雪娘眼中是一汪善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