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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落难,幽闭清凉殿闭门思过。而朝堂上的裴太傅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连给太子解释的机会都不曾,撞柱自白只求退亲。
若非皇后聪明,借力打力对太傅暗下杀手,太子就算当真是剖心救父,也再没有了转圜翻身的时机。
太子苦笑着叹息:“太傅一夜之间态度大变,是因为他知道了……我已是个废棋?是因为在他眼中,我无论再如何悉心教导,都已是必死无疑?”
是因为太傅知道了太子必死的事实,认定了他是弃子,才会急于找寻太子身上的污点来与他退亲。
“中秋夜宴之前,裴太傅知道了我必会死去,无力登基一事:而他与我见面之后,曾经见过的宫中人便只有——父皇。”太子淡淡地说。
看吧,真相其实那么那么得简单。
想杀他的人,是皇帝。
而裴家,知道了这件事,将他看成了拖后腿的弃子。
一向疼爱他的太傅欲与他解除婚约,不惜设局陷害他的声誉,亦要与太子解绑。
太子心中一片悲凉,可是悲凉之后,又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裴安素脸上淡淡的嘲讽,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子猛然转身,唰地一下拔出腰间的佩剑,架在裴安素的面上。剑刃带霜,手下不过微微用力,便在她下巴上压出细细一条血迹。
“父皇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大司马在时,我是捅向陈家的一柄尖刀。突厥反时,我是北伐驱虏的炮灰。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知道我必死无疑,无论做出怎样大的成绩,都无须多虑。”
“你们裴家,不是更是如此?”太子冷笑,紧紧盯着裴安素的眼睛,“扳倒秦家之后,裴郡之不惜公然与我作对,你身为太子妃,却对我从未有半分情义。我手上十万燕军,你却在京中杀了我的太子良娣,兵临城下也不见恐惧。不是咬准了,我活不久?”
到得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以往以为,他身边只有一颗真心。
现在才发觉,他以为的那颗真心,其实却是最大的杀器。
他和他一碰即碎的纸片人小姑娘,相依为命朝夕相处。
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他身边看起来最柔弱最天真最诚恳的恋人,却是宿敌埋伏在他身边最深刻的一柄尖刃,一击即中。
“这本书……是父皇特意交给我的。”太子眼眶酸涩,到底咬牙忍住,“中秋夜之前,太傅知晓了这件事,是不是?”
真相大白在即,可是他最恐惧的问题,却一直都未能出口。
泰安,究竟是如何来到他身边的?
泰安,又是为何离开他,回到了裴安素的手中……
太子这一生,从入宫之后,心房便如同筑上高墙;无人不疑,比皇帝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他遇见一张白纸似的泰安,叽叽喳喳如同天真懵懂的麻雀,半点心机也未有,让他在浮沉世间,宛如攥住最后一线生机一样无可挽回地沦陷下去。
可是,她到底是如何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无论是皇帝还是裴家,都笃定她的出现会让他死去……
难道真的是泰安,会下手杀他?难道泰安自始至终,都由裴家或者皇帝操纵,潜伏在他身边?否则,她一只随心所欲的纸片鬼,又是如何落在了裴家的手中?
念头百转千回,心底最深的黑暗也一点点溢出。她对待感情的种种犹豫,如今化作尖刀利刃,刺得太子连握剑的手臂都在不住地颤抖。
裴安素面上轻蔑的神色却更明显,唇角勾起,缓缓说:“殿下这样聪明,我反倒替小公主有些不值。”
“你既然猜出她是为了杀你而来,又有没有想过,你为何能活到今天?”裴安素轻轻挑眉,眼角只略略溢出一丝悲悯,便让太子如遭雷击。
裴家撺掇皇帝灭秦家满门,公然与太子作对,这样激进又短视的举动分明发生在云州大胜解围之后。
亦发生在泰安不告而别之后……
太子双目骤然圆睁,胸口如大石压下,骤然剧痛,猛地痛喊了一声:“泰安!”
他明白了。
他活到现在,是因为她不在了。
第130章 番外·哥舒海篇
每个人都有软肋。
便是他身上铁衣寒甲负坚执锐,便是他斗战胜佛刀枪不入,仍然永远无法护卫的软肋。
她的笑容依稀熟悉,像是他曾经千百次如今时今日这般看过。
仿若只要再一眼,就永远也挪不开视线。
哥舒海的心灰意冷,不过是他站在定州城高耸的城墙上,眼睁睁看着那个姑娘如同纸灰飞白翩翩坠下的那一瞬间。
只是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又像是时间停滞了很久很久。
她身后的突厥兵,将长长的刀刃由后背捅入,穿过她的身体,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处露出弯弯的刀尖。
两军对垒,她在阵前,被生生劈成了两截。
他的喉咙前所未有地灼痛,耳畔听见自己发出不似人声的惊呼和嘶吼,四肢却像是冻在原地,再也不得动弹。
疼痛来得太过强烈,强烈到他几乎意识不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身旁的突厥亲兵扑向他的面前,额前流下耀目鲜血,这才将他涣散的意识渐渐唤醒:“将军!再不走,便迟了!”
他翻身上马,恍惚间回头望,定州城固若金汤,六架云梯之上源源涌来的燕军兵士,蝗虫一般压境而来。血流如瀑,顺着土灰色的城墙点点流下,像是一幅永远翻不过去的画,深深印在了哥舒海的脑海中。
那日之后,他像是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思来想去却不自知。
其实何必呢?
不过是认识四日的汉人女子,十有八九还是个为了杀他才来的奸细,他这般魂牵梦萦又是为了什么?
哥舒海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她发髻散乱周身颤抖,那恨他入骨的模样。
她在他身前拼了命地挣扎着,反抗着,怒吼着:“两年前两军对垒,你阵前凌迟我燕军大将陈继良,铜盆薄刃五花大绑,片片血肉残忍如豺!我恨你入骨,今生若有机会,必当啖你血肉以慰燕军将士在天之灵!”
侨装亲近,唤他乳名阿蛮。故作柔弱,对他倾诉苦恼。
哥舒海痛恨自己,明知这是一场陷阱,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她挂在他手臂上,拼了命地哀求:“别去!你别去!现在撤军还来得及,一旦两军交战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已经铸成一次大错,不要再错第二次。”
“我铸成大错?我有什么错?”哥舒海压抑满腔怒火,低吼道,“我生在突厥,由大汗阿咄苾抚养长大,理该一腔热血报效国家。突厥风恶水寒,每逢冬季若有风雪牲畜大批死亡,我薛延陀部族人便要挨饥忍恶。”
“南地水草丰美,你们背靠洛水汉河,一年可种三季稻米,人人生活富庶,何须忍耐风沙侵袭之苦?”他愤愤不平,“我为我族人谋取福利,何错之有?我为我的兄弟姊妹浴血奋战,何错之有?”
他的声音是这般响亮,处处都显示着底气十足的自己。
可心底却像传来一个极小的声音传来,阿蛮、阿蛮、阿蛮……千万次地唤着他。
之后的时日,她像是他的诅咒,夜夜入梦扰他安眠。
梦中的她不再是敌国太子身边的姬妾,而是高高在上的燕国公主。
而他亦不再是名震突厥的大将,却是她身旁小小的一名侍卫。
华丽的衣着,掩盖不住她脸上不散的哀愁,落入他的眼中,如同利刃穿心一般疼痛。
他想与她并肩而坐,却觉得只要靠近一点,都是对她的亵渎。
她流泪的样子摄人心靡,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却像是看到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穿着红色的裙袄,在白色的雪地中圆滚滚的一团。
十余年相伴,他的眷恋和热爱已深深刻在了骨血里。
情爱从来无须繁花似锦的过去,只需两颗真心在一路摸爬滚打中渐渐靠近。
最难相忘的,从来都不是生死婚丧,而是平淡生活中那些不经意的瞬间。
宫变当夜,她死守在皇帝病榻之前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公主府中的幕僚与将军苦劝了多次,她却执意不肯离开。
他一言不发,可是陪在她身边时,手指却一下下地叩在腰间。
李朝逆贼攻入宫中,他背着她一路前行,汗如雨下浑身瑟缩。
她安慰他,在他的耳垂上一下下地轻轻捋动,说:“阿蛮莫怕,没事的。便是有事,也没事。”
命运……是不是一个这般捉弄人的小玩意?
三十年前,他是大燕东宫率卫,拼死护卫家国社稷,与李氏逆贼血战至最后一刻。
箭矢如雨,他拼尽全力护她安然无虞,直至所有的体力一一耗尽,直至所有的鲜血一一流尽。
他背上仍能感受到她的温度,这是他这一生与她最近的一刻。
疼痛,却又有一种,得偿所愿的幸福。
弥留之际,他丝毫怨愤也无。
他侧过脸,轻轻地看着他的公主。
“莫怕……泰安,很短,很短的片刻之后,我们便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他口中溢出鲜血,声如蚊蚋,淹没在震天的金鼓中。
“倘若真有来生,我想有资格与你并肩而立。倘若真有来生,我愿舍弃所有只为与你再度相遇。那时……我会是未尝败绩的天纵奇才,瞋目横矛,单骑突阵,性骁果而尤善避槊,千万人的战场上,亦能护你安然无虞。”
“你我重逢那时,你第一眼见我,就会叫出我的名字,唤我阿蛮……”他的脸上露出羞涩的微笑,在灰败的死亡的气息衬托之下,有种诡异的美丽。
“而我会万人之上,护你佑你平安喜乐,予你万丈荣光,再不受半点伤害。”
“泰安……”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姿却如钢塑,牢牢跪在了清凉殿前,宛如不倒的墙壁,永远护卫在他的公主身前。
求生得生,求仁得仁。谁说命运残忍?谁说苍天无眼?
三十年的岁月兜兜转转,原来冥冥之中的一切都早有端倪。命运中失去的一切,都在这一次醒转之中一点一滴的回报给他。
梦中的她眼中隐约含泪,唇角却勾起微笑:“我与兄长战乱中失散多年。你……与我兄长极为相似。如今看来,怕是我认错了。”
死亡即是永恒,是转世一万次也无解的永恒。
他胸口浸透临睡前杯中的酒,就着一身的酒气从梦中醒来,而被衾冰冷,而梦中笑容璀璨的伊人却已经不再。
云州城一役之后,突厥虽受轻创,但实力犹存。大汗阿咄苾初征失利,对哥舒海云定二州之战的表现亦多少有些不满。
他兄弟二人一同长大,虽感情甚笃,但也曾因战场消息闭塞有过大大小小的摩擦,以往年关将近,东突厥薛延陀部以北的属部仆骨突生叛乱,颉利可汗阿咄苾靠暗杀上位,素来最忧自己汗位不稳,闻言大怒,接连数封急召哥舒海北上平叛。
将在外,君命本有所不受。哥舒海初征大捷,分明应当乘胜追击,却生生被阿咄苾叫停,心中愤恨万分,归朝之后与阿咄苾大吵一架,一人牵了马往东部去,接连数月未曾归来。
如今时隔多年,阿咄苾再不放心他一人南征,亲自领兵攻打云州,意指中原野心勃勃。
却恰好遇上了运筹帷幄决战千里的太子卢睿,损失惨重。
狡兔死走狗烹,十年间的兄弟情义,到底抵不抵得上一朝猜忌?
他的人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