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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到底死在了城楼上。在他的眼前。
哥舒海又惊又怕,下意识朝前走了数步,全副精力都在太子身上。
就是此时!就是现在!太子的瞳孔突然缩小,紧张得掌心都是汗。
说时迟那时快,船舷两侧的黄水突生波澜,自水中窜出数位屏息泅水已久的燕兵,臂上皆套了精钢袖箭。
燕兵演练多次,将将露出水面那一刻便将袖箭对准哥舒海射了出去。
哥舒海全神贯注皆在与太子的对话之上,哪曾防备水下竟还藏了燕兵,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面前唰唰多了数根袖箭,直直朝面门袭来。
他到底军中历练多年,纵然后背一层冷汗,也能在千钧一发之时偏头避过直冲眼睛的一箭。
可即便如此,右耳也被燕兵射出的袖箭瞬间划伤,血流如注,将他半面脸染得鲜红。
哥舒海痛哼一声,身边的突厥亲兵不要命一般拦在他身前,将他架上马背往外拖走。
太子单臂撑船跃入水中,领了数位亲兵便要去追,可惜双足哪敌四腿,不消片刻的功夫,哥舒海便消失在太子的视线中。
“可惜了!该放箭的!”应先生不无遗憾道。
太子却轻轻摇头,眯起眼睛:“无妨。狡兔死走狗烹,我放哥舒海一命,未必不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越来越多的燕军跨过浮尸遍布的黄水,踏上了一片狼藉的云州岸边。
突厥兵与燕兵的近身肉搏,也从河岸旁边,船橹甲板之上,渐渐挪至了投石车和云梯一侧。
城墙上的郑将军看见了太子的旌旗和头顶的红缨,喜极而泣。燕军尚未得胜,城上守将却已有了必胜之心,欢呼狂嚎未曾停歇。
云州城门大开,郑将军领城中两万守军,与太子里应外合歼击这最后一战。
自太子在定州城看破哥舒海的计谋开始,阿咄苾和哥舒海此役就已经再无胜算。
到得此时,更多已是不甘心,竟这般容易便将围城多日的大好局面一朝葬送。
犹如困兽之斗,攻守双方互换位置,阿咄苾在突厥残兵护卫下于黄水岸边血战,抢占太子渡河而来的船筏逃亡。
燕军亦步亦趋,一点点地列阵缩小包围,将突厥军将层层围困。太子挥手示意,便又有军将从远端登上舢板,自水上围堵突厥溃逃的船只。
阿咄苾不敢再等,率先上了船。
而在他身侧,哥舒海静静站着,被袖箭擦伤得右耳已被妥帖包好,面上血痕未消,却直勾勾地看着太子,眼中恨意崩裂。
舢船渐入江心,突厥兵士以手作桨,将主帅运往黄水对岸。
大批突厥兵仍留在岸上,与燕军厮杀至最后,只为替主将争取最后一点逃亡的时间。
黄水对岸,太子仍留存少量兵力,在哥舒海和阿咄苾渡江之后最后一击。
可是突厥主帅身边的残兵亦是精锐,短暂交手之后略占上风,依旧成功带领两帅北逃。
此役之后,突厥大军遭受重创,顺州虽仍在突厥手中,但是守城兵力大不如以往,粗略估算人数竟已减半。
收复顺州已是指日可待。而突厥人失却此次天时地利,兵损近万,怕是短期之内,难以再对云州有所威胁,更遑论借机南下攻占大燕京师。
太子在云州城中,做最后的休憩和准备,养精蓄锐之后,欲一鼓作气收复顺州,彻底将突厥人赶回北境。
李将军负伤不算太重,只是失血过多须好生将养。太子接连数日,亲自前往李将军营帐中探望,嘘寒问暖十分上心。
“殿下万莫如此,臣受之有愧。军中百废待兴,切勿在臣身上耽误太多功夫…”李将军十分忐忑,头点如捣蒜,推辞道。
太子笑而不语,亲自将伤药送至他榻边道:“少林莫要如此见外,以后我仰仗你的时日多了去,若要你帮忙,可不许推辞!”
他想了想,也不绕弯子,干脆明言:“可有凤姑娘的消息?”
李将军不敢看他,垂头道:“…听闻太原府中有位适龄少年孤身入城,但还不能确定。徐州府中亦有回言,说像是城中有人见过。豫州…”
他自然是一派胡言,信口拈来几座城市混淆视听,只求能将此事越拖越久。
太子却沉吟片刻,想到什么,忽而笑了。
“我想过了,”他微笑着看李将军,“她这次出去走走,亦是好事。自此军中少了一位凤姑娘,可是李将军的家中,可多一位千娇百宠的女儿,不是吗?”
李将军胸口剧震。
太子这是舍弃了秦家的身份,又要将阿凤姑娘塞给他,做李家的女儿?
先前他玩笑中说出要封他做“镇国公”,看来也并非信口一句玩笑?
“殿下对凤姑娘,当真用心良苦。”半晌之后,李将军方才苦笑着低头说,“臣…明白了。”
一个用情至深用心良苦,一个至情至性肝胆相照。
李将军缓缓抬起头,轻声问太子道:“殿下,这几天内,你可有见过秦姑娘?”
云州城内与守将同进退的贵女,秦相英。未来的皇后,秦相英。
亦是…真正知晓“凤姑娘”下落的,秦相英。
太子面上笑意收敛,抿了唇,淡淡道:“见过,怎么了?”
第123章 焦信
燕军入城初日; 郑将军见到太子喜极而泣; 在夸赞太子驰援及时之后,便是盛赞太子良娣秦相英巾帼不让须眉; 与守军共进退。
相似的话语; 太子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嘴边虽仍挂着笑; 脸色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可他不能众目睽睽之下让功臣寒心。
他待秦相英的态度,又何尝不被随他争战四方的功臣观望?
太子于云州太守府中,见到了一身风霜的秦相英。
守军艰辛; 她又做足了同甘共苦的样子; 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 见到太子盈盈一拜,如弱柳随风。
“殿下可还好?”她目若秋水,满满皆是担忧,“相英日日担忧; 为殿下祈福。此番得见殿下英姿,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太子得胜; 她示弱了很多; 在他面前不似以往端得正肃,反倒神态柔和语调亲昵; 隐约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秦家可好?”太子轻轻皱了眉头,“大战之后; 当及时与秦家报平安。莫让你父亲祖母担忧。”
她客套; 他便比她更客套。一句问好换一句问好; 半点亲昵的气氛也不留。
秦相英自嘲地勾了唇角,答道:“已着人往京师送信,想来云州被困,秦家必定已经收到消息。只看是军报送得更快,还是秦家商路的消息,递得更快些。”
她顿了顿,又抬眼瞄太子,轻声问:“阿凤妹妹可好?可有她的消息了?”
太子北征定州的时候,留泰安和秦相英于云州。待他班师归来,泰安与沙苑却同时消失不见,直到数日之后,泰安出现在定州城哥舒海所住的营帐中。
他与泰安久别重逢,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寥寥一个晚上,来不及将前情后事都讲个清楚。
可太子并不愚钝,理清泰安对己同样有情之后,便将前后因果渐渐理清。
泰安为何会出现在定州?身边为何没有沙苑相随?
定州城中出现泰安的影踪,守城的指挥使拿她大做文章,说她“仙女下凡,保定州万夫莫开固若金汤”。
她情急之下连行踪都没能遮掩,急匆匆出现在定州城前;而沙苑再也不见踪影,未能跟在泰安身边。
泰安为人仗义,若是沙苑有难,绝不会置之不理一人离开。
若是沙苑与她同行时遇害,她初遇他时又不会绝口不提。
如今情状,只有一种可能。
泰安独自离城,而沙苑却仍在云州城中。
不论死活。
太子心中已有了猜测,再见秦相英时便添了许多防备。
而他闻她小心翼翼地问话,开口便只问泰安一人,分明是已经知晓沙苑的下落!
太子眼中讥讽神色一闪而过:“…你既在母后身边受教多年,理当有协理后宫之才。如今我身边大监与侍女同时不见,倒不如交给你,由你替我查清,如何?”
秦相英没想到太子这般果断将了她一军,亦察觉到自己方才露了马脚,心虚之下脸色唰地一下泛白。
太子见她面色,思及沙苑的结局,心中悲凉一片。
他将拳头握得死紧,强压愤恨,转过身淡淡道:“你是秦家女儿,冰雪聪明,最会审时度势。如今朝中裴家势大,太子妃裴安素自来与我离心,我若是娶了她,必亦会将你迎进宫中。”
两相牵制,维持平衡。这点,秦相英再清楚不过。
“秦家有拥立之功,荣封国公世袭。你为潜邸旧人太子良娣,入宫荣封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太子看着她的眼睛,“能给你的,我全都给你。”
“可我能给你的,也不过这么多。”他淡淡地说,“至于那些不能给你的,你和秦家,都莫强求。”
“沙苑的下落,便交给你来查。”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煞白的秦相英,“明日我拔营北征收复顺州,半月之内必将回来。到时,等你和秦家的答复。”
他甩袖便走威风凛凛。
瘦削的背影乍一看还是当年少年郎的模样。
可是细细看,却再也没有少年的痕迹。
秦相英指尖嵌入掌心,苦笑着摇头,呢喃道:“殿下…这是拿沙公公在敲打秦家。”
一路向上爬,秦家和她手里都不干净。
太子吃了胜仗兵权在握,为全旧恩义立新威名,给了她“贵妃”和“国公”的甜枣,又拿“沙苑”这污点提点她,要她和秦家“莫强求”。
莫强求的是什么?贵妃之位给了她秦相英,而在他以秦家为刀血洗裴家之后,不容她“强求”的皇后之位,又要给谁?
秦相英微微垂眸,又悲又喜。
太子的承诺若在以往,自然不是最美好的结局。
可是如今…她却知道,他“不能给她”的那些东西,却永远也没有办法给他想给的那个人了。
人鬼殊途,本已缘浅。
何况一只灰飞烟灭元神散尽的鬼?
只要她将这个秘密守得够久…就能一世立于不败之地。
太子离城北征收复定州当日,秦相英当着他的面,有模有样地遣家丁南下。
可是秦相英,却迟迟未能等到秦家的回复。
晋中本是秦家地盘,由太原府一路往南,往返送信最多不过十日时间。可是太子所说半月之期已日渐来临,秦相英焦躁不安日日相盼,等来的却不是秦家的家丁。
而是两万驰援的燕军,由以前的卫尉寺掌卫,现在的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钱大人率领,浩浩荡荡地入了城。
“…圣人闻云州被困忧心忡忡,特命我为大将军,将戍边军神武军五城兵马司的兵力齐齐抽调,特来驰援云州。”钱大人风尘仆仆,得见云州城困被解,脸上却无半丝笑意。
郑将军与钱大人本是同源,都曾是大司马陈克令麾下老将,早些年很有些交情。
只是钱大人更受陈克令中用些,留在京中做卫尉寺掌卫,呼风唤雨好不威风。郑将军于云州府戍边十年,虽无大功也没大错,一直兢兢业业混口饭吃。
彼时郑将军着实艳羡钱大人,哪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司马一朝身灭,钱大人首当其冲便被清洗,险些连官职都没保住。
人生际遇,一朝风云变幻。
郑将军替钱大人提心吊胆数年,却眼睁睁看着他不知为何,又得了皇帝的青眼,做了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