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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哑然失笑:“他们说她是仙子?”
李将军不敢多言,低下头道:“是。不仅如此,还令人编了诗谣,日日在墙上歌颂。连街头三岁小儿都知道定州城有仙子下凡护城,万夫莫开固若金汤。”
太子唇角勾起,心中赞叹那朱指挥使着实是个人才。便是鬼魅出现在墙下,都能被他夸成下凡护城的仙子。
有这等人在,也难怪定州城被突厥围剿两月也未曾破城。
他思及至此,神色愉悦。李将军却胆战心惊,逼迫自己勿去深究“阿凤”为何能出现又消失在定州城前。
李将军定了定神,又轻声说:“我们留防在定州城外的燕军来报,说城下仅现身了阿凤姑娘一人,并未见到沙苑公公。且她神情自得,并不似被人胁迫”
未被人胁迫,言外之意便是自愿离开。
种种表现,如同佐证秦相英口中所说。
太子却没有丝毫地犹豫和怀疑,唇角含笑道:“不,她去定州,是因为担忧我遇到了危险。”
那样急慌慌地离开云州,绝非是因为她提前知道了突厥即将攻城,而恰恰是因为她与他血脉相连,感知到了当时仍在定州的他,遇到了棘手的危险。
定州守军说她“仙子下凡”,太子忍俊不禁,想到她情急之时连掩盖行踪都顾不得,不惜暴露鬼魅的身份也要入城找他,心中百感交集。
是她能够干出来的事蠢事。
太子已经笃信,泰安定是入了定州城。
他的信任像是从天而降,从知晓她动态的那一瞬间倾盆而出,雪崩一般毫无保留。
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动机,亦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真心。
三度离城,太子将应先生留在云州城中,与郑将军同守城门。
“待时局平定,及时补充粮草。云州城固,不必担忧破城,但务必不可断粮。”太子细细嘱咐,“沙苑可能仍在城中,注意留意他的动向。”
太子停顿片刻,又别有深意地加了一句:“你在城中,记得千万小心秦家。”
他此番率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往定州城去。
雀跃的心情跃然脸上,一扫这些天来的阴霾。
出城极顺,并未遇到故弄玄虚的突厥散兵。
而两日时间急行军,太子率燕军精锐再一次来到了定州城下。
他准备充分,旌旗号角漫天“燕”“卢”二字,又拿了虎符挂在腰间,时时准备与定州守将朱指挥使论一论自己是何身份,究竟是朝中太子,还是突厥兵假扮。
可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大兵未至城下,箭雨已密密麻麻,萧萧如飞沙落下。李将军一面领军奋力前行,一面回头询问太子:“殿下,可要臣先行前往解释?怕是这定州守将,还是将我们当成了乔装打扮的突厥兵!”
太子未说话,目光定定落在一支插在车辕上的箭羽上。
李将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片刻之后惊呼出声:“这是短箭啊!”
是突厥骑兵惯射的白羽短箭。
李将军猛地点起火折,朝马蹄下的沙草地上照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鳞次栉比的马蹄印整齐地排布在他们的足下,不时露出一片片焦黑和可疑的深红血渍,处处都显现出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大战的蛛丝马迹。
定州城,破了。
泰安所在的定州城,在坚持整整两月,击退无数次突厥的突袭之后,终于被突厥大将哥舒海率兵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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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不过是转瞬之间。
可是城破之后的种种,却格外漫长。
这是泰安第二次,第二次经历叛军入城时的混乱。
妇人无助的低泣,孩童凄厉的哭喊,奔逐中抢夺吃食的少年,和举起菜刀护卫家园的农夫
一切的一切都那样熟悉,恍惚回到了三十年前。
她再不惧怕死亡,可是眼睁睁看着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们又觉得是那样的残忍。
“人各有命,生死由天国运非你我能左右。”她喃喃地说,像是在对每一个挣扎着的□□歉,“我送你一程,可我救不了你。”
她的力量太小太小,如何敌得过一场征战?
朱红色的大门就在眼前,泰安逃也似地伸手推开跑了进去,仰头却看见一双双□□的脚,大大小小,高高悬挂在一棵棵焦黑的树干上。
这是定州太守府。
城破之时,太守府女眷尽数自尽以保清白。
第110章 重逢
泰安顺着四散的人流麻木中走着,推开了太守府已破败的后门。
长街上早有人群从角门中涌入; 在厢房和花园中贪婪地搜刮着已被洗劫一空的妆奁。
府中仍有没来得及逃脱的下人和小厮; 怀中席卷小小的包裹仓惶而逃。
一扇扇厢房的门被慌乱的人群挤开,露出高悬房梁上的内宅妇人们; 精心的衣装和配饰昭显着她们最后一刻的尊严。
可那一丝尊严,也被拼命地扒着她们尚未冷透的双腕上玉镯的人们践踏干净。
触目惊心,满地苍夷。黑色的撞车破开的仿佛不仅仅是定州城的大门; 还有无数大燕子民最后一刻的坚持和信念。
泰安捂住口唇,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在这动荡的城破一刻,该何去何从。
突然间; 战马的嘶吼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泰安猛地回过头; 发现不知何时,一队突厥骑兵勒住缰绳,定定站在角门之外。
为首的那人身量甚长,一身黑色甲胄英姿飒爽,灰色的铁帘遮住面孔; 只露出浅褐色的眼睛,手中握着赤红色的一张短弓。
那人猛地抬起左手,右手自肩后抡过,噌地一下架箭弯弓,迅雷不及掩耳地将箭射出。
泰安脚下仿若生了根; 不知如何动弹; 只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待金箭从她胸口穿过的那一霎。
她耳边嗡鸣,头顶似有一阵冷风拂过,可那金箭却从她头上擦过,直直射向了她身后跑过的一个小厮。
伴随着那小厮痛呼哀嚎的吼声,是叮叮当当的金器落了一地的声音。
泰安下意识地转过身,却看见一支短箭插在小厮的手臂上,而他怀中裹着的包裹落在地下,滚散一地的金银。
“我哥舒海受燕人恩惠,从不滥杀百姓。定州城如今归属突厥薛延陀部,绝非作奸犯科的法外之地。但凡浑水摸鱼偷鸡摸狗之人,我见之,必格杀勿论。”
那领头的突厥大将冷冷地看着地下呼痛打滚的小厮,一面轻蔑地说道,一面示意身旁的亲卫下马,去将太守府内宅中一扇扇洞开的房门关上。
城破之时定州太守殉城,太守府中女眷为保清白自尽。
哥舒海长叹一声,心中涌起怜悯。他那一箭威慑甚强,原本在府中搜刮的小贼,此时亡命一般朝府门处跑去,满地皆是他们弃之不要的包裹。
而在那仓皇四散的人群里,一动不动立在花园正中的泰安,便格外的显眼。
哥舒海的目光落在了泰安的身上,轻轻地皱起眉头。
她背对着他,只露出了一个背影,身材窈窕娇小,一身杏黄襦裙宛若被月光浸晕,头上插了一支普普通通的木簪,耳畔垂着双环髻。
分明是个十多岁未嫁的小姑娘。
哥舒海估摸着她是没来得及自尽的太守府女眷。
她怕是被吓傻了。他自嘲地轻笑。
也是,敌军久攻两月有余才将定州破城,死伤无数,入城的突厥骑兵亢奋又愤怒,今日督军的若不是他,怕是当真会有一场□□掳掠的人间惨剧。
家人为保清白全自尽了,只留她这么一个小姑娘不知如何是好,还恰好遇到了他,岂不是要吓得呆住?
哥舒海怜悯的心思更盛,想了想,轻轻从马背上跃下,拿下头上罩着的头盔和铁帘,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哪知还未走两步,泰安却猛地回过身来,动作之快,让她娇小的身躯看起来都像是在颤抖。
哥舒海大惊,短弓下意识被架在胸前,右手眼看就要搭上金箭。
可便是此时,他看见她的脸上晶晶亮一片,在月光下盈盈璀璨,白皙的面容仿若镶嵌了碎钻。
泰安泪流满面。
哥舒海的汉话说得十分流畅,虽然仍有些北境的口音,却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而她在听到的那一刻如遭雷击。
都说一个人的记忆,最容易忘却的是面容,最难忘记的却是声音。
他熟悉的口音隐约唤醒了她尘封多年的记忆。
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破城之夜,在这样一个时间,她无数次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宫变当夜,以为自己被困在无法逃离的轮回之中。
直到听到了他的声音。
而现在,泰安定定地看着哥舒海褪去铁帘后的面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褐色的眸子,曾经在她懵懂地童年时无数次与她对视,却在她渐渐懂事之后永远地垂下眼帘。
“阿蛮?”她颤抖着声音,轻轻说。
泰安的耳畔响起了太子不久前的话语:“哥舒海的生母乃是汉人,未尝败绩的天纵奇才。瞋目横矛,性骁果而尤善避槊。”
“顾利可汗时期,哥舒海常在顺州城中来往走动,日日顶着一头乱发,路上遇见不平事,以拔刀相助主持正义为乐,听起来,倒很有你想做的游侠风范。”
“喔,”太子笑着补充道,“他还给自己取了个燕人名字,叫满将军。”
满,蛮也。
三十年的岁月兜兜转转,原来冥冥之中的一切都早有端倪。她回忆起过去,发觉命运中失去的一切,都在这一次醒转之中一点一滴的回报给她。
哥舒海是…阿蛮啊!
三十年前为了救她,死在清凉殿的侍卫阿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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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肯说吗?”哥舒海眉头紧锁,问身边的副将,“你可有小心询问,以礼相待?”
他军威甚严,不怒自威,此时略一沉脸,副将便觉得腿肚子发软,连连解释:“何止不肯说!送去的饭食一概不用,送去的侍女全部赶出来,日日闷在房中。”
副将哪能猜到泰安和哥舒海之间的渊源,只知道两人之间像是有旧,生怕泰安有个闪失自己难辞其咎,急着要把这烫手山芋甩回给哥舒海:“…旁人问起,便只一句话,说要见将军,要将军亲自来问她。”
所以说嘛,女人就是麻烦!哥舒海扶额长叹,到底还是怕她将自己饿死了,认命地转身朝安置她的厢房走去。
大军入城之后不过一夜,城中局势便已稳定下来。未能逃出城的燕民留守自家,在发觉哥舒海麾下兵将并未有□□掳掠之举之后逐渐安心。
哥舒海着人将太守府收拾出来,尸首尽皆收敛在城外入土为安,自己便住在太守府中。
那晚之后,泰安被他软禁在东厢一间朝阳的屋子。
他走到门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般地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她还是用那副伤感又怜悯的表情看着他,像他是她失而复得的儿子似的。
哥舒海坐立难安,掩饰地粗着嗓子低吼道:“说罢,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乳名的?你和我阿娘是什么关系?”
他的乳名“阿蛮”,世上唯有一人知晓,便是他的娘亲。
幼年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只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个极温柔的女子,抱他在膝头,温柔地唤他。
“阿蛮”,“阿蛮”。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地回忆起与母亲失散的那晚。
李朝叛乱,北境十年未平。几次城破,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