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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何止如此,那一瞬间心头崩裂无边恨意,祈求上苍,愿以无数次的轮回转世换得一次机会,让她知道李彦秀的下场,让她知道没了她这个亡国公主,他是否最终得登大宝,还是颠沛流离潦倒一生?
一本《圣祖训》,被她日日拿到父皇病榻前剖白,即便殒命的当下,仍贴着心口放得妥当。
火焰烧尽了銮柱,燎焦了她的秀发和后背,而她压在身下青石砖上的《圣祖训》,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怨气和恨意盘桓不散,可渐渐弱了许多。怨恨越弱,灵气越涣散,像是纷飞的柳絮,再难凝聚。”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昏睡了过去。
而再一睁眼,就是三十年后,她与他初见的那天了。
太子却明显知道些什么,深深吸一口气,如同下定最后的决心。
“李氏谋逆,逼宫当夜宫城大火,死伤者众。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独你受上天眷恋,成了蠹灵?”
啊?泰安张大口,为什么?
太子点头,又摇头:“史书中一笔带过,野史中却有很多小道消息,真假难辨。”
“相传你去后,驸马李彦秀抱着你的尸身悲痛欲绝,思你至深,四处搜刮能人异士替你招魂,意欲行起死回生之举。此后又因巫蛊招魂一事失宠,在争皇位时失去先机,不得不铤而走险逼宫纂位。”
泰安冷笑,半个字也不信。
这描述,怕是又有哪个酸腐秀才编了才子佳人一往情深的话本子,套了她的身份胡写乱驺?
李彦秀亲口说出泰安祸国乱政,将一盆脏水毫不犹豫泼到她身上,她就算活过来再被金柱砸死一回,也断不相信他对她有半点真心。
太子轻叹,良久之后才轻声开口:“……记得兴善寺吗?”
当然记得,不就是太子动不动就说送她去修行的香火鼎盛的大寺吗?
太子叹息:“民间曾有传言,驸马自公主尸身上收来一本书册,一片衣脚,一枚金铃,奉在长安城南兴善寺中。兴善寺人杰地灵,公主遗物集香火之气生了灵性。每逢中秋金铃声响,便有衣脚裹身的小鬼在书册上跳舞,以慰藉驸马相思之情。”
第79章 相信
那书册和书册中跳舞的小鬼; 又添了皇家的隐秘和求而不得的恋情,被传得神乎其神。太子幼时生长在洛阳乡间; 晚上坐在麦垛上,不知多少次曾听过乡间老人讲前朝公主冤魂寄身于书的传闻,讲“书中自有颜如玉”勾人的蠹灵。
泰安转过头,看着太子。
有些懵懂的时候划过心头的怀疑; 终于在他一点一滴的坦白之中露出了踪迹。
三年相处,泰安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太子的谨慎和多疑。
而这样多疑的太子; 却在她初初苏醒时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清楚地说出她是寄身于《圣祖训》的蠹灵; 甚至对于她“泰安公主”的身份都几乎毫无怀疑地相信了。
如今回忆起来; 原来处处都有端倪。
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相信。
“李朝乱政十年后; 镇国公李崇佑暴毙身亡。而玄武门前; 执掌兵权的彦秀欲带兵逼宫; 却被蛰伏咸阳多年的定王卢启趁虚而入,两路夹击。直到乱箭齐发; 李彦秀被击毙于未央宫清凉殿的金柱之前。”太子犹豫许久; 到底还是开口轻轻说。
泰安本能地烦躁,打心底里不愿听到半点与李彦秀有关的消息。
她活着的时候不懂珍惜,辜负她所有的期待和信任; 就算她死后他展露出多大的怀念和伤痛; 都不过是拉拢人心的作秀。
太子懂她的心情; 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冲她摇了下头:“…以往我不曾对你提起这些过往,也是不想再用往事扰乱你的心情。可是李彦秀的事,恐怕你不得不听…”
“镇国公李崇佑英年暴毙,非但死状蹊跷,死的时机更是巧妙。嫡出的数位皇子,无一人得知消息,唯有嫡次子李彦秀执掌兵权,在李崇佑咽气之前携兵悄悄入宫,守在清凉殿外,眼睁睁看着李崇佑咽气。”
“其余数位皇子得知消息已是巳时,再入宫便如自投罗网一般,直直踏入李彦秀的掌心。”
太子抬起眼睛,继续说:“若不是天佑大燕,尚有定王起兵,恐怕李彦秀会在宫变十年之后,成为这一场宫斗最终的赢家。”
可是李彦秀到底还是输了,输在定王卢启的手中。
“…定王究竟如何大败李彦秀,史书中写得含糊不清,仅有的描写大多是在歌功颂德。但是李彦秀死于清凉殿外,却是一件不争的事实。”
可是为什么呢?
清凉殿地势开阔,难守易攻。李彦秀明明已经将局势控制下来,一一将意欲夺位的兄弟斩除,为何不率兵布守其余各宫,反而要死守在清凉殿呢?
太子面色冷峻:“因为…清凉殿是你殒命的地方。”
三十年前宫变夜,泰安在太子近卫守护之下欲逃离宫城,却被金銮柱砸死在清凉殿的石阶前。
太子定定看着泰安:“也是…你复生的地方。”
三十年后,被圈禁在清凉殿的太子殿下卢睿,在清凉殿中翻开《圣祖训》,见到了已化为蠹灵的泰安。
她死之后,是谁守候魂魄,将她由清凉殿的一缕亡魂供奉在兴善寺中?
又是谁,将她由兴善寺带回清凉殿,并在三十年后给了她重新醒来的机会?
泰安猛地转身,厉声打断他:“你别再说了。”
他的一切推断,在她看来都是牵强的脑补。被杀、被背叛、被放弃的是她,又如何能指望他像她一样感同身受,将对李彦秀的恨意深深刻在骨子里?
“若我有幸重生,也是我行善积德从不杀生,上天体谅我无辜早逝给我机会来洗清冤屈。”泰安深深吸一口气,“和李彦秀无关。”
太子怜悯地看着她,仿佛在仔细辨析她被生生剖开的伤口。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和难堪涌上了泰安的心头,她努力许久才将心情勉强平复,报复似的看着太子,说:“苦痛换苦痛,秘密兑秘密。我的过去已经尽数告诉你,如今应该换你了。”
她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早知道他最痛的弱点在哪里,早知他想倾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梦魇。
泰安目不转睛地看他:“说罢…你母亲遇害当晚,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七年前的洛阳,小太子的亲生母亲被一条白绫生生勒死。而天亮之后,载着他和他父亲的车驾将他们从洛阳接入了长安,从此成为大燕王朝最尊贵的天子和太子。
“大司马陈克令到访之后,母亲像是已隐隐猜到了些事情。她一届妇人,已在她能料想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备。”太子的声音极轻,像是要飘散在风里。
“她屯了粮,给我做了带内兜的里衣,将家里的田契地契缝了进去,又曾经拜托村里交好的婶娘多多关照。”太子苦笑着说,“可她从来没有猜到,她的丈夫即将做皇帝,而她却逃不过被绞杀的命运。”
母亲遇害当晚,一切都非常平静。陈家派来接他们入宫的下人送来一箱箱的衣衫,母亲忐忑地挑了一身新衣套在他的里衣外面,想了又想,又嘱咐他千万勿忘将廊下的花草搬上车,一并带走。
母亲是想方设法将他支开,他很多年后才意识到。
而太子在那之后的记忆,却是那样地模糊。
母亲的房门被推开,十位珠翠满头的陈家嬷嬷站在她面前,厉声呵斥命她跪下。
母亲不服,挣扎着想站起身,被两个嬷嬷死死压在地上,一左一右,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
太子恰在此时归来,透过窗下的缝隙,看见了母亲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太子大惊失色,拔脚便想冲入门中,母亲却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他出现,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的脸被死死压在青石砖上不得动弹,唇角沁出血丝,而她拼尽了全力张开口,冲着门外的太子无声地喊着。
“走…走啊!”她说。
陈家仆妇似是半点不将他放在眼中,行凶毫不避讳。
而太子的脚步像被死死地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白绫缠绕在他瘦弱的母亲白皙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
直到她再也不能挣扎,鼓胀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地面,下巴和脸颊磕在地上片片青紫。
太子嚎叫着朝母亲的尸体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一抬头,却发现一直以来门口站着的,除了他之外,还有早已泪流满面的皇帝。
太子抬眼看到了他的父亲,而唯独那一眼之中迸发的无尽恨意,却被当时恐惧又悲伤的皇帝深深记在心里。
第80章 发难
人生在世; 趋利避害本是本能。但总有些人或事远远高过生命本身的意义,让违背本能的取舍却变得非常容易。
太子深深地看着泰安; 他在和她千余日夜的相处之中,想明白了幼年的自己忽略了的很多事情。
“是什么能让你回来。又是什么,有可能让我的母亲留下?”他轻声说。
他想起泰安所说的话,她说起临终前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和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的往昔; 以及迸发出的恨意。
她说不明白李彦秀的心:“想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待我,想问问他我做错了什么; 夫妻一场,如何能这样不顾旧情; 放任我去死?”
相似的心境; 分明可以代入另外一个人的处境。
太子轻轻叹息,笑容苦涩:“…只是觉得; 也许我母亲临终前; 与你的想法似乎一模一样。”
执念难平; 她一样是想问问自己的枕边人,夫妻一场; 为何半点情面都不念; 难道那些相携的过往,都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一场又一场戏?
两人说到此时,泰安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太子的怀疑。
“陈皇后……究竟是谁?”
此番再度入宫; 泰安的心境再不似以往。
她本不想这般高调; 宁愿留在秦家。太子却执意要将她从秦家接出来; 话里话外对秦家有了提防。
“此时秦大小姐充作秦二小姐陪在皇后身边; ”太子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十足的把握对皇后改口,“不知皇后除了保护之外,是否还有制约及监视之意。”
而真正的秦二小姐,又在何处?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裴安素早早下手,秦二小姐已经遇害,那泰安留在秦家,着实太过危险!
太子不愿冒这个风险,左思右想情势难辨,与其四处寻觅一个周全的地方,还不如留在自己的身边更为稳妥。
泰安却多少有些不安。
太子堂而皇之地将她接回东宫,毫不避讳嘱咐沙苑去含章殿报信:“就说我宫里添了人,告知母后,请母后体恤儿子,代为安排。”
这话说得有恃无恐,比亲生儿子还要放肆,竟是彻彻底底地撕开了伪装,要试皇后的真心。
沙苑去含章殿回话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哪知皇后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微微勾唇,欣慰又感慨地点头,轻声说:“知道了。” 转头便将宫中上下打点完全,还赐了两朵宫花来。
雪白娇艳,花朵如盖,分明是两朵栩栩如生的昙花。
裴家的发难,来得比太子想象得还早一些。
太子领兵归来,尚未封赏,亦仍未卸任,早朝之上列席,冷冷看着清流一党声势浩大地替他讨封赏。
中书令裴郡之洋洋洒洒,将他的战功说得天上地下,提出要圣人加封太子为辅国太子,再由太子监国为圣人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