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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晋的小主们都在瞧着，若是这样平白无故的死了人，就这么不了了之，那岂不是人人有样学样？
程子谦并不看太后，目光始终落在凌曦的面容之上：“太后所虑，朕知晓了。”
皇上总算还肯与她说话，太后松了一口气，挑明自己的目的：“新晋的十二名秀女，从今天开始就安排侍寝，这宫里一个个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蓉妃与良妃倒了，和妃又出了事，是该抬举新晋的小主的时候了。
“好。朕会安排。”程子谦冷漠说完，疏离而恭敬问道：“太后还有什么吩咐？”
太后还欲再说，却是被孟锦荣偷偷的后面拉了一下，皇上已经答应让秀女侍寝，太后说的多了，反倒惹恼皇上，生份了母子情份。
太后不情愿的说道：“就这样吧。”
太后发现，程子谦的目光，没有再离开凌曦，沉吟说道：“那宫女不通禀就进入永和宫内殿，也是个没规矩的，也不全怪罪和妃。”
太后终是不敢与皇上对着来，虽然是她的儿子，但五岁以后，便没有在她身边，她不懂得，这个儿子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既是如此，朕与和妃便不打扰太后了。”
程子谦面色缓和了一些，拉起凌曦说道：“朕饿了，回永和宫用膳。”
凌曦站起身来，福身行礼告退，心内百转千回。
太后的怒火，消散的太快，目的也太过明显。
宫中的宫女太监，动不动丢了性命的，不在少数，但似永和宫中宫女这般，死相如此恐怖的，却是极少见。
太后若是因此追究起来，便是降了她的位份，也不为过。
可是太后心虚的很，便是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孟锦荣，也安份的紧，还知道偷偷的提醒太后。
她的猜测没有错，那死在永和宫的宫女，另外的背后指使者是——太后。
她知晓良妃的计策疏漏，也知道太后喜好权势，所以将钟粹宫的始末与太后做交易。
她以为太后会很欣然接受她，不会如同她是熙和时候一般，与她为难。
太后终究是程子谦的母后，如非必要，凌曦不想与太后为敌。
她想要掌理后宫的权势，那么她让给太后。
可是她还是小看了太后。
太后并不信任她，趁着她在钟粹宫遇难的时候，派宫女潜入永和宫暖阁，意图寻找她的把柄，有把柄拿捏在手，若是有一日，她与太后争权，太后可以轻而易举的处理她。
但太后没想到的是，那宫女死在了永和宫，且死相恐怖。
太后便以此为要挟。
因为那宫女是太后派去的，所以太后不敢深究，唯恐牵连出慈宁宫来。
凌曦凝眉，亦步亦趋的跟在程子谦身后，却颇有些为难之色。
太后目光短浅，行事顾前不顾后，每每添乱。
上次夏鸿滔一事，险些害程子谦于死地，这样的母后，该如何处置才好？
凌曦满怀心事的，被程子谦牵着走。
直到两人停住脚步，凌曦才发现，程子谦并没有带她回到永和宫，而是停在了永和宫的隔壁。
承乾宫。
曾经她住了快两年的殿宇。
凌曦直到此时才发现，周围服侍的宫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散去，如今站在承乾宫门前的，只是她与程子谦。
凌曦想到太后方才无意中提起自己的话，想来是因为这个，因为凌曦与熙和的对比，让程子谦为难了。
她自己明白，她是熙和，也是凌曦，可程子谦不知道。
太后下意识的对比，让程子谦陷入痛苦中了，是吗？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凌曦仰着脸，看向程子谦。
即便这件事情多么的匪夷所思，即便这件事情，多么的荒唐。
就算她会被当做妖物，她也要告诉他。
“等朕先说完吧。”程子谦略带强硬的拉着凌曦，直奔承乾宫暖阁。
一转眼，已经过去大半年光景，但承乾宫里，一如往昔。
紫檀木雕花的妆台上，还摆着她喜欢的璎珞圈，暖阁里熏着她惯用的香。
帷幕低垂，似乎下一刻，屏风后，就会走出端方明艳的熙和贵妃，巧笑嫣然。
猛然走回这里，凌曦有一瞬间的恍神，仿佛回到旧时时光。
她与程子谦坐在罗汉榻上戏耍，她不依不饶的要在程子谦的脸上贴花黄，两人的笑闹声，似是还回荡在暖阁中，并未散去。
“早就该带你来这里的，是朕疏忽了。”
因为觉得很多话，他不用说，凌曦就会懂，所以他从没有说过。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说，会懂，就可以的。
“你是熙和离开后，唯一一个与朕有肌肤之亲的女子。”程子谦眉心皱成小山状，似是觉得，这话在承乾宫说，有些不大妥当。
又或者说，他是一定要在这里说。
给凌曦一个交代的同时，也给熙和一个交代。
凌曦环视四周，她离开将近一年了。
在自己离开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折磨自己，看着他痛苦，看着他从一个温柔清雅的帝王，变成冷漠的冰块……
她想，若是她当真死了，只是以一个魂魄的身份，看着这一切，那么，她该是想要程子谦放手的。
放开她，重新爱上一个温暖明媚的女子，让他的脸上，恢复原本温柔的笑容。
如今，自己换了一个身份，重新走到程子谦的身边，上天待她已经是格外恩宠了。
“你听我说……”凌曦轻启朱唇道。
第126章 我是
“朕先说，这些话，朕早该说给她听。”程子谦略显冷漠的打断了凌曦。
显然这个她，是熙和，并不是指凌曦。
凌曦抿唇，闭口不言。
饱受痛苦的那个，是程子谦，她着实没理由抢在他之前张口。
暖阁里，重新静谧下来，用晚膳的时辰，夕阳落山，暖阁里并没有点燃烛火，昏黄而沉寂，像是打开了一卷古老的画卷。
程子谦温暖的手掌，一一抚过暖阁里的物识，声音格外温柔清润。
“朕第一次见熙和，是在朕十二岁那年，那时候的朕，不是英俊倜傥的皇帝，只是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西齐质子。”
凌曦神色微动。
她记忆里，与程子谦的第一次相识，不是在西齐，虽然程子谦在西齐待了十几年，可是两人并无交集，第一次见，该是她和亲那日，在东楚的宫门前……
程子谦指尖抚过妆台上的璎珞圈，唇角带着温柔的笑容：“那时候，朕是个在西齐的皇宫圈禁了七年的少年郎，朕很想出去看看，便伙同刘彦庆，偷了小太监的衣裳，想要偷溜出宫……
也是朕太过天真，以为殿宇里没人伺候，就当真不会有人管束着。
朕还没有出了宫门，就被温太后派人抓了回去，温太后一直不喜欢朕，那一次，总算抓住了把柄。
刘彦庆被狠狠的打了一通，半死不活，而朕被扔进了暗室里，闭门思过。
在那间暗室里，朕过了两天两夜，没有水，没有吃食。
呵……
朕那个时候才知道，以往被人欺负，被人忽视，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没吃没喝才可怕，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或是说，自己死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知晓。
似乎，除了刘彦庆，没有人在意，朕的死活。
直到，熙和也被关了进来。
熙和那时候才七岁，她的弟弟犯了错，她护弟心切，挡了一鞭子不说，还被扔进了暗室中。
纵是温太后再不喜欢熙和，熙和也是西齐王的掌上明珠，温太后并不敢要了她的性命。
她母妃使了银子，让粗使嬷嬷偷偷给她一碗菜粥。”
随着程子谦温柔的语调，凌曦似乎回到了年幼的时候。
漆黑的暗室里，有一双干燥而温暖的手，握着她，驱散了她的恐惧。
原来……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就相识了。
难怪，难怪……
难怪自入东楚起，程子谦便一直独宠于她，她一直以为是一见钟情……
程子谦仍旧陷在回忆中：“那时候，熙和以为朕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太监，明明她也饿了一整天，饿的肚子咕噜噜响，却仍要将那菜粥分给朕吃……”
程子谦含笑说着，滚下一滴泪水，打在璎珞圈上……
他该一早告诉熙和，他对她，早已情根深种。
“后来，安蓉欺负她，将她引到一个荒园子，推入古井中，西齐王宫的人，疯了一样的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三天三夜过去，宫里的人，已经不再找了，甚至默认，熙和已经死了。
朕不信，熙和很坚强，绝不会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去。
朕偷偷的去找，去找没人找过的鬼屋，荒园，真的让朕找到了她。
可朕不能当时救她出来，若是让温太后知道，是朕找到了熙和，温太后定会倒打一耙，说是朕推熙和入井。
朕只能引着荣宝去救她……”
提及安蓉，程子谦的目光带着几许阴冷：“安蓉那般蛇蝎心肠的女子，便是她入了东楚的后宫，朕也绝不会宠幸于她，朕留着她的性命，已是难得。”
凌曦静静听着，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双眼。
她从没有想过，原来，她与程子谦的牵绊如此之深。
“她很厉害，西齐王喜欢她，却不喜欢她的弟弟妹妹，她的弟弟也的确没有帝王之才，可她因为弟弟的一句话，愣是拼了一个江山给他……
朕从来没有奢望过，可以拥有熙和，朕回东楚的前一天，偷偷的去她的寝殿瞧她，险些被当成了刺客。”
程子谦温柔的回忆，想到那时候，已是深夜，可熙和为了她弟弟可以继承皇位，在奋笔疾书。
他的影子，惊吓了宫女，宫女大声呼救，熙和并没有害怕，反而笑称，为她提了神，本来很困了。
“朕以为，此生再也不可能与熙和有交集，那样美好的女子，只能出现在梦里。
朕回东楚后，任由夏鸿滔安排，皇后也好，四妃也罢，是谁入宫，朕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太后为朕操持的西齐和亲，朕曾经动过一点点的心思，但自知熙和的身份，不可能为妃，就没有奢望过，熙和会是和亲人选。
所以，是德妃也好，是傅家的嫡长女也罢，朕不在乎。
没想到——
没想到——
老天爷会给朕那样一个机会，和亲的人，换成了熙和。
是熙和啊。
当时朕得到消息的时候，几天几夜都睡不好，使劲儿的掐自己，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反复确认之后，朕亲自布置承乾宫，一草一木，每一件摆件，每一套帷帐锦被，生怕有一点点让她觉得不舒服。”
程子谦指着罗汉榻上的丝缎说道：“熙和不喜欢繁复的花纹，她喜欢柔软的东西，喜欢纯粹的红色，朕一直告诉她，会让她成为东楚的皇后，会给她最好的一切，可是……”
程子谦话锋一转，神色从温柔变得痛苦：“朕没有做到！”
“她为朕诞下皇长子，朕却没有护住她！”
甚至于，熙和死的时候，还是皇贵妃的身份。
什么皇后？
什么会给她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