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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谦端起茶，喝了小半盏，方才继续与夏老夫人说话。
“在夏老夫人去翊坤宫之前，朕便答应了熙宁，会将宁寿宫上下灭口，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夏子豪没有在皇宫给熙宁下药，熙宁也没有私下见过夏子豪。
熙宁回西齐后，会前往南诏和亲，如此，再无他人知晓此事。
这对夏子豪，对熙宁都有好处，毕竟，就算夏子豪死了，也是摄政王府的世子爷，死了，也得要个好名声。”
夏老夫人眸光微闪，程子谦这几句话倒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子豪若是没死，自然没事，熙宁乖乖的嫁去夏府，也就没事了。
可现在子豪死了，在宫中暴毙而亡，身边还有一丝不挂的熙宁长公主，传扬出去，吐沫星子都要淹死人。
夏老夫人神色微缓，这倒也不是不成，就算熙宁长公主嫁去南诏，她也有办法让熙宁生不如死。
但是——
现在熙宁长公主死了！
这一切都成了空话，大大的空话。
“可是夏老夫人非要自作聪明的去翊坤宫闹腾，逼得熙宁寒了心，叫嚷着夏子豪下药轻薄她，她不堪受辱，自尽在乾清宫大殿前，被那些朝臣们听了去，看了去——”
“她该死，若不是她，子豪怎么会中毒？是她给子豪下毒的，这么死，太便宜了她，老婆子要将她凌迟，要将她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鹰！”
夏老夫人叫嚷着，猛地咳嗽了几声，险些将舌头下的丸药吞服下去，堵住喉咙。
“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程子谦冷漠道：“熙宁长公主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代表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西齐。”
夏子豪轻薄西齐王的亲妹妹，逼得其血溅乾清宫，只这一点，东楚，西齐，南诏，北汉四国都要关注这件事情。
东楚与西齐一个不甚，分崩离析，就会打破四国鼎立的平衡，说不得下一刻，就被南诏或是北汉兵临城下。
“一件本应很快压下的内宫秘辛，就这么被夏老夫人闹成了国家大事，夏老夫人如何与朕交代？
在朕的后宫中，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皇后又如何与朕交代？”
程子谦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并不急促，似乎只是陈述事实，但其中的冷意与威胁，便是身处内殿暖阁的皇后都能感觉的到。
皇后急忙让甜香搀扶自己起身，到了正厅，行礼道：“皇上，祖母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谁会想得到，那熙宁长公主那样的心狠手辣？
祖母年纪大了，一天已经晕过去两次，再不能承受刺激，还请皇上看在祖母养育臣妾长大的份上，莫与祖母计较。”
由不得皇后不慌。
东楚国并不强大，当年还曾做出过将程子谦送去西齐做质子的事情，能强大到哪里去？
不过这三年东楚安稳，西齐帝王更替内乱，内耗过多，东楚才勉强比西齐强一点点。
南诏国地域不大，但南诏精通巫蛊之术，无人敢欺辱，攻击起他人来，也是防不胜防。
北汉国地域最广，国人精通医术，得病之人前去就诊，会留在北汉，使得北汉民心最齐，百姓最多。
一旦南诏与北汉兵临城下，那便是要覆国了。
程子谦站起身来说道：“皇后怀有龙嗣，还是好好将养身子吧，朕还要去与朝臣们商议应对之策，便不多留了。”
看着程子谦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夏老夫人恨的嘴唇直哆嗦，硬生生的咬破了唇角。
“他巴不得子豪死，巴不得夏家后继无人，子豪才没了，他就张狂起来，连老婆子也敢不放在眼里！”
“祖母，这事真的不能再闹了，熙宁长公主血溅乾清宫的事，当真会引来南诏与北汉的人，父亲年岁大了，抵不住南诏与北汉的攻击。
一旦发生攻城之事，皇上必会派良贵嫔的父亲穆大将军领兵，打败了，覆国，打胜了，穆家就要压咱们府邸一头。
不拘哪种结果，对咱们夏家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夏语柔的本事，都是夏老夫人教的，夏老夫人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只是怎么都不甘心罢了。
“熙宁长公主已经死了，子豪的仇报了，祖母，咱们不能再折损了，咱们并不是一无所有，再等三个月，等这孩子出生，祖母还怕没有翻身之日吗？”皇后窝在夏老夫人怀里，哭着说道。
“你说的对，可子豪他……是你父亲的老来子，咱们夏家唯一的嫡孙啊。”夏老夫人老泪纵横。
“祖母放心，我会厚葬他的，只委屈他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会挑了勋贵嫡女与子豪合葬，绝不让他在地底下孤单。”皇后轻声安抚。
“不。”夏老夫人止住了泪，恨恨的说道：“我要让凌婉仪去活葬，子豪的死，必定与她有关系，且子豪很喜欢她。”
连一个长得肖似的丫鬟都能宠着，可见多喜欢凌婉仪。
“凌婉仪？她是梧桐木命，旺凤命的——”
“旺凤命，不是凤命，就算是凤命，给子豪陪葬也合该。”夏老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好好将养身子，将龙嗣平安生下来，余下的事情，老婆子来做，留董富海给我使唤就是。”
她一定要凌婉仪的命！
第72章 来访
碧云居中。
凌曦在窗下做手串，荣宝在一旁低声回话：“夏子豪的尸身被领了回去，摄政王府大办丧事，虽说去了不少的朝臣，但都没有多留。”
凌曦点了点头。
夏子豪一死，摄政王后继无人，唯一的倚仗，便是皇后夏语柔的肚子了。
朝臣们不敢得罪摄政王，却也不会太过亲近，万一皇后诞下一个公主，夏家就算是彻底的完了。
“坤宁宫最近传来喜讯，太医们都在说，皇后这一胎是皇子。”荣宝继续说道。
凌曦莞尔一笑，道：“坤宁宫若不说怀的是皇子，怕是朝臣们，连去摄政王府吊唁都不肯了。”
荣宝将手指肚大小的莹润珍珠递给凌曦，同样笑着道：“这生孩子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便是北汉人，大多生双生子，也没把握是两个女孩，还是两个男孩不是？”
“北汉？”凌曦接过珍珠，串在银丝线上，微微凝眉，低声道：“荣宝，你寻一份北汉的秘史给我，我想了解下北汉的事情。”
荣宝立刻严肃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凌曦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看得荣宝有些糊涂。
凌曦指尖捏着粒圆润琥珀石，温声低语道：“我也说不清楚，凌曦本是西齐太医院正之女，知道些养生医术，妇科方子，倒也正常，可我遇到事的时候，本能就能察觉出毒性，知道解决之法。”
荣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旋即又带了丝喜意：“小主的意思是，您的医术很好，比太医院的人还厉害？”
凌曦点了点头道：“最起码，太医院的人配不出解药来。”
“还有一件事情。”凌曦顿了顿，眼神愈发坚定：“我知道，那瓷瓶是北汉特制，还知道，只有上面一层是解药，这——似乎任何人都不知道。”
那就说明，凌曦与北汉有关系，且关系匪浅，说不定与皇室有关。
这就是大事了。
荣宝神色紧张起来：“奴才这就让人去查。”
若此事当真，凌曦不是一个小角色，那么盯着她的人就很多，她许久没有与那些人联络，怕是已经有人起了疑，若是那人发现凌曦换了个芯子……
后果不堪设想。
荣宝转身就要出去。
凌曦却张口问道：“安蓉最近如何？她这样安份，着实不像她。”
“安蓉郡主要离开东楚了，方才去慈宁宫与太后请辞了。 ”荣宝道：“小主放心，翊坤宫一直有人盯着，若是安蓉郡主有什么不妥当，奴才立刻就知道。”
“也该回去了，姑母那边，人选早定好了吧。”
“定好了，安蓉郡主到西齐国境的时候，和亲的队伍怕是就到南诏了。”荣宝道。
“恩，既然安蓉不肯嫁去南诏，那就留在西齐也好。”
凌曦话音才落，就听得粉蔻在外通禀：“小主，楚才人来访。”
凌曦理了理小几子上的珠串，将零碎的晶石收进匣子里，道：“请进来吧。”
凌曦下了罗汉榻，吩咐晴翠进来煮茶：“先前怠慢了楚才人，还请楚才人不要见怪才是。”
楚清晓听着这如琴弦一般的声调，微微一怔，再抬头一瞧，见凌曦套着一条珍珠蓝外衫，内里是月白素面雪影纱裙，清爽澄净，似是一下子就将外头的闷热驱散了去。
再端看其人，雪肤丹唇，皮肤如其珠钗上的珍珠一般，泛着莹润光泽。
“凌婉仪不是病着吗？”楚才人脱口而出。
晴翠不满的端了热茶来，因为不会说话，只能“咚”的一声，将托盘撂在小几子上，很是不悦。
哪有这样说话的，就不盼着她们小主好。
楚才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的说道：“奴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直听说凌婉仪病着，昨天来的时候，凌婉仪的脸色还不是很好，今个儿就……”
凌曦温婉一笑，请楚清晓坐下，道：“昨个儿熙宁长公主怕我妨碍她，给我下了药，让我在内室里没力气走动。
却不想药效过了，我用药汤浸浴后，身子却是好了大半，太医说，是以毒攻毒了。”
“凌婉仪可真是福气好。”楚清晓羡慕的看着凌曦的雪肤玉貌道。
晴翠愈发的气恼，合着她们小主就该病着，被熙宁长公主下了毒，也该被毒死，不该死里逃生。
晴翠说不得话，气冲冲的去了，却推着粉蔻进去伺候。
粉蔻嘴巴利索，比她会说话，会不动声色的教训人。
粉蔻笑嘻嘻的进去，以为自己要大战一场，却不想凌曦正拉着楚清晓的手，温言细语的说话，顿时泄了气。
“听说楚才人的才学极好，出口成诗的，皇上一定很喜欢楚才人吧。”凌曦难得与谁这样说话，瞧着竟是比对良贵嫔还要亲厚。
楚清晓微微红了脸，垂首道：“哪里能呢，自打凌婉仪禁足期满后，皇上来凌婉仪这里最多了。”
粉蔻一听，就挑了眉。
这是来找茬的？
开口就提她们小主禁足的事儿？
“楚才人也知道，我身子之前很不好，根本侍不得寝，皇上即便是来，也不过是图个清净，来坐坐而已，与东六宫的妃嫔，没得比。”
凌曦的姿态很低，便是楚清晓这么不会说话，都没有怪罪。
粉蔻愈发不解，但却老实的退后两步，做恭顺状。
楚清晓脸色愈发的红，她想说，她也没有侍寝过，可她面皮薄，这话，终是说不出口。
“奴妾与凌婉仪说话，倒是忘记我来做什么的了。”楚清晓甜甜的笑着，拉了凌曦的手道：“说话春·日·就过了，宁寿花园的桃花，梨花，杏花都落了，奴妾想去葬花，特来请凌婉仪作陪。”
楚清晓看着凌曦，生怕她不同意，想到董富海去延禧宫说的话，少不得补充道：“奴妾与凌婉仪皆是罪臣之女出身，也算是宫里难得亲厚的了，凌婉仪若是不肯相陪，怕是无人与奴妾一起了。”
粉蔻险些没将口水吐到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