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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敏大惊,捶打着曹仲玄的背,“曹仲玄,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曹仲玄怎肯依,乱世硝烟之中,只要能让她安全,就算是像绿林强盗一样将她掳走,他也在所不惜。
嘉敏知道如此下去,必不能脱离曹仲玄,她心底里深深一叹,也许,只能让他彻底死心了。
她冷笑一声,幽幽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还爱着他。”
曹仲玄愣了愣,直直地立在了雪坡上。
嘉敏又道:“我不走,是因为我还爱着国主。”
曹仲玄身子猛然一震,手一松,嘉敏从他的肩头滑落摔倒在地,他冷冷地,唇角勾了勾,“是吗?”
嘉敏孤绝而立,神色清冷,“公子,你非要逼我说出来吗?此生此世,我只有他一个夫君,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不信。你说过,下辈子,要与我比翼双飞,相携一生。”
“不错,以前承蒙你的照顾,我也对你有了感激之情。可是公子,我现在才懂得,我对你从来都不是爱恋之情,仅仅是感动而已。”
曹仲玄的肩头颤了颤,站立不稳,他的脸上渐渐笼起阴翳,以及痛到极致的苍凉。
嘉敏避身一退,朝他行了一礼,“公子,对不住,感情须是你情我愿,不能勉强。”
曹仲玄僵立在雪地之中,面上如霜花凝结。
嘉敏不忍看他面上神色,她怕,他的痛也会戳到她心底的痛,她怕,自己在一瞬之间就会改变了注意,她低了低头,冷冰冰说道:“就此别过,公子,望你保重。”
她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马车,元英立在一侧,愁眉郁结,喃喃道:“娘娘,曹公子他是真心的……”
“调转方向!回宫!”
马车转头往来时的路上行去,在雪地里碾压过行行车辙,嘉敏这才感受到胸腔中一阵阵锐利的钝痛,那样的窒息,几乎要将她彻底地湮没。
她挑开了车帘,回首望去,那点点的雪花下,曹仲玄还是泥胎木塑般地站在溪畔,渐渐地被风雪覆成一道哀伤的身影。
嘉敏的泪水大颗地坠落,如珠子般,再也止不住地落下。
……
回到宫中时暮色已沉,宫灯已点,她还是痴痴怔怔地,下了马车,踩在雪地上,那嘎吱声分外刺耳,像是一根根尖针刺穿了她的耳膜。
突然间,一道倩丽的身影堵在了宫中的甬道里,被橘黄的宫灯拉扯得好长,嘉敏心中咯噔一下,抬头见是薛九,正要问候,却见她脸色沉沉,手臂上还挽着一个包裹。
嘉敏有些诧异:“薛妹妹,你这是要走么?”
薛九不回答她,却反问道:“他呢?他去了哪里?”
“你是问……曹仲玄?”
薛九上前几步,唇角勾起了嘲讽之意,冷冷道:“你哭了?是为了他么?怎么?是舍不得?”
嘉敏十分困惑:“你这是怎么了?”
“你也该知道了,我心仪的那个男人,正是心仪你的男人。”
嘉敏愣在了雪地里,“曹仲玄,一直是你所爱慕的男子?”
“不错!”薛九悠悠道,“这些年我一直痴痴眷慕他,为了他,我不惜放下了尊严,为了他,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可是!”
她倏然转过了脸,目中全是嫉恨之色,“可是我全是自作多情!我傻傻地以为他会被我的痴念感动,却没想到他早就钟情于你。”
嘉敏苦涩道:“曹公子虽然于我有恩,但我和曹公子向来都是……”
薛九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不用多说了,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虽然我心中很痛,很不想承认,可曹公子的确就像是被你迷惑了一般,愿意为你交付整颗心,交付整条性命。我真的好羡慕你,如果曹公子对我能有对你的一半好,我就是马上去死也心甘情愿!”
嘉敏心中觉得分外难过,为何偏偏是这样的情惑纠葛?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罢了。
薛九是她的知己,她不想伤害她,她侧首,低低说道:“相信我,曹公子与我终究有缘无分,薛妹妹,若你真心待他,他必会还你以真情。”
薛九的面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且喜且疑,却依然冷淡道:“真的?”
“我何必骗你。他是世上最有情有义的人。”嘉敏心如刀割,心中沉沉叹了一气,“他去了巴蜀,途径和州,趁着战乱未起,薛妹妹还是赶紧离宫吧!”
薛九迫不及待地要走,临走时又想起什么,折回身对嘉敏道:“是你自己放弃了曹公子,也请你记住今天的话,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打扰他。”
说罢,再无道别之语,折身朝宫外大步走去。
仿佛,这些年与嘉敏的姐妹情分荡然无存。
嘉敏心冷透了,如这冰冷彻骨的雪夜,再温存的姐妹情意,也经不住一个“情”字的考量。
她回首望着薛九的黑色衣角迅速消失在宫灯的微末光晕里,心中幽微叹息一声。
终究是她对不住曹仲玄,也对不住薛九。
都散了,就这样散了吧。
只愿,他们会过得很好。
……
王师南下,如猛虎南下,势如破竹。
春二月,王师攻占金陵阙城。
三月,吴越围困常州,刺史禹万诚降城。
很快,吴越军与王师合力围润州。
润州之地,当为要害,众朝臣认为当选良将守城,于是国主拜刘澄镇海军节度使留后,让凌波军都虞卢绛为援。
怎料又是用人失策,刘澄早就心怀向背之心,竟率领诸将吏降城。
润州失守,金陵城门户大开,王师与吴越军会师,两路合围金陵城!
而这一切消息竟被皇甫继勋拦截,不曾通达至宫中。
国主心气浮躁,那一堆堆的折子正是看得不耐烦处,姚海通传传召使到来,国主忙让传召使进来。
“朕让你传皇甫将军,他怎么还没来?”
传召使跪地惶恐:“官家恕罪,军情紧急,将军军务繁杂,实在是抽不开身。”
国主沉思了片刻,虽然不满,也未多说什么,让传召使退下,拿起军报看了起来。
军情实无可忧之处,军报上说,王师退兵三十里,粮草不济。
这让他稍感安慰,想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皇甫继勋果然没让他失望,可为何总觉得心莫名地慌?
嘉敏进来,刚好撞上传召使,传召使恭身行礼,可举止畏畏缩缩,眼神飘忽,这已让嘉敏生疑。
进了澄心堂,嘉敏见国主以手撑住了额心,问道:“皇甫将军又是传召不至?”
“他辞以军务。”
嘉敏神色骤然冷肃,“臣妾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已月余没有朝见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国主轻言抚慰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国后,勿须扰心。”
嘉敏沉吟着摇了摇头,“这半月来,再无紧急军情传来,臣妾想,皇甫将军会不会故意隐瞒军情?”
国主龙眉倒竖,眸间已有戾气,声音也不觉提高了几分:“他敢?!”
“臣妾并非有意要激怒官家,只是臣妾总觉得此人不可靠,况且官家日日居于深宫中,皇甫继勋若是有意欺瞒……”
她不敢说下去,如果皇甫继勋毫无将领之才,又是刻意谎报军情,后果不堪设想。
“官家!可否与臣妾一同登临城池?”
国主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不用出宫登临城池,仅仅是在子城的城池上,国主便看到了他此生最不愿意看到的光景。
远处,金陵城外,旌旗烈烈,军帐遍地,郊野四周都是敌军!
国主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倒地,身边的姚海忙将他搀扶起身。
半晌,他才颤抖着双唇,一叠声道:“荒唐!荒唐!荒唐!”
嘉敏亦是大怒,她所料想的果然没错,皇甫继勋犯下欺君之罪,罪不可恕!
国主龙颜大怒,青筋暴兀,怒色如肝,众人从不曾见到国主如此暴怒的样子,一个个吓得缩了脖子,大气也不敢吭。
“去!去将皇甫继勋捆来!朕要亲自听听他怎么说!”
即刻有虎贲领命而去,嘉敏止声道:“慢!”
嘉敏走上前道:“官家先冷静下来。那皇甫继勋狡诈,多次抗招不至,足以说明他已有叛变投诚之心。皇甫继勋手握军权,若是此时官家命虎贲军去抓取,无疑是以卵击石,更会逼得他狗急跳墙。”
国主焦躁地在城墙上踱来踱去,“召他不至,抓他不得,难道朕就要忍受他在外领着朕的兵胡来吗!”
嘉敏略略沉吟了片刻,温言道:“官家别急。臣妾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哦?你可有什么办法让他入宫?”
“臣妾听说皇甫继勋府中有一位胡姬,宠爱之至,臣妾只要请胡姬入宫,相信皇甫继勋自然会入了宫。”
此计果然有用,皇甫继勋本是酒肉之徒,溺于女色,那胡姬有国色天香之貌,妖娆妩媚,是皇甫继勋心尖尖上的肉。
一听说胡姬患病在身,被请入宫中治疗,皇甫继勋顿时心急如焚,连夜赶回了宫。
皇甫继勋进入时,国主正批阅奏折,国后于一侧细细研磨,他来,国后并没有避让。
皇甫继勋跪拜道:“臣拜见官家,拜见国后娘娘。”
国主忍住了怒气,眼皮子也不抬道:“朕多次召你不至,今日为何倒是自己来了?”
“前些日子军务繁杂,臣实在脱不开身,今日方才得空,望官家赎罪。”
“哦,军务繁杂?”国主丢掷了御笔,抬起眸子扫了一眼皇甫继勋,眸中是压抑的怒意,“想来是将军神勇,能者多劳罢?”
皇甫继勋也感知到了那冰冷的目光,他心里一紧,但想自己隐瞒军情之事,做得密不透风,国主应该不会察觉吧?
于是大着胆子说道:“臣不敢当,为国效死,乃臣应尽之职而已。”
“那么,军情终究如何?”国主倾了倾身子,沉声问道。
“王师避退二十里。”
“哦,将军果不负朕望。”国主的眉心挑动,最后的耐心已经全部用尽,他的脸避在阴影处,那是山雨欲来的戾气。
皇甫继勋犹然不知,入宫的目的早已迫不及待了,对国后道:“臣听闻贱妾有恙,国后娘娘接其入宫调养,贱妾承蒙娘娘关爱,只是贱妾身份低微,实难承娘娘厚爱……”
“放肆!”国主怒拍桌子,惊得皇甫继勋浑身一凛,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国主盛怒道:“今日若不是以胡姬引诱,你是不会入宫了!可见你是酒色昏聩之徒!朕不该听信他们进言,拜你为将军!”
国主深深喘了几口气,指着皇甫继勋的鼻子骂道:“王师兵临城下,你竟谎报军情!”
皇甫继勋哆嗦得浑身发抖,哆嗦着嘴想要狡辩什么,却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国主又道:“数罪并罚,朕当即刻就斩了你的脑袋!只是此事牵连颇广,你贿赂的将吏官员都有谁?!你的家产园业又如何成为冠金陵甲园?!朕要一一清楚!”
皇甫继勋脑袋嗡的一声变成了空白,浑身都冒冷汗,情急之中,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喊愿道:“官家!绝无此事啊!臣是被冤枉的……”
“来人!即刻将他押往大理寺审查!”
侍卫们拖着皇甫继勋出去,皇甫继勋像是一摊烂肉,吓得连挣扎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出了宫城城门,早有将士云集在城外,那些骁勇、敢死之士早就想要奔驰疆场,只是苦于被皇甫继勋镇压,此事见他被五花大绑地出来,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