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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墨于空中化作水雾,落雨一般溅在画卷上!
顷刻之间,远山生出绿竹,山石孕出兰草,江河游鱼生姿,行人雨湿衣袖。就那水牛背上吹笛的牧童唇角竟也含上了一分笑意!
尹南殇大惊,这哪里是画?分明已近幻术!眼睛却离不开画卷,只觉自己似乎也成了画中之人,悠悠眼神穿过迷蒙云雾,赏了落落红尘。
懵懂之间,尹南殇忽然觉得眼前有光,点点金光透过薄雾,略有些刺眼。脚下是丹阶千重,很熟悉的地方,似乎是含元殿?文武百官伏倒在地。他们在叫什么?似乎是在三呼万岁?身上衣服盘领右衽、黄色龙章,竟是龙衮在身?“万岁!”之声犹如滚滚麦浪从含元殿外扑面而来,身侧龙椅冰凉,玉玺泛着微光,可是胸中却有刺痛传来,痛的人喘不过气,周身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心中百味纠结化作满口的苦。
尹南殇周身真气流转,眼前景象扭曲消散,地上还是那副山水画卷。
尹南殇扭头却见秦水墨仍站在原地凝望画卷,眼神散乱迷离,只是她脸上的表情是幸福?甜蜜?还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
尹南殇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秦水墨的手,竟是触手冰凉,脉息散乱。尹南殇一股真气横贯,直冲秦水墨百会穴!
秦水墨身子一震,轻轻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尹南殇望着秦水墨一脸倦意,恨恨道:“这画有古怪!”
秦水墨微微一笑:“哦?看来王爷是不喜欢这《浮生六合图》了。”
尹南殇扣住秦水墨脉门,冷笑道:“这是《浮生六合图》?只怕是阎罗索命图!”
秦水墨摇摇头,轻轻道:“王爷真龙之身,要用这画中幻术伤王爷之体,水墨还没这个本事。”
尹南殇心下疑虑未消,手上却是松了力度,瞥一眼画卷,冷冷道:“你在画馆叫做水墨?你终究是画完了。”
秦水墨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看着画卷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没画完,世上没人能画完。画圣姬明夜于‘画’之一道的修为已近鬼神,《浮生六合图》乃是用自身修为贯通天地,引宇宙运行的大道至笔墨之内。如此窥视天际,逆转乾坤的邪物,姬明夜定不会让它现世!”
尹南殇沉默不语。
秦水墨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过勉强画了两分神韵在这赝品之内,只是姬明夜将自身鲜血为引,敛生人之气于笔墨的方法太过霸道,失了仙人风采,终究只算得个异人罢了。”
尹南殇侧目,问道:“什么?这画竟是用活人鲜血做引子?那你——”
秦水墨抬头,笑意盈盈地说:“我自然也是——”话未说完,秦水墨脸色一变,一口鲜血喷出,人便如纸片一般倒了下去。
尹南殇一步上前,抱住秦水墨,臂弯中的少女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撒落,面色苍白如纸,胸口点点血迹在白衣上就如雪地里绽开的茶花。少女的身体轻的没有一点分量,似乎随时就能化作一缕烟飘散。
“你听着!我是真龙天子,我以上苍的名义命令你活着!”尹南殇磅礴真气透掌而出抵在秦水墨的背心。
窗外,明月初上,圆润饱满的不似人间。
第二十三章 茶花饼
山庄内的丫鬟们这几天可是忙得累坏了。
自打那个什么神医一到,丫鬟们便日夜不休轮班守在炉火旁,守着砂锅熬制各种药品。什么灵芝,鹿茸,人参,雪莲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药材都按照神医交代的法子细细熬煮。听说王爷更是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年轻的丫鬟们心中暗想若是王爷也能在自己的塌边守一夜便是死也值了。
吃了价值上百两黄金的药材,又尹南殇在旁运功疗伤,秦水墨五天后终于悠悠转醒。
唇边是苦苦的味道,似乎是冰片加了雪莲,“怎么也不加点蜂蜜呀!”秦水墨心中嘀咕着,缓缓睁开了眼。
一旁的服侍的丫鬟正在打盹,秦水墨皱皱眉,轻轻咳了一声。
丫鬟见到秦水墨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不禁吓得“呀”的一声,又意识到做的不妥,赶忙伸手捂住嘴巴。
“婢子这就去禀王爷,姑娘醒了!”
“慢着!”秦水墨眼珠一转。“王爷叫你在这里服侍我是吗?”
“是——”丫鬟答道。
“我要洗澡!”
“啊?”
“啊什么啊?躺了几天人都馊了!”
“是!婢子这就叫人准备!”
尹南殇远远望到暖阁门窗紧闭,窗缝中冒出浓烟,一步跃进房中,面前是一架屏风。尹南殇一掌将屏风劈为两半,浓烟混着水雾散去,竟是秦水墨呆呆站在浴桶中。
“你——”尹南殇四下打量,只见几个木炭火盆烧得正旺,又见秦水墨手中握着个木勺,想来是将水淋到了火盆中才生出了满屋烟雾水汽。
噗通!门口刚进来的小丫鬟看见破碎的屏风和怒气冲冲的王爷,吓得跪倒在地,拿着干净衣物的手抖个不停。
尹南殇冷眼怒喝:“这许多明火无人看守!走了水!下去领罚!”
那丫鬟面如土色,不停磕头道:“婢子,婢子,以为——以为——”
“以为你们王爷守了我几日,我便真成了王妃?”秦水墨坐在浴桶中只将头露出水冷冰冰地说:“我只是你家王爷的一个犯人罢了,你断不该听我的话弄这些许火盆来。”转头又对尹南殇说:“其实这全怨你,谁叫你对人家那么暧昧来着。”
那丫鬟听到尹南殇淡淡说一句:“下去罢!”,心下惶恐,将衣物置在房内床头,便连忙出了房。
尹南殇双眼亮的能喷出火,对秦水墨道:“重伤初愈,你便烟熏火燎地洗澡,命是不要了吗?”
秦水墨望着尹南殇:“你怎么这样啊,盯着人家一个女孩子洗澡也没个正常男人的反应?”
尹南殇口气平静问道:“哦,什么是正常男人的反应?”
秦水墨道:“不是应该不知道看哪里好,又忍不住想看或者两眼放光,兽性大发什么的吗?”
秦水墨话未说完,便见“呼”地一声,漫天里黑乎乎一件物事当头罩下,人便被裹得严严实实。
尹南殇将棉被包裹的秦水墨打横抱在手中,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秦水墨的双眼,笑道:“你被男人盯着洗澡,不也没个正常女人的反应?”
不待秦水墨回话,便将她一把抱在床上。尹南殇背过身去,指指床头的衣物,听得身后悉悉索索之声。忽然,身后咕咚一声,尹南殇赶忙转身将要跌倒的秦水墨扶住。秦水墨趁势靠在尹南殇的胸口,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滴滴地渗进尹南殇的衣服。秦水墨叹了口气哀怨地说:“没想到身子竟然这么差了,就穿件衣服便脱了力。”
尹南殇闻着秦水墨发丝间的栀子花芳香,瞧着她脖颈间毫无血色的肌肤,轻轻说道:“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
秦水墨却将手指在尹南殇的胸口轻轻画圈,神色黯然地说:“也许好不了呢。王爷可知,冬至那日我说要做茶花饼,却还没吃到呢,小时候阿孟娘常做给我吃的。”
尹南殇扶秦水墨在梳妆镜前的坐下,又将火盆内的炭火拨的更热,冲秦水墨问道:“你为何舍了命也要为我画那《浮生六合图》?”
秦水墨道:“我自幼学习丹青,这《浮生六合图》乃世间神物,怎能不一时技痒想要临摹呢?倒也不全是为了王爷,只是图现天机也只有那一次机会,未免可惜。”
尹南殇沉吟后问道:“当真?那你那日又在天机中窥见了什么?”
秦水墨笑道:“女孩子家自然是窥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啊!”
尹南殇问:“是何人?”
秦水墨摇头:“还未看清楚,就被你叫醒了啊。”
两人再不言语,室内寂静无声。
秦水墨见妆台上放着一个缠枝莲纹胭脂盒,便问:“这是给我的?”
尹南殇点点头。
秦水墨打开盒盖,用小指挑了一点放在掌心细细摊匀了再敷在脸上,毫无血色的脸上便透出了均匀的红晕。
尹南殇望着铜镜中的女子,眼若春水一泓,鬓似柳叶新裁,搭上两弯垂眉,眉心胎记虽说不上绝美,但也有几分动人的情致。
门口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和石诚的声音。
午饭便吃石诚带来的清粥小菜,虽然简单,倒很合大病初愈的秦水墨胃口。
饭后,秦水墨拿了那盛满茶花花瓣的白瓷笔洗一路跟着丫鬟往西而去。
虽是隆冬,这几日天气却还好,秦水墨身上披着尹南殇的玄色雀金裘披风缓慢而行。因着怕秦水墨吹风,尹南殇特别留下这件披风。
穿林过地,丫鬟带着秦水墨来到一座石头房子近前。秦水墨笑道:“这厨房也不大,两个人转不开,我一个人做这茶花饼就好,你在这里候着吧!”
丫鬟左右为难,想了想终是停了步子。
秦水墨进入石头房子,将所需的面粉、盐巴、糖、油、芝麻均找全后,一边生了火,一边拿着木柴在房屋四壁和地板敲打。
敲到某处,传来的回响空洞而短促,秦水墨笑笑,终于找到了。
此次兵行险着,秦水墨用自己的命换得了尹南殇的暂时信任,终是为自己逃出去争得了一线生机。秦水墨将自己眼前的情势仔细分析:尹南殇不会相信得《浮生六合图》者得天下的传言。对于生在宫闱的皇子们,如若没有实力和手段,只凭一句传言就能得到天下,简直是荒谬!而这种东西对于年纪已大的在位者却是莫大的安慰,具有特殊的吸引力。那日秦水墨说这《浮生六合图》当年姬明夜本就未完成,尹南殇并不惊讶,说明他一早就知道图本来就只有半张。所以,什么威远镖局失镖,要被灭门等等幕后的主宰就是宁王尹南殇!只是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只看他想要什么就对了。尹南殇迫不及待地命自己在腊八前务必完成《浮生六合图》。腊八之后就是腊月十二皇帝的寿诞,这《浮生六合图》将会成为皇帝寿诞最隆重的礼物。可是尽管《浮生六合图》惊艳天下,尹南殇要想凭借这个扭转皇帝对他的印象倒也是无用。那么,这图能否有更大的用途呢?
秦水墨平日见送到房中的饭菜都热的烫口,想来送到尹南殇处的也是一般。而这厨房离自己所居的屋子甚远,如能做到即刻送到,地下必有暗道。这暗道秦水墨可没打算走,谁知道下面藏了多少机关伏兵。只是那日尹南殇似乎很忌讳在自己养病的屋子里用火,秦水墨猜想那下面的密道必然连着某个很重要的地方,药材?粮食?或是火炮库?这厨房地处庄园西北,平日又会运进各类消耗,必然是与外面最近的建筑。只要能一边在养病的屋子弄出火灾,一边从厨房向外突围,也许真能出的去。
锅中水开,秦水墨洗洗手,自言自语道:“宁王殿下,希望你喜欢这茶花饼。”
第二十四章 突围
尹南殇的案头,象牙雕玲珑提食盒散出微甜的气息。
尹南殇放下手中书卷,打开食盒的盖子,青翠如玉的竹筒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字。“投我以茶花,报之以点心。”
尹南殇微微皱眉,心中琢磨:“这算是哪门子的诗,既不工整,也不对仗。只是那诗中的意思倒是明白。”尹南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