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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已矣,一句“一生一世”,恍若让秦水墨又看到了那个玉笔峰前单薄的小男孩,双臂伸展,目光坚毅。累累思绪,透过那年秦府的红纱,透过阿孟娘怀里无数个难眠的夜色,透过永安河水的冰凉,透过画馆里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原来,那年那个强行当了人家师姐的小师弟从未改变。
秦水墨眼圈一红,一把紧紧抱住丹青,鼻息间满是他温温清润的药草香,就如三年前自己抱着他生怕他就被那高热的体温烧成了灰离自己而去的七个日夜。如今要护我一生一世的小师弟回来了!我要抓紧他,不许任何人、任何疾病、任何不确定用任何的名义伤害他一分。
丹青浑身一震,脑海中似有某个朦胧的小小的身影,就要从玉笔峰跃下,又与自己一同在溪山行旅图的描摹画纸上落下淡淡一笔,又似乎那年浑身滚烫迷蒙之际听见某人不断呼唤自己的名字才慢慢升起的求生之意。
丹青的双手缓缓抬起,就要楼上那瘦弱的肩膀之时,感觉某人的手又从脑后抚上了自己的头!
“男人的头,女人摸不得!”
“嘣”!
秦水墨摸着被丹青一个弹脑瓜嘣弹得生疼的额头,望着再次霁月清风不染烟尘的白衣少年,心中下定决心要二师兄为他自己对丹青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回师门后定要把二师兄珍藏的即墨老酒喝个精光,一滴也不剩!
突然,某个雪白的毛茸茸的面团在秦水墨怀中滚了两滚便又睡去。
秦水墨低头,那雪白的小狐狸毫发无损,空中飞行一场丝毫没有影响它的睡眠质量。
丹青也对那小狐狸感了兴趣,轻轻接过去抚着它雪白光洁的皮毛,觉得它似乎很冷,便将它轻轻拢在衣襟里。
秦水墨叹口气,对面一人一狐,都气质不一般啊,生而就美到极致,真是令人赞叹!只可惜了此等美人美景无笔墨画下,真是可惜。
一方透着药香的丝帕递到眼前,秦水墨一怔,笑着接了过来,看来丹青少爷不满自己这垂眉了。遂拿了那帕子将脸上特殊药物的易容擦去,秀气脸庞上一弯精巧的眉逐渐显露,白而均匀的肤色上纤巧的五官,虽说不上多美,但眉梢眼角也自有一段动人的颜色。
丹青摸摸冰狐的绒毛,点点头,对秦水墨现在的样子很满意。
“那么,丹青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商州!”
“为什么是商州?”秦水墨偏头问丹青。
丹青面无表情,继续摸狐狸。
“这也是二师兄说的?”
丹青点点头,继续摸狐狸。
“那怎么去呢?丹青少爷?”
“你知道。”丹青肯定地说,还是继续摸狐狸。
秦水墨眼前又一黑,“这也是二师兄说的对不对?”
秦水墨无奈地一摊手,“那二师兄还说什么了?少爷你一次都告诉我好不好?”
“你负责一切,我负责跟着你!”丹青终于不摸狐狸了,思索良久,说了一句。
“然后呢?没了?”秦水墨抬眼望天,好吧,二师兄,算你狠!“我们走!去商州!”
嵬水下游,仙阳古渡,一艘货船撤了跳板正要起航。
“船家,咳咳——等等,咳咳咳——等等——”一个青衫书生一面向那撤了跳板的船工喊话,一面止不住地咳嗽。
“公子何事?”船工叫道。
“你这船,咳咳——可是去,咳咳——商州?能否载小生一程——咳咳?”那书生边咳边急切地问。
“哎呀,不凑巧,我们本是货船,船上只有两间客房在仓底,已经被人包了。公子还是等别的船吧!”年轻的船工收起缆绳,冲那书生答道。
“可是——下一班船,咳咳,要三日后,等不得啊!——咳咳——小哥你行行好!”那书生向船工不住作揖。
船老板是个四十左右的精瘦汉子,上来甲板,皱眉向那船工问道:“怎么回事,为何还不开船?”
船老板听完船工的话,望那书生一眼,行了个礼道:“这位公子,非是我等不行方便,实在是客房已被客人包下,万望海涵!”
“无妨!”一身男装的秦水墨向船老板笑道,“我们让出来一个房间就是了,出门在外与人方便总是好的。”
“可是——”船老板望着那书生不住咳嗽,面有疑虑。
“他那是风寒,是内腑受损,不会传给他人的。”秦水墨心知这走船在外,最担心的就是天气和疫症了,忙说:“小生略懂医术,不妨事,船钱我们也照付!”
船老板犹豫着,看见秦水墨衣着得体,神态谦和,想起另一位同来的公子更是容颜清丽,气质出群,倒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只得叫那船工放了跳板让对面青衫书生上船。
那书生颤巍巍走过跳板,袖口捂住颜面正要咳嗽,一阵风来,甲板轻摇,顿时步履不稳。秦水墨忙上前一步扶住,那书生站稳了脚步连口称谢,又对秦水墨让出了一间房千恩万谢。
秦水墨笑着还礼,望着那书生和船工下了楼梯往仓底的客房而去,冷不防身旁容颜逼人,光彩非常的丹青少爷,一双眼睛寒气森森。
“放心!我刚才试过了,他不会武功,倒是他的病——”秦水墨仰望着丹青高瘦的身材上眼中寒光似要变为利剑一般!
“你为什么摸他!”丹青少爷眼光能杀人!
秦水墨呆了半晌,眼睛骨碌碌一转,“我饿了,去吃枇杷了!”转身从丹青身侧窜出,头也不回奔向仓底客房,背后寒气如刀。
秦水墨心有余悸,丹青大少爷生气起来可真可怕!
浊浪沉沉,货船离了仙阳古渡,便顺流直下经嵬水取道涵江,往商州方向而去。
第十四章 夜行船
客房之内,秦水墨剥了十个枇杷,精心地伺候着丹青大少细嚼慢咽地吃了,一边又苦口婆心地解释自己如今是男装,不能拿“男女授受不亲”的腐朽言论来做要求。随后又约法三章,第一不摸大少的头!第二不摸别的男子!第三坚决执行前两条,绝不再犯!
丹青大少终于满意地打个哈欠,准备就寝。
秦水墨望着那窄窄的仅可容纳一人的床铺,不禁开始后悔白天怎么就看那书生可怜让了一间房呢?
“这怎么睡得下呢?少爷你睡床,师姐我睡地板好了。”秦水墨一面寻思用什么来打地铺。
“不好!”丹青摇头,“昨夜,冷!”
昨夜?秦水墨心中一暖,难怪昨夜秦府内听得夜半有野猫在房顶吵闹,确是丹青在附近保护自己,夜晚秋风凉,这少年莫不是在房顶上守了一夜?秦水墨却不知道,昨夜某王爷派来的某护卫却在秦府的房顶上吃了大亏,连对方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都未看清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点了穴道扔在街角阴沟里,如今正在王爷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某郡主的“邪恶势力”有多么卑鄙无耻又阴森可怕。
秦水墨正想今夜无论如何也得让丹青睡床,却不防背后丹青一把抱起她,便熄灯上床,两人共枕,盖了一床大被。秦水墨面向墙壁而卧,此刻心内感激起二师兄来,心道若不是二师兄教了丹青所谓的“授受不亲”,以丹青浑然天成,如璞玉一般的少年心性,估计此刻连衣服也脱了。秦水墨胡思乱想之际闻着丹青身上淡淡药草香,感觉到丹青睡在外侧将自己可能有任何人偷袭的角度全部封死,心中就如回到了师门一般充满了无限的安然与宁静,便也沉沉睡去。
船行半夜,仓底水浪轻轻怕打,船已然进入了涵江。
周围的空气,在不知不觉间却越来越冷,借着守夜船工折射入客房的黯然灯光,室内桌椅用具甚至地板之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秦水墨运起离幽心法,耳听得对门书生又开始咳嗽,却也并无其他异状,显然是寒气也侵入了那间客房。
临近子时,房中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色,那黑色渐渐浓郁,慢慢成为一团团无孔不入,竟像转为实质,将那本来就幽暗的灯光完全遮住,室内黑暗不见五指,令人呼吸压迫之极,甚为难受,房内温度也骤然下降冷凉彻骨!
秦水墨鼻中连丹青身上的药草香竟也闻不到了,心中暗叫不好!还未及行动,又听得对面客房书生压低了声音说道:“萱宁!”,一时又似乎慌忙起身,碰倒了什么东西。
“萱宁!是你吗?”那书生语音颤抖,似乎颇为激动却又充满了焦急。
“萱宁!”书生第三声呼唤已带了哭腔,充满了落寞与失望却深情心碎令人不忍。
秦水墨轻轻转身,正望见黑夜中丹青一双眼睛豁然睁开,透出清若明月般的光。
呼!屋内却有白光一闪,是那小狐狸跳上桌子,扬起鼻子似乎嗅了嗅空气中的黑色物质,尾巴一扫便将房内冷凉之意荡涤的一干二净!秦水墨胸中憋闷之感顿去,身周便又充满了熟悉的药草香气。
“唉——”暗夜中似有女子叹了口气,那空气中的黑色物质转瞬之间便也消失不见!
小狐狸大摇大摆地跳上丹青的胸口,钻进了衣襟继续睡觉!
秦水墨看一眼闭了眼伸手抚摸着小狐狸的丹青没有半点要出去一探究竟的意思,只得转身再躺好。暗夜中,似乎听见对门的书生也上了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偶尔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叹息。
次日晨,两人起床梳洗完毕。秦水墨与丹青吃了船工送来的清粥小菜就馒头,秦水墨便问那船工要了几条生鱼。
此刻秦水墨正用竹筷小心地剔了鱼刺,将鲜嫩可口的鱼肉送到小狐狸嘴里。
秦水墨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哥勿的圣兽,简直就是肥猪转世。那小狐狸此刻肚子圆的像皮球,却仍不停地眼巴巴地盯着秦水墨,但有一样,带刺的不吃!带皮不吃!素的不吃!不新鲜的不吃!
秦水墨瞅一眼小狐狸,又看一眼丹青,心内暗暗将一人一兽做对比,恩!像!真像亲兄弟!一般的难伺候!似乎觉察到秦水墨不含好意的眼神,丹青缓缓转过头来,清澈的目光如水般照了过来。那小狐狸好像终于吃饱了,颤颤巍巍站起来,顶着个大如鼓的圆肚子,向秦水墨身边依偎过来。
秦水墨心中大喜,这小东西还算有良心,不枉自己辛劳了一上午。秦水墨目中得意之色尽显,一边抱起小狐狸,仰头对丹青说道:“怎么样?还是和我更亲一些吧?”
小狐狸似乎也听懂了秦水墨的话,更是吱吱叫着在秦水墨怀里拱来拱去。秦水墨手抚摸着那光滑雪白的皮毛,低头对小狐狸亲昵地说:“这才乖嘛,是我把你从围场救回来哦,以后要听话哦!”
小狐狸懵懂地抬起脑袋,瞧了一眼秦水墨。“不好!”秦水墨望见那狐狸眼中狡黠的光一闪,正要伸手抓住那毛茸茸的大尾巴,那雪白棉球却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准准落入丹青的怀里。
“恩,小白嘴巴擦干净了?这才乖嘛!”丹青大少处之泰然地将那一团雪白塞进自己的衣襟。
秦水墨望望自己衣襟上泛着鱼腥味的几道污渍,一面气鼓鼓地收拾桌上的鱼刺,一面在心中哀叹:“苍天啊,这就是要护我一生一世的少爷,这就是我拼了命救回来的狐狸!”
“对了,谁给它取的名字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