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不再多言,只匆忙换了身常服,嘱咐她着手预备杜海月婚嫁事宜,便又往外朝理事去了,余下宋之拂等暗自心惊。
孙嬷嬷惶惶不安,关了门窗将宋之拂拉入内室,抚着心口低声道:“方才王爷那般问,婢还以为……幸好无事。”
宋之拂叹道:“哪里会无事?他那人,最是不愿明说的,只怕仍是怀疑我的。”
“这可如何是好?”孙嬷嬷失措,不由劝道,“姑娘,不如……咱们先同王爷坦白吧,横竖是舅老爷与夫人的错,不怨咱们……况且王爷此刻待姑娘尚有些情意,若摊开了说,兴许也能谅解……”
有些情意?
宋之拂只摇头苦笑,这情意,只怕比纸都薄。
她自是屡次想将真相告知,话到嘴边皆又咽了回去,只因总忘不了当初他冷淡漠然的模样,忘不了他也曾犹豫是否就此除掉她,更忘不了,前世的表姐,便是被他这般逼死……
他出身皇家,心里怀着权势欲望,如何容得下旁人的欺骗?更甚是替嫁一事,乃郑氏一门对他堂堂王侯的侮辱!
他连身为皇太孙,名正言顺继位为帝的慕容允绪都容不下,更况乎小小郑家?
思及此,她越发忧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难抉择……
……
却说慕容檀自回外朝,便神思不属,心底不是闪过的,皆是方才那信上的只字片语,耳边甚至回响起当日赵广源之语。
郑承义之女名郑潇,照传闻当是个性子软弱,易生忧思,常惊悸失眠。
可她呢?虽非格外坚韧,却果然是个聪明玲珑的女子,更非性子软弱之人。她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如此,他越发心乱如麻,遂悄然招来刘善,吩咐道:“你暗派些人手,往湖光道一带去,查一查郑承义女儿,若能有画像,更佳。”
实则赵广源不是没派人去查过,只是原无此怀疑,自然想不到画像这一层,况闺中女子寻常皆不敢抛头露面,也不可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刘善心中暗惊,却不敢发问,只领命要去。
慕容檀却又叫住他,凝眉嘱咐:“此事不可令任何人知晓,赵先生也不许。”
他到底还是心软,若真查出什么,赵广源定是毫不犹豫要将人除掉。
可……即便无赵广源,只他自己,一旦知晓她欺骗于他,居心叵测,难道便不会痛下杀手吗?
他摇头苦笑,示意刘善下去。
罢了,只盼此皆他杞人忧天吧。
……
金陵皇宫中,慕容允绪面无表情的望着殿中瑟瑟发抖跪着的人,清俊的面上喜怒不辨。
派往燕地的探子言:燕王不但私造大量兵器,更早与北方诸将暗中勾结,俨然已控住兖州府以北大片疆域,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退下吧。”年轻的君王语调中是从未有过的寒意。
那人如蒙大赦般方退下,慕容允绪便将手边砚台狠狠摔出,砸在软而厚的地毯上,却只留下一片污渍,全无半点声响。
他越发不解气,只不管不顾的将手边所有物什皆砸出。
齐澄匆忙入宫时,瞧见的便是面目狰狞,微喘着粗气的皇帝颓然倒在座上的模样,举目四顾,殿中满地狼藉,桌架上再无半点完好之物,可见其怒火之盛。
他遂躬身行礼,谨慎道:“请陛下保重龙体,切勿令急怒攻心。”
慕容允绪闻言,倏然抬起赤红双目,嘶哑着嗓音怒道:“教朕如何不怒?北边那些老家伙,皆是忘恩负义的武夫!只恨当初先帝心慈手软,未及一一除去!”
齐澄叹道:“到底未读过几年圣贤书,如何懂得忠君之事?陛下,为今之计,当速速下旨意,讨伐逆燕才是啊!”
慕容允绪闻言,却忽然顿住,方才的怒意消去不少,反化为游移不定。
这已经不是齐澄第一回 谏言起兵。
数月前,慕容檀上奏出兵蒙古,并促杜氏与蒙古王廷结亲时,便建议即刻以燕王擅作主张为由,出兵讨伐。
当时他心下犹豫,举棋不定,只答应再度暗派探子前去查问。
事到如今,燕王不但除了后方的蒙古,更与北方诸将勾结,其势大,他又哪里敢出兵?
遂迟疑道:“齐卿,可有旁的法子?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若举兵,天下不得安生。”
齐澄心中失望,只他生性优柔,迟迟不愿动手,只因还存着念想,要将燕王如另外两位叔王一般,兵不血刃的除掉。
他只得忍耐着苦思冥想,终是想出一策:“陛下,即便不动燕王,那等与他勾结之人,却是再不能留了。不如寻些由头,将其撤下吧。”
慕容允绪点头赞同,又问:“可替换哪些人为好?”
齐澄道:“今日臣便着人拟出名单来,定都是京中值得信赖之人。”他随即又想出一计,“陛下,待此事妥当,不如令郑御史着亲眷往北平探望燕王妃。”
“燕王妃?”慕容允绪面上闪过片刻恍惚,心跳更漏了一拍。
方才那探子还说,燕王与王妃感情和睦,已令他心底泛酸,却不知齐澄为何要提。
后者只装未见皇帝的恍神,低声道:“王妃总是郑家人,必要时可用。”
……
时值腊月,杜海月婚期将近。
慕容檀渐松了徐夫人母女的软禁,不但请于嬷嬷每日教导,更令宋之拂替其置办婚事。
新妇虽为侯门女,到底其兄无袭爵,更兼嫁得匆忙,此时朝堂与边疆皆形势微妙,入冬后草原物资匮乏,各族争抢,着实不宜大肆铺张。慕容檀自早嘱咐宋之拂一切从简,按例行事即可,落入徐夫人耳中,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依。
她屡屡哭诉王妃苛待她们母女,令嫁妆微薄,婚仪仓促,任旁人如何解释,皆无济于事。
眼看只五日便是迎亲之日,徐夫人按捺不住,傍晚时分便领着女儿,亲至长春宫外,扑通跪地哭道:“檀儿,眼见你表妹这一去,怕是一辈子也难回来,你如何忍心,令她终身遗憾?”
她哭得凄厉,初时身为侯门贵妇的气度,早因接连打击,与数月幽禁而消磨殆尽。
慕容檀才自外朝归来,正满身疲惫,此刻听她哭诉,登时蹙眉,挥开妻子正替他整理衣襟的双手,沉声道:“令她们进来吧。”
徐夫人一入内便一通埋怨:“檀儿,先前你道那蒙古鞑子不能来亲迎,我忍了,可如今,嫁妆寒酸,婚仪更简陋,这——岂不是要令月儿从此遭人嘲讽一世?”
慕容檀薄唇紧抿,眉头越蹙越紧。
不能亲迎,乃因哈尔楚克复位不久,正是各方势力需平衡稳定之时,若此时轻易离开,只怕之前成果毁于一旦。此事哈尔楚克早已亲笔书信说明。
而嫁妆与婚仪之事,更无商量余地。
他心知徐夫人此举只为争一口气。
她出身望族,自来高居人上,矜贵骄傲。然丧夫后,新帝对其不理不睬,才令她陷入恐慌,迫不及待的自谋出路,至燕王府后,又处处碰壁,她自觉大受羞辱,此刻女儿出嫁,非得争回些面子不可。若此番不成,便是她身为新城侯夫人一辈子的耻辱。
权贵之家,体面远比苟活重要。
他移开视线,命人将其扶起,冷然道:“姨母,此事已定,勿再多言。”见徐夫人错愕又不甘,他只叹气,“如今局势复杂,日后若成事,我自补偿姨母。”
徐夫人却失了高门贵族女子的矜持,只不依不饶:“要补偿何用?我只求五日后,月儿能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出嫁?”她豁出去般,指着一旁的宋之拂,啐道,“你若再由着此妇肆意践踏我们母女——”
慕容檀眼中闪过厉色,冷冷等着下文。
徐夫人出口便是威胁:“我便去信亡夫过去的部曲们,你休想得他们的支持!”
“哼!”慕容檀忍不住冷笑,方才尚存的一丝情分消失殆尽,“姨母未必太瞧得起自己,即便无他们,我也不过多费那数月时间罢了。”
说罢,不再理会徐夫人的惊怒,直接令人将其送回西侧院。
第34章 郑家来信
却说徐夫人自知原本的筹码已无用,回西侧院后,便终日惶惶不安,因忧思焦虑而卧床不起,直至五日后女儿出嫁,亦是强撑病体,勉强出席。
杜景自军中归来时,见母亲如此模样,震惊不已,询问之,只道偶感风寒。他自入军中后,随众人日夜操练,虽军纪严明,却正合了他好武逞勇,肆无忌惮的性子,也算如鱼得水。他甚至十分期盼跟着慕容檀到真正的沙场上走一遭,因此也未多想,只又请大夫来替母亲瞧病,妹妹出嫁后第二日便又走了。
岂料数日后,又陆续有消息传来,皇帝以“年迈功高”为由,特许数名常年镇守的将领们卸任回金陵,安享天年。
徐夫人只道天降横祸,曾经新城侯的老部曲们各个被挪到金陵去,杜氏一门在这燕王府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她越发忧虑惊慌,不但为先前丢面,更为儿子往后的前程。没了这些人,杜景往后再无帮衬,原本指日可待的安逸富贵与泼天权势,难道便破灭了吗?
眼见着她一日日的憔悴,病情总不见好,连宋之拂白日的请安,都屡屡拒之门外。屋中婢子常能听其呓语,甚而有时辱骂燕王与王妃,言语间全是怨恨,似将此时的不得志,统统归咎于此二人。
饶是如此,宋之拂仍是嘱大夫每日替其诊脉。虽徐夫人几次三番设计于她,但到底是长辈,总该看顾着。
然徐夫人全然不领情,时日久了,听闻大夫由王妃延请,连诊脉也不愿,只将人拒之门外。
如此不过两月,原本气色尚佳,略有仪度的她,竟成了个满是怨气,终日卧床,肌肤粗糙,满面沟壑皱纹,眼窝深陷乌青的老妇。
宋之拂远远的在屋外瞧过两次,心中只觉惆怅。
如徐夫人这般出身贵族之家的女子,从前志得意满,高高在上,如今命都去了大半条,床边却无儿女侍汤药。而慕容檀这个唯一的血亲,竟似毫无触动般,整整两月,只在外忙政事,未曾踏足西侧院一步,连问都鲜少问及。连下人来报,徐夫人命不久矣时,他也只微愣,转头问:“如此突然,怎没听你说?”
真真是无情人。
宋之拂无奈轻叹:“我如何没说?只你未留心罢了。夫君,可需去探望姨母?”
他只略一思忖,摇头道:“我便不去了,如今将要入夏,正是耕种之时,待秋收便要起事,此事你看着办吧,告知杜景与海月便可。”
不论是谁,一旦触碰他底线,他必不再留情,此刻更是尽显无疑。
徐夫人尚如此,日后他若发现自己的妻子也只是个替嫁的平民之女,又会如何对她?
宋之拂只觉手脚冰凉,不敢再看他,背过身去凉凉应“是”。
西侧院里,花木繁茂,隔着一道门的屋子里,却凋敝阴暗,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味。从前服侍的下人被谴走大半,只余数个家生的。
徐夫人喘着粗气躺在病榻上,发丝枯槁,双目无神,奄奄一息,皲裂的双唇翕动着喃喃自语。
陈嬷嬷拖着年迈疲惫的身躯守在床前,戚戚然望着榻上人道:“苍天无眼,如何让夫人遭这样的罪?”她浑浊的双目泛起怜悯,枯坐半晌,遂如下定决心一般,自妆台前取下铜镜,悄无声息递到病榻前。
病榻上,徐夫人无神的双目微微波动,迟滞的转向铜镜。
镜中人憔悴苍老,面目熟悉又陌生。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