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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莹心下极度不耻:愚蠢的古人,还真相信所谓天意神示,什么天降吉兆,那不过是太后自我标榜的手段而已。
脸上却讪笑着,十分感激十一娘的提醒:“是我大意了,不过十一姐绝非小人,我才会在十一姐面前言行无忌。”
十一娘又安慰道:“虽说路途当中会受些辛苦,一旦到了九成宫,六妹妹却不需烦恼酷暑难挨了,这九成宫原为避暑之地,即便炎暑流金之季,无郁蒸之气,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实为安体之佳所,养神之圣地,德宗帝时,每逢暑季都会前往九成宫避夏,只是后来太后心忧财耗紧张,为免兴师动众,方少游幸离宫别苑。”
其实莫说耽于享乐的几个皇帝,如太宗、武宗一类英主,暑热之季也尝有离宫之行,哪一回不是兴师动众,但太后为了树立贤德之名,这些年来硬是咬牙苦忍寒暑之苦,不肯落下耽于享乐大废周章的口实,除了那回华山封禅,竟没有离宫远行过。
只不过就算如此,大周官制依然在日渐腐坏,平民百姓的生活也越更困苦,这些形式上的俭省,并不能让大周欣欣向荣,枉韦太后立志远大,却连政绩才是评定执政者唯一标尺的道理都没有参透,一味注重浮名虚荣,到头来在青史丹书上,注定也只会留下“无能”这个注脚。
不比得十一娘耳目发达,谢莹虽然坚信“科学”嘲笑“迷信”,却丝毫未曾意识到所谓神示会是一场阴谋的开端,听说九成宫是避暑胜地,她当即生出不少期待来,正如十一娘所言,途中虽然难免辛苦几日,当到目的地却再无炎热之苦,这个没有空调解暑的盛夏,谢莹实在已经忍无可忍了。
十一娘相信前往九成宫的一路之上必会风平浪静——虽然周昌已经臣服于贺淇,又是他统领着主要防卫的神武军,但他毕竟授职不久,不可能让所有神武军卫士言听计从,在途中公然就对天子与太后下手。周昌最多不过收服几个校尉、旅帅,其中说不定还有窦辅安授意的间佃。
统领之权,虽能调动率部,然而若直接下令杀击天子、太后,岂非公然谋反?再是遵从军令,兵卫们也不可能听令行事,周昌如果选择在途中动手,无疑自寻死路。
于是一路之上当然会风平浪静,甚至在抵达九成宫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乱发生。
九成宫既为避暑离宫,当然是座落在山清水秀之地,以天台山为中心,仿造宫城格局修建,正门称永光门,主体建筑称大朝殿,西部有丹霞殿,东部分布中央官署,自然也规划有禁苑,四围环绕缭墙,严防闯禁。
至于跟随圣驾至此的文武官员,大多不允居住宫城之内,于是宫城之外便另建有不少宅院,临时分配给随行官员居住,亦有不少女眷随行,故而每当太后闲睱时刻,便会传诏随行命妇入宫,一同游山玩水,或者饮宴谈乐。
天子还处稚龄,到了这清爽怡人的地方,又因为太后纵容,简直玩耍得忘乎所以,又兼这回宗室之中亦有不少游手好闲的子弟同行,闲来无事都好陪着天子玩乐,就连贺淘,也常常获邀咸亨殿作陪。
小韦氏虽然对贺淘怀有戒备,但想到天子四周防备森严,贺淘不可能损伤天子分毫,便也放松了警惕。
义川郡王却是巴不得两个嫡子相处和睦,既然贺淘有了机会与天子交近,他自然不会干预阻挠。
一月过去风平浪静,直到这日,京都有急报传至,一连六十日酷暑之后,长安终于降了大雨。
一时之间,九成宫内外更是欢声笑语。
其实这一年久晴不雨已经造成了长安附近不少州县旱情,只不过自从明宗帝重开漕渠,开拓广运潭,大大方便了水运,调集各地粮食再也不是难题,故而仅只京畿州县旱情,还不足以称为灾患,眼下长安又盼来天降甘霖,旱情自然得到彻底缓解,京都内外人心安定,关于西市的天示警厄自然再不值得忧虑。
不过长安虽然下了雨,却并没有凉爽下来,太后与天子仍然决定暂住九成宫。
这一住便到了七月立秋,天子也不知听信了那个纨绔怂恿,竟然闹着要举行秋狩,他这样的年纪,骑个马都让人看得提心吊胆,更何况参与围猎?
太后当然不会纵容天子胡闹,贺洱大感扫兴。
却又有高玉祥上赶着献殷勤,为小皇帝求情:“圣上只怕是从未参与过狩猎,心生好奇,太后纵然不放心,也需得体恤圣上心情,莫不如便让宗室子弟陪同圣上游猎,地点局限在天台山禁苑,禁苑中又无猛兽,不用担心会出意外,太后若还不放心,可令义川王在旁照顾,决不会让圣上发生任何闪失,圣上崇尚勇武,论来也是大周之幸。”
太后细细一想,若只让天子在禁苑猎玩,又有义川在旁护卫,的确不用过于担心,便就允了天子所请。
十一娘一听说天子要举行“秋狩”,好一番热血沸腾,看来,汝阳王筹备许久,终于要行动了!
第583章 晋王获诏
九成宫中的时光,很有几分远离尘世愁苦的舒惬,就连十一娘明知此行是一场政变酝酿已久的开端,可自从来了这里:偶一抬眸,但见翠障怀抱,有心登高,遂观绝壑幽池,朝闻莺声如仙唱,夜赏蟾光燃玉宇。于是悠游自得,于是安居乐俗,于是也就真心理解了历代帝君为何频繁游幸此处,但凡血肉之躯,久经繁琐困顿,心里或多或少都憧憬着宁和静好,借以舒养身心。
又难怪一心权势如韦海池,自从来了九成宫“避厄”,也不自觉地从那案牍劳形中暂时解脱,将多少政务繁杂都放手交给政事堂几大相国,偷得一段浮生之闲。
好比今日,本不当常朝视政,若在大明宫,韦太后也会诏见诸相亲自布署政令,然后便是审阅奏章,午时过后小歇一阵,一般还会诏见六部官员问政,若无突发紧急,傍晚之后倒能得些闲睱,倘若遇见烦难之务,往往至夜深时刻仍然不得安歇。
日复一日的枯躁操劳,纵然是铁打的筋骨也会觉得疲累,就算太后热衷权力,免不得也有厌倦之时,也许到了夜深人静时刻,她终于放下手头似乎永无止境的事务,四顾身边,多的是谨小慎微的宫人,却没有知心人可以倾诉乏累,或许还会想到早已远去的青春年华,女子最最美好的时光,她也从不曾真正享受过良人在畔,依偎而语的幸福,似乎永远都在处心积虑颤颤兢兢,那一刻的韦海池,应当不会满足她终于赢得这至高无上的权位吧。
人往往如此,一旦达偿所愿,便会产生新的欲望,尤其是韦海池这样的野心家。
十一娘想,也许正是因为心里时常涌起的不甘,韦海池才会如此重视高玉祥这个敢于僭越道德底限,竭尽所能谄媚讨好的阉宦,就好比多少君王都免不得沉湎女色,如今已经站在这个国家巅峰的韦海池,也需要年轻英俊的男子陪伴她渡过漫漫长夜,以弥补她多少年来独守空房,几乎从未享受过的情欲之乐。
可是韦海池又是虚荣的,即便是对心腹,她也不可能坦诚自己内心的龌龊,所以她需要高玉祥这样的小人来蛊惑,为她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与借口。
说到底,韦海池其实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曾经也许奢望过倾国倾城的容貌,期待过万众瞩目于她的姿容,她希望石榴裙下收获男子不顾一切的爱慕,也许她觉得当自己终于获得权位之后,为所欲为就成了顺理成章。
十一娘抬眸看向今日打扮得格外耀眼的太后,她唯一引以为傲的一头又黑又密的长发,梳起精美华贵的高髻,那天生输于柔美的眉目,在高玉祥一双巧手描画下,竟然饱蕴风情,艳丽的妆容却并不显得刻意,浓淡过渡甚为自然,霞色锦衣上金丝间织,富丽却又不让人感觉俗艳。
高玉祥,果然是知道太后需要什么呢。
太后今日心情甚是愉悦,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她并没有诏见几大相国商议政务,也没有审阅那些永远止境的奏章,今日起得虽然也早,却是把同安及其侍读叫了过来,再兼谢莹与十一娘陪着,坐在排云殿的花苑里观赏歌舞饮乐谈笑。
清风习习,抚得环佩叮咚,虽然这日天气晴和,阳光洒在肌肤上却是一点炙烫都感觉不到的,只有东向峰峦之上,望月亭的琉璃顶,因为折射朝阳,颇有些炫目,依稀还有几分炎夏的踪迹。
否则只怕让人彻底忘记今夕何夕了。
“玉祥,你可打听得今日陪同圣上狩猎之子弟,都有哪些?”一曲歌舞的间歇,太后忽然问道。
谢莹不以为然地捧起荔枝饮,众侍读许多都在击掌,同安公主远眺着那蜿蜒山间的人字拱顶,似乎正酝酿着诗句,只有十一娘心中一凛,她知道有些事情,似乎总算要拉开序幕了。
高玉祥报出一串人名,不疾不徐,嗓音不高不低,脸上始终维持着讨好的笑意,一切仿佛极为寻常。
“怎么烨儿没去?”
听见太后点了晋王的名,谢莹这才看向高玉祥,显现出颇为关注的模样。
十一娘却早已经举目远眺,似乎也在酝酿着诗词佳句。
“这……恕奴婢未曾细问。”高玉祥说道。
“去诏烨儿来见,我还真有几分好奇,寻常他可是最喜游猎之人,今日怎么闲得住?”
贺烨虽然不算什么缺之不可的文武重臣,到底在宗政堂还占着一个席位,当然也在此回随行之列,贺淇暗中那一系列动作,他也早在陆离口中听闻,自从来了九成宫,便一直等着贺淇发作,一等便是两月余,贺烨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终于盼到天子受人蛊惑,竟然提出要举行秋狩,贺烨意识到此事出于贺淇的设计,政变也许就会在今日发生,他哪里肯淌这滩浑水?躲都来不及!
如果太后当真允准了天子主持秋狩,作为亲王,贺烨当然免不得参加,只不过太后只是允准了天子与几个纨绔猎玩,贺烨便没有必要非得出席,这时他正在太后格外恩许拨调他暂住的迢寻殿,飞着把短匕扎耙子玩,一眼瞄见高玉祥入内,顿时憋好了坏水,于是飞刀脱手而去,正好扎在高玉祥的靴子前。
高玉祥冷不丁险些被扎中了脚背,吓得呆怔片刻,方才抹了一把鬓角并不存在的冷汗,颇带着些娇嗔的口吻:“大王又再捉弄奴婢,奴婢胆小,可经不得吓。”
贺烨脊梁上顿时蹿上一股恶寒,自己险些没有打起摆子来:这阉奴,倒比窦老贼还要胆大,居然敢冲本大王撒娇!
听说太后诏见,贺烨也没打听是因何故,背着一双手,昂首阔步就往排云殿行去。
刚进了殿门,首先听见的便是一串琵琶乐音,贺烨咪起眼角,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飞快锁定了熟悉的身影——他的同盟者,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柳十一娘。
她斜抱琵琶,轻拨琴弦,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眸光迎向,明明隔得还远,贺烨却分明看清了那双眼底并不显然的笑意,然而这四目相触也只在瞬息之间,她垂下眼睑,琴声却蓦然急促。
这不是温柔婉转的曲音,而似带铿锵紧张的杀意,仿佛大战在即风声鹤唳时刻,突地战鼓擂响,骤而铁蹄纷沓。
贺烨的心便随着这琴曲剧烈跳动起来,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奔涌的声音。
承德三年,七夕前日,太后的突然诏见,显然预示这一日非同寻常,注定会载入大周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