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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萧怀卿在碧云庵碰壁之后,果然有好多天没有再去找苏凰,只是每隔一旬就遣一个丫鬟上山送些钱物,却并不说是送给苏凰的,只说是为家人祈福要点长明灯,所以供些香油钱。庵中主持与苏凰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说破,还是每次照例点上一个大海灯,每日在灯前颂祷一番。佛门的日子虽然清苦,除了每日早晚要做佛家功课,日常一切杂事也都需要自己动手,但扫地、浇园、擦地、砍柴这些事,一天天练下来,苏凰也都熟练了。
庵中除了住持与她,只有两三个比丘尼,她们也都是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苏凰失去母亲已久,在碧云庵中,反而能找回些许母亲一般的关爱,所以当初进庵时的不平与绝望倒被渐渐淡化,真的把庵中当成了终生寄居之所,想要一生清修下去。
这一日苏凰正拿了竹扫帚清扫石阶上的落叶,却见南春慌慌张张地从山下跑上来,把在市集上买的盐巴与一点粗布衣料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人抢了似的,待南春跑到她面前,她便笑道:“你这么着慌干什么?怕人抢了这点东西不成?”
南春把包袱稍稍放松了些,又心有余悸地朝山下望了望,确定没人追过来,才惊魂未定地对她道:“城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市集上突然出现好多兵马,到处人仰马翻的……我还听卖布的大娘说,这几月边关一直不安定,魏军连着攻占了好几个城池……”南春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心下也有些慌乱,见南春这个样子,便猜到了一二分,只是仍不愿相信,便问:“你怎么不说了?”
南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小姐可别伤心……段公子死后,过了一月,吴郡也被魏国攻下了。”
苏凰握紧了扫帚,望了一眼远处漂浮不定的云朵,低声道:“只可惜珣郎,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不过我还听说,段公子的二弟与已自请出兵吴郡,想来也不会再让魏军得意太久。只是——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说陛下听从珍妃之言,要镇国大将军就在京中保卫皇宫呢!”南春连道几声“可惜”,又说道:“也不知陛下怎么如此听珍妃的话,国难当头,堂堂镇国大将军不派出去戍边,却要和郎中令一起守着皇宫,该多让天下百姓寒心哪!”
苏凰又念及段瑾与自己家人的死,不觉也含了几分恨意:“国君无道,水亦可覆之。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恶人做下的事,总会还回去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南春突然大叫一声:“呀,住持师傅让我快去快回,现在已到了做饭的时辰,再不回去,今日做饭的师傅该着急了。”
苏凰便无奈地笑笑,道:“那你快把这些送上去吧。”
她看着南春跑上碧云庵中去,又低下头来扫石阶。如今已是寒月,京中气候干燥,树上的叶子早掉得差不多了,只偶尔还有一些枯草枯叶被风吹到石阶之上,其实并不难扫。苏凰一边扫地,一边看着远处城中央的方向想事情,不知不觉便扫到了最下面一级石阶。
石阶旁有一潭静水,小潭不过五尺见方,里头养着几只寻常的鲫鱼与两只总是在石上发呆的乌龟,都是香客放生其中的。她忆起原先自己家里也有一个小池子,在第三重院子里头,小池子是个大略的圆形,池底铺了许多鹅卵石,池中间有一座假山,里面养的金鱼和锦鲤都是挑的最好的品种,每天闲得无聊的时候,她就会去看一看那些鱼,仿佛看着它们摇头摆尾,自己也跟着快活起来了。还有……在吴郡,珣郎的园子里有好大一片荷花池,池水与吴郡纵横交错的水道相通,所以从来都是清澈澄净的,里面也养着好多金鱼与乌龟,大模大样地悠游其间,从来不怕人似的。
她摇摇头,把扫帚放到一边,从小潭旁边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把水草,一点点丢下去。不一会儿,潭中的鱼便都聚到了她面前,个个张着嘴巴求食,模样十分逗趣。她喂完了手中的水草,鱼儿也都潜到了暗处,潭中水渐趋平静,如明镜一般,把她的样子一点不差地映了进去。
苏凰看着自己的倒影,胸中升起百般滋味——这个一身暗沉佛衣的女子真的是我吗?三年前,这个女子还是闺中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嫁得一个好儿郎相守一生,然而转眼之间,荣华云散,她一身孝衣远赴吴郡,不过是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再后来,虽然种种苦处,可总算也熬到了头,不过一月光景,她就能堂堂正正地成为心爱之人的妻子,但谁能料知,自己深爱的人会突然中了暗箭身亡?她慢慢摘下自己头上的灰色佛帽,一头青丝顿时倾泻而下,在风中飘起美丽温柔的弧度,她突然有些不甘心:我才十八岁啊!难道我真的命该孤苦?难道珣郎与爹娘,就该白白死去?
身后有马车的轱辘声,她只当是一般香客,并不在意,只默默地快速束好头发,戴上佛帽,准备拿起扫帚回到庵中去,却听见一声娇糯的呼唤:“姐姐!等一等!”
☆、76京变
苏凰转过头去,便看到楚姬着一身素净的长袄正缓步走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长袄过于厚实的缘故,楚姬看起来似乎略略臃肿了一些。苏凰迎上前去,装作责怪的样子,道:“天这么冷,你都包成个粽子了,干嘛不在屋子里呆着,倒出来吹风了?”
楚姬回头让跟来的一个丫鬟在山下等着,才笑嘻嘻道:“姐姐既知道天儿冷,怎么不请我进庵里坐坐?”
苏凰便拿了扫帚与她一同沿石阶走上去,一面随口问了一句:“你平日最爱鲜艳的颜色,怎么今日穿得这样素净?我差点儿认不出你了。哎,说起来,你可是好久没来了,是有什么事忙着?”
楚姬把搭在小腹上的手稍稍松了一下,旋即笑言:“往日不懂事,总爱穿得花花绿绿的,也不顾忌个地方,最近闲下来学着姐姐的样子看了一些书,倒觉得还是沉静些的颜色招人喜欢些。姐姐,你看看,”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伸开手臂转了一圈,“我穿这样的颜色好看吗?”
苏凰认真看了一遍,一本正经道:“你穿活泼颜色便是个不知烦恼的小丫头,穿上这样沉稳的颜色,倒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她把楚姬的手拉过来,又一同向上走去,自怜自叹一般轻轻说道:“其实书是最好的东西,却也是最坏的东西,我倒盼着你不要读那些书,更盼着我也从不曾读过。”
“姐姐可是骗我呢,”楚姬脆生生的声音像清泉一样笑起来,“难道要一辈子做个无知无觉的愚鲁之人才好么?就像我从前一样,除了知道几首曲子,认得几个唱词,其他的一概不懂,还傻乎乎地一天到晚乐着。现在想来,倒真可笑极了。”
苏凰见她兴致勃勃,也不再多说,只顺着她的话玩笑道:“是是是,我在蒙你呢!等你什么时候钻进书里去了,我也不拉你出来,让你一辈子呆在里头,当自在神仙呢!”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进了庵门,南春正从庵后抱了一堆柴火过来要进去,便与两人碰了个正着。南春一见楚姬,便道:“咦,今日京里乱得跟什么似的,楚姬姑娘怎么还出来了?”
楚姬一脸笑意,道:“就是京里乱糟糟的,我才来这儿躲一躲啊,不知有没有我一口饭吃?”
南春笑着把柴火送进厨房里,楚姬便对苏凰道:“我今日本来是想来告诉姐姐京中的事,不想姐姐却已经知道了,看来我要来白蹭一顿吃的了。”
苏凰把楚姬引进住宿的房间里,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道:“南春也是下山去买盐时,听集市上的人说的。你也说说看,说不定你知道的要更多一些。”她半开玩笑地说着:“反正长日无聊,万一魏国真的攻来,我们也好早作准备,不致逃亡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楚姬听了,便一一道来:“我原先也害怕是魏国攻破了都城,但出去一看,那些甲士都是本国人。”她让苏凰附耳过去,愈发压低了声音道:“我一路过来,见安国公的府第……嗯……薛炎的府第都被兵士包围了,而一列列骑着马的甲士也都朝皇宫的方向去了……我还看见,段大将军与几位手握重权的王爷一同带着兵,都是往皇宫去的。”
“你是说,不是魏国攻来,是……”
楚姬十分肯定地点头:“是逼宫。”她回忆完街市上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延庆坊是京中最大的教坊,哪一天不是权贵混迹,自来没有从延庆坊打听不到的消息,可是这一次,竟然真的一点也没听到风声——既然这样严密,那必是一早策划好的逼宫了。只是不知道下一个皇帝会不会也是像今上一样昏聩,不然又是白白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
苏凰想起她说薛炎被控制了起来,心里也有些解气,便道:“不管是谁,既然他没有与薛炎这个‘郎中令’勾结,反而舍近求远去联系几个宫外的重臣,那便有几分把握不是昏君,起码也不是个无耻小人。”
楚姬脸色稍稍缓和,笑道:“但愿如此。那薛炎作恶多端,恐怕也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这样说了一会儿,南春便端来三人份例的饭菜,楚姬起身道:“我就不打扰姐姐了,小云还在山下等着我,大冷天的,也不好让她等久了冻出病来。”
苏凰有些不舍:“你才刚来,都没坐多久,怎么能说走呢?要不然我们把她也叫上来一块儿吃点饭吧。”
楚姬推辞道:“姐姐不知道,小云胆子小的很,让她一块儿和我们吃饭,她肯定是不能吃安生的,反叫她受罪了。况且我今日本就是得空偷偷出来的,并未与芸娘打招呼,若出来久了,回去也不好交代啊。姐姐放心,以后楚姬若有空暇,一定再来看姐姐。”
苏凰虽然恋恋不舍,但楚姬说得有理,苏凰也不能强留,便只好送她下去。楚姬的马车渐渐行远,苏凰与南春在寒风中伫立的身影也慢慢成了模糊的两点,小云放下车帘,方试探着问:“姑娘可告诉苏姑娘了?”
楚姬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浮现出初为人母的慈爱:“告诉不告诉,又有什么两样?”
“姑娘在这种事上可别犯傻呀!”小云也为她着急起来:“既然姑娘已经做下了,就不能不为腹中孩儿的将来打算。姑娘是知道的,乐户之子女永为乐户,姑娘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必得为了孩子脱掉乐籍啊!”
楚姬淡淡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如果我不靠苏姑娘也能让公子纳我为妾,我就不用再给苏姑娘添麻烦了。”她拍拍小云的手,示意她不用再为她担心,“苏姑娘的样子,我瞧着也不容易,虽则近来看上去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可她心里未必不是苦得跟黄连似的。她才刚好一点,我怎么能再去给她添堵,让她替我张这个不好张的嘴呢?”
“奴婢只是想,萧公子对苏姑娘情意深重,如果苏姑娘给他说一说,他一定能答应……”小云担忧地看向楚姬的脸,“姑娘不愿意让苏姑娘为难,可是萧公子那里怎么办?他已经好久不来找姑娘了。”
楚姬想起那天萧怀倾醒来后悔愧交加的脸,心中又隐隐作痛,但仍是一副温和的笑意,对小云道:“是我自己要这样,能怀上他的孩子,于我而言,此生已无憾事。至于名分,便随天意吧,能被他纳为妾室自然是好,可如果我没福分,便只好等来生了。”
李昭炽看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