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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乐摇着团扇,淡淡瞟她一眼,你当我是爱着风流书生要死要活的杜丽娘吗?还爱着天然图画。宝乐抬头看了眼台上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花旦,眉宇间终于露出厌恶来。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叫好,小香玉由麽麽领着,前来领赏。何淑娴还未开口,宝乐已团扇挑起了她下巴,细细端详,片刻后,却又兴趣索然的丢开手。小香玉面色涨红,眸中露出些哀怨,大抵角儿都有些角儿脾气,被人捧惯了,忽然遭冷弃,愈发显出娇态,还未开口已先添几分可怜。宝乐对此类女子甚是不喜,随即转身去接阿长递来的茶。
何淑娴将面前形状尽数收入眼底,轻轻一笑,将腕上硕大一只翡翠镯子套进了小香玉手腕。宝乐微微瞠目,小香玉喜出望外,跪下谢恩。她只觉无趣,还刺眼。当即拂袖离开。
是夜,太子书房攻书,太子妃送夜宵过来,软糯的桂圆米粥和热腾腾的鲜肉荷叶包。
她穿着沉甸甸的衣裳,顶着死气沉沉的面容,行坐都有个姿态。太子心道她什么都好,就是缺点味道。她嫁的是太子妃这个头衔。他喝了口粥,笑道:“很好,辛苦你了。”
“殿下何需客气。”何淑娴微微笑着退了出去。退出一射地,她就看到恭候在那里的小香玉。她穿着单薄的绒紫衣裙,刚刚沐浴过的身体散发着金秋桂花的芳香。黑黝黝的头发垂在胸口,长长一根玉钗簪在脑后。何淑娴看了一看,板着脸道:“谁许你做出这个骚浪样子?”
小香玉微微一怔,脸上连带了三分怯色:“王妃有命,奴奴不敢不从,特意梳洗一番。”
“哼,自作聪明,去把你的行头半晌。水片点翠吊眼梢,一个不能少。”
小香玉愕然,“难道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听戏么?”
何淑娴已转身去了。洗尽铅华,那点相似便寻不到了。许宝乐,是个天生浑身带戏的女人。那一身骨架就是个精致小巧的舞台,每天只演片刻,引人抓耳挠腮等终场。
太子正想着心事,忽听吱呀一声门开,抬头,灯光闪烁,红影幢幢,惊见婀娜身段,娉婷步伐。
她弯腰见礼,抬起头来,盈盈一双眼眸,不知是光影的错落,还是戏子的天分,眼波难定心思难猜,只需要一眼,便叫人猫抓似的难耐。
他的身体有些发痒,喉咙开始干涩,一双眼睛定住了,手里的书本掉在了地上。他抱住了她,亲吻,描摹,从这副皮相上,找到些流风残韵。他的手炽热如火,心中却渐渐悲凉。因为无情,所以无碍。他娶了个多么贤德的正妃。没有心的女人。
太子低了头,埋进她身体,却堵了她口,不许她叫。他离她越来越近,接洽越来越密,但心中那个影子,那妙妙的影子却越来越淡,渐渐地,去的远了。
太子陡然一震,忽然使力推开了那人,小香玉噗通跌在地上,半拢轻纱遮挡了曼妙躯体,她压着胸口哀哀哭泣,好不令人怜惜。一向爱花护花的太子却没了耐心,挥挥手,叫她滚。
夜风中,太子妃提着灯笼看着月亮:睡到了,就不会想着了。她能接受满园姬妾却偏接受不了一颗漂在别处的心。
第15章 有缘
宝乐自当日从太子府归来,便一直觉得心里发堵。她有些烦躁,却讲不出具体缘由,两杯酒后,昏然一觉。鸳鸯锦上颠倒鸾凤,那太子杨元策怀里拥着的,压着的,那婉转承欢,娇媚叫着的,笑着的,那分开了的双腿,款款摆动的杨柳似的腰,咸津津的汗,红艳艳的脸。那脸上有自己一双眉眼。宝乐忽然惊醒,翻身呕吐。吓得小丫鬟急忙捧了漱盂过来,阿长一边为她拍背,一边让人倒水过来。
宝乐摇头。她的恶心持续到晚饭时间都未结束,吩咐厨房不必送吃的。
那个下贱的粉丨头凭着那跟我相似的眉眼去邀恩承宠呢,宝乐回头自照菱花镜,一阵阵反胃。
片刻后,父亲来看望,这让她多少有些羞愧。这么大人了,还叫父母操心。许令拿出了一柄剑,剑刃明若秋水,青锋三尺,轻轻一晃,满室风霜。他曲起手指轻轻弹了弹剑身,清越的龙吟在室内回荡:“这把剑应该有个好主人。”
宝乐便笑了“父亲不若送给哥哥,我是不需要武器的。”
许令摸摸她的头,道:“此言差矣。是你的,别人拿不走。”他言罢,转身耍了朵剑花,手腕轻轻一抖,剑芒吞吐,室内幔帐轻轻浮动。但见青丝飞扬,衣袂飘举剑如游龙,回转如意,霜风飒飒,光华流转,将人衬成了姑射散仙,宝乐瞳仁发亮,心道难怪世间男儿尽让我母挑选,她偏看中了爹爹。
许令问她:“现在,可想要了吗?”
“想。”宝乐笑着伸手接过。
许令笑道:“你可赠与有缘人。”宝乐的笑容便有些暗淡。她还有两年多就死去了,干嘛要害得别人当鳏夫?
光阴去的太快,三年时间眼看烧掉三分之一。宝乐倒是无所谓,反正死了还会重新再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人在红尘坐,万事不关心,所以百无聊赖。终日恹恹,会引起家人担忧。她想了一想,又去了福园。反正她已成年,住在自己的府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秋风起,黄叶飞,吃螃蟹,宝乐招呼着丫头们把红将军端上来,八大件收拾齐备,整治那□□大鳌。她这才刚喝了两盅黄酒,吃了两根蟹腿,那边就有小厮来报,绛云夫人大驾光临。
宝乐用桂叶绿豆面洗了手,微笑相迎。绛云夫人开口便是个大消息。“太子跟太子妃冷淡了。我昨日去吃酒,那夫妻俩始终没说一句话,连个眼神都没对过。”宝乐一边悠闲的剔着蟹钳子,一边笑道:“难道太子妃还不够贤德”绛云夫人乐了:“错,是太贤德。太子妃把花旦送到床上,反而惹怒太子了。”
宝乐一边把温好的黄酒递给她,一边笑:“怎么太子反而不领情呢。难道那小香玉的长相还不过关?”绛云夫人细细探测她的眉眼,蓦地嘘了口气,柔嫩的手软软的搭在她肩膀上:“不吃醋不撒娇不风骚的女人是不可爱的。”
宝乐微微抬眼,被浅碧色眼膏挑起的眼尾愈发妩媚,难道要我感慨太子“尽善尽美”的讲究,感谢太子关键时刻收鞘留情,隔墙隔人隔半个京城回去吃那闲醋卖个好乖?太子痴恋宝乐郡主一事早已满城皆知,只是无人肯信她根本不要作那倾世宠妃。
绛云夫人装了一碟子醋,一边吃一边细细打量宝乐,半晌忽道:“妹妹眉宇间有丝抑郁,因何故怏怏不快?”宝乐闻言停下了手里拆螃蟹的动作,她琢磨片刻,问道:“夫人,如果你三年后就要死了,你会做些什么?”
绛云夫人忽遭此问,只觉愕然片刻后方道:“我这人过日子是没什么计划的,哪怕下一刻就死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然而她又沉默了,喝了两大杯酒才道:“真给我将死之悍勇我就去问问那阴皇后。夏主自要亡国,管我何事 ,怎么我就成了妺喜。大周定鼎,别人都不吭声,她首先站出来嚷嚷着要烧死我。”
宝乐嗤笑,有甚好问。开国贤后亡国妖姬,这一对上,不注定你死我活?
“妹妹怎么忽然这样问。”
宝乐皱着眉头,心道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我的生命,是无限的三年循环。想一想,令人发指。“妹妹该去尝一尝男人的滋味。”绛云夫人露出了暧昧的笑:“此乃天赋人权,妹妹又得天独厚。莫辜负了上天的恩赐。”
宝乐微蹙了眉,她想到了那个梦,于是又开始反胃。
因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宝乐忽然对世人的欢乐和求索产生了兴趣,一不做二不休,执剑上街,要寻芸芸众生问个究竟。
她先路过一座村塾。那端庄谨严的先生正开口君子闭口礼仪,宝乐寻了课间堵了人。那留着山羊胡子的先生,远远的听到秋雾中银铃脆响,犹如山涧寒泉。定睛细看,转角处走来一个女子,那远山凝绿,染了她罗黛细眉,红叶飞飞沾上了裙儿颜色,项戴璎珞,身披云肩,如花美貌,媚于语言。塾师揉了眼又揉了眼,那酷爱落魄书生的狐女子终于来寻他了吗。
那眼神直露而无礼,但宝乐不以为忤,“书生,我且问你。如果你马上要死了,你现在想干什么。”塾师庄严倜傥:“搬出平生藏书分派给学生,为往圣继绝学。”
宝乐冷笑,拿那宝剑卡上他脖子:“说实话。”秋水寒刃吹毛即断,塾师瑟瑟发抖,以为天罚降临,自己要死,如今还能实现一个遗愿,遂痛哭道:“我十二岁偷看了邻居大嫂洗澡,二十岁趁看戏人多摸了王二媳妇的奶丨子,除此外啥缺德事都没干过。天女明鉴,我临死前最想干的是找上京胸最大的女人睡觉。”
宝乐微微一怔,收剑走人,塾师瘫软在地,秋风起,枫叶舞,风定叶落,那狐女已不在了。塾师拔腿跑路,屁滚尿流。
宝乐心中茫然,不自觉走得更远,忽听钟磬绕梁,梵音彽唱,张目望去,蓝瓦粉墙菩提树,原来是座小禅院。不消片刻,有个光头溜溜的尼姑出来打水,宝乐慢悠悠跟着她一起来到了水边。尼姑对着水中倒影嘻嘻笑,不期然水中又映出了另一张桃花粉面。她惊疑不定,回转身去,宝乐已端端正正见了一礼:“俗女子问好。我有一事需要大师点化。”
小尼姑忙忙回礼,就听宝乐问道:“如果大师只能再活两三年,你会做些什么?”尼姑带着悲天悯人的笑:“我已归入菩萨门下,寿命长短不过臭皮囊存世时间罢了,三年三十年又有什么差?”宝乐铿然拔剑,剑尖指住了她喉咙:“出家人不打妄语,大师请吐真言。”
霜寒剑尖映得小尼姑脸上铁青:“我自出生就被父母扔在佛龛下,一点俗世快乐不曾享过。若我只能活三年,我要去找个如意哥哥,哪怕他说我,笑我,骂我,欺侮我。我要生个小娃娃,快活快活。”宝乐瞠目:“好个大师,不怕菩萨怪罪?”小尼反而壮了胆气:“只有活人受洋罪,哪有死鬼戴枷锁?未曾见西方极乐,怕什么地狱油锅!”
宝乐回剑入鞘,踏上归程,面上阴晴不定。阿长一路随行,却猜不着她心思,只委婉提醒早些家去。宝乐却转过身去问她:“阿长,你心里藏着什么念想,是决计不敢做而临死前也会抱憾的那种?”阿长脸上一红,眼神闪烁,她摸摸自己略算清秀的面容久久说不出话。宝乐也不急,慢悠悠抚着她手,迈着步子,耐心极好的等着。阿长终于鼓足了勇气:“我偶尔会暗搓搓的想着,站在戏台上,抛媚眼行浪荡拿腔调骚一骚,叫一堆男人看着,心驰神摇,叫一堆女人气哼哼的骂句狐狸精。”
宝乐终于失笑。女人,男人,快活。众生所求,殊途同归。阿长红着脸垂着头:“我,我就是想想,郡主想打就打吧。”宝乐加快了步伐走在前头:“我打你做什么。”
有缘人。宝乐轻轻摸着手里的剑。
也许我们是一样的。宝乐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悚然。高高在上的自己,烂在泥地的乞丐。还有那根偏偏叫自己看到的命烛。
她细细端详那把剑,剑柄上有细细的暗花,镂刻成篆体,隐隐看出是个天字。宝乐捧着这把剑如同捧着一手寒霜。这把剑是怎么诞生的?它的母体该是深山里的铁石,经过了千万年的孕育,忽有一日斧劈刀砍,地辟天开,那黑黝黝的,冷硬的一团,见到了天日。继而投入烈火,焚烧锻造,千百次的锤击,千百次火与水从痴缠对抗,造就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