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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我就知道你是位英俊的公子。浓眉星目,鼻梁坚挺,脸颊削瘦如刀刻般完美,薄薄的唇有些无情,却也很性感。”红萝摸完他的脸,又摸到他的手,继续道:“指间粗粝有微微薄茧,公子哥儿适合舞剑。还有呢……”红萝又摸到他头顶,踮起脚尖揉了揉,又道:“公子哥儿的发型有些乱了,等回了家,我再好好儿帮你梳理。”
顾离微微一笑:“你倒是蛮专业嘛,没错,我就是你摸到的这个样子,以后只可以摸我知不知道?”
红萝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问:“你长得这么好,真的要以身相许么?我长得这么丑,眼睛又看不见,一定会给你添麻烦的。”
顾墨说:“没关系啊,我最喜欢麻烦了。”
红萝:“……”
此时日头西斜,正是看日落的好时段,落日的山头因为两抹秀丽的身影而更添生机。暖风四溢,吹来淡淡久雨花香,这是红萝失忆之后,闻过的最美的花香。久雨花,雨过后花开,云开雨霁,寂寞绽放。很美的一种花,只有岐水边才有。
顾离从腰间的小包袱中取出洗净的野果,两人坐在一处平整的草地上,啃野果,看日落。日光洒落,透过枝叶照拂在指尖,顾离拉着她的手,温暖的触觉,阳光是金色的,红萝能感受得到。她靠在顾离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抱着他结实的手臂,人心是安稳的,她能感受得到。血液是沸腾的,她亦能感受得到。指尖交叉的指尖,因为彼此错乱的呼吸而砰砰跳动的脉搏,一如这起伏的流年,她亦能感受得到,他带给她的安全感。这是红萝失去记忆之后,最贴心的一份感受。
“你闭上眼睛,我给你讲个故事,等听完了故事,我就带你回家。”顾离的声音就响在耳畔,她不是一个人,所以不会寂寞。
红萝听话的闭上眼睛,感受四时的风声,感受他跌宕起伏的话语,感受他字字句句流露的真情,带给她的充实。听着听着,竟真的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听得他说:“你看见了吗,漫天的星光多么耀眼,你只要伸一伸手,便可以触摸。”顾离带着她的小手,摸到了自己的心口。“你感觉到了吗,这里也有一颗砰砰跳跃的心。”红萝睡着的时候,亦是笑着的……
红萝与顾离在崖底待了徐徐一月,喝的是涓涓山泉,吃的是山间的野果野味,因为红萝眼睛看不见,顾离四处找寻草药为她医治。崖底四季如春,落英纷扰似梦境一般,顾离时常就坐在小潭边吹笛,落花轻漾,打落在他肩头,他神情专注,看着红萝就在不远处的小河边浣衣,有时候一整天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两人很默契。
发太长了,红萝自己洗着不方便,顾离会帮她。烧一壶清水,合着满满一盆久雨花香,女儿家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最是令他爱不释手。“你知道吗,在我们那儿,男人为女人做这些,表明的是自己的忠诚。”
发丝长了,红萝自己绾着不方便,顾离会帮她。青木簪子得于顾离的巧手,微微雕了一朵久雨花,戴在她头上,时常有粉蝶光顾。“你知道吗,在我们那儿,男人送女人簪子,是自己一腔爱意最好的证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红萝躺着竹椅上,任由他为她绾发,轻笑出声:“你们那儿的习俗,和我们那儿的有些像。在我们那儿,女人若是允许男人为她绾发,便是芳心暗许,一生不离了。一生不离,倒是极好呢。”
“那你做好准备,准备和我一起回家了吗?”顾离为她绾好发,轻柔地在她面上摸了摸,“其实我还会描眉,但是我现在不能这么做。”
红萝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会为你洗里衣,但是我现在也不能这么做。”她虽然失忆了,但是她现在过的很好,忘了自己的那些不好。
红萝眼睛不大好使,却很会泡茶,没有茶具,只能拿竹筒来代替,她要给他煮一壶世间独一无二的茶。
下了雨之后,久雨花初绽,最是采露滴的好时候,红萝绕着小潭静走,潭面无光,似一面未打磨的棱镜。久雨花就在潭边寂寂绽放,落花随流水远去,不留痕迹。太阳东升西落,不忍心去叨扰这样的宁静。
泡茶首选,清晨花叶间抖落的甘露,合着雨后采的新茶,泡出的茶才久有余香。久雨花的淡香融入茶香中也最是韵味,烧茶的步骤虽然繁复,便并不突兀。
红萝忙活了一个早晨,采了浅浅一竹筒的甘露,回屋顾离已经采摘回来,身旁的石台上摆了好些瓜果,他正坐在一团蒲伟草编成的垫子上,手握一支淡墨色竹竿,姿态悠闲,像是在钓鱼。红萝手握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就着袖子擦了擦,三两步凑过去:“你是在钓鱼么?”
顾离点点头,想着她看不见,又淡淡出声:“嘘,是啊,一会儿给你炖鱼汤喝。”
红萝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说话,将苹果咬得‘咯嘣’一响,又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顾离并不看她,专心致志钓鱼。
鱼上钩,悠闲地收杆,顾离将一尾鲈鱼装进一旁的简陋鱼篓,上下打量她,摘掉她发间的花叶,淡淡道:“全身都湿透了,回屋换件衣服吧。”
红萝点点头,等她换好衣服出来,顾离已经生了火,拉了她在一旁坐下。
“烤鱼有些讲究,最好是用槐炭火慢烤,有钱的人家,都是将鱼先风干,排入一系列的蒜汁酱料,怎么重口怎么来。”此刻环境简陋,也就将就了。红萝虽然失忆,但是并没忘了这门好手艺。
顾离点头:“等我们回家了,你再教我,我做给你吃。”
红萝亦点头。
“你眼睛看不见,以前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是怎么生活的?”顾离问她。
红萝答道:“人么,想活下去自然就能活下去的。”她眼睛看不见,但是想到什么,心里却是落寞的。
“我前些日子见你案前有一卷经书,你信佛么?”顾离将烤好的鱼肉上面的刺挑尽,递给她。“有些烫,你小心些吃。”
红萝接过说:“我不信啊。那卷书我一直带在身边,可能是个什么重要的东西罢,我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顾离替她擦了擦嘴角:“其实没写什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你不知道的最好,我先帮你收起来,等你能看见了我再交给你好不好?”末了,还加了一句:“其实我也不信佛。”
红萝点点头:“好。”
此刻顾离与红萝就坐在茅草屋外面的竹椅上晒太阳,竹窗外檐的小竹篮中是满篮子的紫色鸢尾,热烈的颜色将这间茅草屋点缀得勃勃生机,两人吃了鱼就坐在竹椅上聊天,落花飘飘,水气氤氲,层层花海层层水幕中,烟雾袅袅升腾,红萝闻到了一痕熟悉的淡香。心事被一幕幕暖风吹散,她微微一笑,向着顾离靠去。
“你会一直陪着我么?你若是走了,我一个人的日子该有多难捱?你说的以身相许,这句话是真的么?我现在失忆了,也记不得自己以前的生活,我可能被人骗过,所以不敢轻易相信别人的承诺,你若是报答我,就在这里陪我,或者你不陪我,等你走了,也找个人来陪陪我,我不想整日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顾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说:“我带你走不好么,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如何你便如何,我总不会弃你不顾,你若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发誓。”
红萝摇摇头:“不要,发誓做什么,我信你便是。誓言这种东西,说出来最是伤人。哦对了,既然你要以身相许,我总要知道你的名字罢,你叫什么名字?”
“顾离,我叫顾离。”顾离双手捧着她的脸,郑重地道。
红萝点点头:“这个名字很熟悉,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顾离说:“世间同名之人不知几多,你听过也不足为奇。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名字,那你叫什么?”
红萝想了想道:“我记不得了,好像叫什么萝……”
“青萝?”顾离蓦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望向她。
红萝摇头,却看不见顾离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又是徐徐半月,顾离见自己身体大好,便决定带红萝回帝都。这些时日不曾与外界联系,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前些日子他收到他哥哥的信,说他父皇病重。如此反复,倒不是第一次了。
回帝都的路程,要经过祁南,祁南风景好,顾离又带着红萝逗留了几日。红萝是无所谓的,顾离在哪儿,她自然要跟到哪儿,她眼睛不好,也不能离了他。
这一日他们正在祁南的一处小酒楼吃午饭,红萝水土不服,苍白着脸色吃不下饭,顾离交代她不要动,自己去一旁的医馆为她买药,回来桌前便多了一个人,是位素未蒙面的小老头儿。老头儿背着一把旧三弦,挨桌讨酒喝。邻桌没有搭理他,就换到了红萝这一桌。
“小姑娘似乎染了病?这个病似乎有些难治,小老儿不自夸,这个病我替你治了,你请我喝杯酒怎么样?”小老头儿看看桌上那壶酒,又上下打量她。见她眸子一动不动便问:“姑娘可是眼睛看不见,看不见也没关系,自然会有人心疼。”
“老人家您坐啊,我夫君前去为我买药了,等他回来,请您喝便是。”红萝淡淡一笑。她只身一人,无依无靠,还好有个夫君可以搬出来用一用。
顾离请他喝了酒,小老头儿捋了捋长胡子,说道:“既然喝了姑娘的酒,就先讲个故事给姑娘听。”
“什么样的故事?”顾离又倒了一杯酒给他。
“是一段宫廷秘辛。”老头儿摇了摇头。
“小老儿可莫要骗人,皇宫里的事,还有我不知道的?”顾离冷了冷兴趣,他们皇宫的事儿,还有他不知道的?
“小老儿有这个自信,这个故事很少有人听说。”老头儿又捋了捋胡子。
“那我们就勉强听一听吧。”顾离在他跟前坐下。
“这事儿十多年了,知情人大多已经不在,而且是一段皇家禁言,却也是一段纷乱的情事纠葛,真真是乱得很啊乱得很。”小老儿讲道。
他讲的故事是这样的:
话说某某皇帝,是位特殊的老皇帝。说他特殊,实在是找不出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如果真要找,‘变态’这个词儿大概很适合。可是人家是皇帝,怎么能随便说人家变态呢?
某一年冬天,下了大雪,大雪下了七天七夜,雪盈七尺,这是个夸张的说法。一场大雪一场严寒,将皇宫中许多阿猫阿狗给冻死了,太后娘娘最喜欢的一棵枣树,也被大雪给压断了,老人家伤心郁郁许多天。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老皇帝生了一场大病,估计是被梦给魇坏了脑子,醒来之后,却不知道是在哪里。
在梦里,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窗户打开了,在那个世界里,逻辑暂时不起作用,死人张嘴说话,他梦见自己成仙了。
他说自己到过广寒宫,见过玉兔,还踩过嫦娥姐姐的衣角。众官员一听,不得了,这老皇帝怕是真的要升仙了。想想也是,年纪太大,意识有些混乱,忘记皇宫中也是养过兔子的。至于嫦娥姐姐,大概就是某夜走得太急,一不小心踩到了哪位爱妃的衣摆罢。说不定这就是个梦的开端。
有方士上奏,说祁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