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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见罚的时间差不多了,便道:“起来吧,自己好自为之,明白吗?”
双膝的痛楚渐渐布满全身,沈嘉玥谢了恩,强硬支撑着起身,又道:“臣妾明白。”
然而太后仍不愿放过她,轻轻松松一句,“既然明白,那便抄《女戒》百遍,明儿未时送来寿康宫。”
沈嘉玥连连称是,太后眯了眯眼,挥退她下去。沈嘉玥行了告退礼,才离开。回到合欢殿,只见赵箐箐在那儿把玩着茶杯,有气无力道:“你还在啊,我没事,你早些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宜欣必然等得着急了。”
赵箐箐吓了一跳,才转身,只见她衣裙上有些血迹,便心中明白了,着急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姐姐被罚跪了?”冲着锦织吩咐道:“赶紧去请太医来。”
锦织刚要去,沈嘉玥拦下了,脸上浮起苍白的笑容,“这些小伤没什么要紧的,若被太后知道,恐怕抄千遍《女戒》都不够了。”
赵箐箐细想了想,便明白了定是为了阖宫不满的事,挥退众人,扶她坐下,看了看双膝,还好伤口并不大,为她简单包扎了下,不免抱怨道:“太后也真是的,何必罚跪呢。”又担忧的看着沈嘉玥道:“这个样子如何去侍寝啊?”对上沈嘉玥的询问眼神,道:“姐姐你走后,寒泷来说今儿晚上让姐姐去皇极殿,等下凤鸾春恩车便要来接呢。这可怎么办?”
沈嘉玥重重呼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便说身子不适。”又让锦织进来让她去皇极殿回禀。吩咐了一通,而后开始抄《女戒》,一百遍也不知何时才能抄完。
如此一来,赵箐箐也没有再留下来,回了含德殿,毕竟抄写一事,也无能为力。
这一夜,合欢殿的烛火燃至天明,沈嘉玥抄了一夜,至次日寅时,见抄的差不多了,才趁着天还未破晓,歇了一会儿,不过也没睡着。
辰时刚过,沈嘉玥梳妆得当,便往凤朝宫晨昏定省。众妃嫔一见她,便是一阵幸灾乐祸,沈嘉玥一如往日并未说话,只笑着听完,约莫坐了一盏茶,便各自散去。沈嘉玥连忙回合欢殿,又是几个时辰的抄写,才算抄完。
正值未时,赤日偏西,沈嘉玥拿着抄写的《女戒》,去寿康宫奉给太后,太后今儿心情不错,倒也没有为难她,嘱咐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沈嘉玥弃了轿子,在宫道上慢慢走,双膝已经好了不少,朱红色的宫墙、明黄色的砖瓦,尽显皇家庄严、肃穆和尊贵之感,迎面走来恭贵姬杜旭薇,她一身锦衣华服,相比下沈嘉玥要素淡很多。如花向来大胆,什么话都敢说,看着走来的杜旭薇颇为不满,小声抱怨‘许是昨儿皇上去了她那里,今儿高兴走路都带风呢,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嘉玥本想斥责她一番,话到口中却没说出来,只瞪了她一眼,而后见杜旭薇迎面,待她至跟前,两人行了平礼。
杜旭薇款款一笑,如从前一般无二,拉着沈嘉玥的手说笑,旁人看在眼中,还以为她们亲如姐妹。可沈嘉玥却不愿和她做戏,只淡淡挣脱她的手,又退了一步,小声道:“你竟还能装成这样,我实在佩服啊,跟个没事人儿似得,何必呢。”
杜旭薇脸上一僵,竟吐出一句,“给脸不要脸,弄得阖宫不宁,怨声载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懂算计一招了,呵。”
沈嘉玥微微蹙眉,冷哼一声,不愿与她多说,扬长而去。
☆、第三章 阖宫不宁(2)
四月二十日,新册宫妃皆入宫。所有上记名秀女以后宫妃嫔不多为由皆选入宫中为妃嫔,并未婚配皇室宗亲及朝廷官员。此次新册宫妃最高不过贵人,有刘婧姒、蒋韫涵两人,皆为京都有名的才女,亦皆赐封号为灵、颖,两位美人为沈嘉琼及宋清浅,一位才人许妙玲,一位宝林叶雯雪,两位淑女王和仪及纪念苒,还有一位选侍秦夙兰。唯秦夙兰和纪念苒是民间女,其余数人皆为官家女,因着采选妃嫔至多封至贵人,故而位分不算高。
四月二十三日,新册宫妃觐见太后、皇后及六宫妃嫔,当夜递上绿头牌请皇上招幸,然皇上却未曾招幸新册宫妃,只如往日一般前往凤朝宫。
连着三日皆留宿凤朝宫,新册宫妃私下难免有些抱怨,将自己选入宫中,却撂着自己,这种感觉自然不好受,奈何凤朝宫是皇后寝宫,后位稳如泰山,新册宫妃刚入宫在后宫也没有站稳脚跟,自然不敢在皇后面前叫嚣。
而其余妃嫔却有些看好戏的样子,不知何时皇上会招幸新册宫妃,她们自然希望永远不招幸。以往新晋宫妃一入宫觐见过皇后之后皇上会立马招幸她们,如今却没有,且帝后自三月争吵以来,帝后关系紧张直至新册宫妃入宫之后,一切又仿佛回到从前了。
妃嫔们私下纷纷猜测,虽觉奇怪倒也不至于在皇后面前明讥暗讽,找皇后不痛快,她们可没忘前些日子太后罚跪惠贵嫔的事,除了几位新册宫妃外大家都知道惠贵嫔为何罚跪,还不是因为盛宠太多,惹人注目。
又连着两日留宿在合欢殿,无不昭示着后宫:惠贵嫔沈嘉玥如今很得圣宠。而后才招幸新册宫妃,逐一招幸,宠爱并不浓厚,只为沈贵人及宋清浅两位美人,赐下封号为华、静,称华美人和静美人,华美人沈嘉琼容貌艳丽,静美人宋清浅通身清冷之美,又天生寂静,两人封号与本人皆相宜。
沈嘉琼与沈嘉玥虽为亲姐妹,但两人性情、喜好很是不同,只容貌有些相似,且两人并非居住在一处的,新册宫妃居住的宫殿一事由慎妃许美淑安排,此事摆明是故意的,沈嘉琼居住在同心宫绛雪轩,主殿瑶光殿居住的是文贵姬傅慧珊,傅慧珊和沈嘉玥两人在东宫时私交尚好,入宫后两人虽不大往来,但也不至于交恶,因此她并未为难沈嘉琼。可绛雪轩的隔壁是钱芬仪钱嫣然居住的含洁居,因着近日沈嘉玥颇得盛宠,钱嫣然很不满,故而常常挑沈嘉琼的错处,鸡蛋里挑骨头,变着花样惩罚她,在她看来姐妹不分彼此。一来二去沈嘉琼也明白了原因,更加恼火她的行为,明明是宫女出身,却压自己一头,还常常挑错处借机惩罚,她也不好去姐姐那儿告状,只能默默受着,伺机报复。
只是时日久了,连带着怨上了她姐姐沈嘉玥,两姐妹的关系比之前更加紧张。虽然面上仍旧亲密,让人看不出来,但私下可就很不一样了。沈嘉琼常常借着看望姐姐的名义,将皇上引去她的绛雪轩,虽未在绛雪轩临幸她,但也算新册宫妃中较为得宠的一个。
众妃嫔刚开始皆不以为然,几次下来,才知沈嘉琼手段,可她并没有在皇上在其他宫殿时勾引皇上,只是在皇上在合欢殿时勾引皇上,众妃嫔自然无所谓,只每日看戏之余嘲笑沈嘉玥,‘姐妹共侍一夫’这样的话在私下广为流传,妃嫔们聚在一处总要说起这事,一时成了皇清城里的‘新鲜事’。
五月初初到来,荷花含苞待放,合欢殿外琼花飘落一地,铺满地面,散着几丝柔和。沈嘉玥一身粉底绣白琼花宫装甚是应景,坐在左室炕上,与身边一袭紫色长裙的赵箐箐下棋,两人都分外悠闲,边聊边下棋。
赵箐箐偶然听起妃嫔们私下的话,不免有些忧心,又觉得沈嘉琼做的太多,一次两次倒罢了,可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小觑着沈嘉玥脸色,见她眉宇间一片淡然,忧心间隐隐含着几分怒意,语气自然有些强硬道:“姐姐,可听到她们私下的话了?我瞧着姐姐一点都不急,难道好不容易来的恩宠要拱手让给别人…”又觉得不太妥当,连忙改,“琼儿么?”
沈嘉玥拈一子,思索着棋盘,很是淡然道:“可她不是别人啊?是…是我妹妹,亲妹妹,我做不到去和她争,”又看向赵箐箐,“如果今日是你得宠,我也做不到。”下一子,望向窗外,“你明白么?”
赵箐箐自然明白,和她相交数年,怎会不明白她的脾性,和她一样望向天空,“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1即便这是一首咏诵梅花的诗句,可如今觉得殿外的琼花亦是如此,”眼中闪着晶莹,补上一句,“菊花也一样,难道姐姐也要像这些花一样么?……只有香如故。”
沈嘉玥哪里不懂话中之意,望向她只见她眼角晶莹,微微明白她想起了她自己,语气中含着怜惜之情,“妹妹忘了吗?我之所以喜欢菊花,便是因为它不在春天开放与百花争艳。”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是不是真的这样认为的有些犹疑不定了。小声嘟囔起‘香如故’三字。而后道:“妹妹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若我与她争,只会让人平白看笑话,外头的人巴不得我和她争,我又如何能如她们的意。我偏偏不争,看她们能笑话多久?我非但不争,而且要帮她去争,如今她的宠爱并不算多,只有她的宠爱多,阖宫妃嫔才会感到不安,到时她们争宠都来不及,哪有这份闲心思来看笑话。我们也好趁那个时机,将某些人借别人之手除了,不是更好吗?”
赵箐箐忽然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柔声道:“好是好,只是让她更受宠,会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啊?到时后宫妃嫔群起而攻之,便不好了。别忘了爽心居里温婕妤的例子啊。”
沈嘉玥略微迟疑,后笑了笑,落了一子,笑意盈盈,“我这个妹妹啊,你不知道,她是自愿入宫的,为了延续沈家荣耀来的,且是储秀宫争斗出来的,她的手段会低么?”一点都不担心她,淡然道:“出了事也好,让她明白后宫可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简单的。反正有我们在私下看着她,应当不会出什么事的。”
赵箐箐不由惊呼一声,手中的棋落在地上,“自愿?”旋即定了定心神,“为了延续沈家荣耀?可沈家还不够荣耀吗?有你这样在宫中的妃嫔,前朝有不少官员都姓沈,外命妇中也有不少姓沈,且沈家是庆朝十大家族之一啊。若这样都不算荣耀,那…要怎样算荣耀啊?”复道:“她倒是好‘性子’,我竟有些佩服她呢,放着外头的好日子不过,非要看这四四方方的蓝天,这样的蓝天有什么好的?我还巴不得出去呢。”
“如今沈家也渐渐落寞了,”沈嘉玥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我有一回不是说过吗?外头的人想进来,即便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进来。里头的人想出去,却只能等死了才能出去。”
对于沈嘉玥方才的那句‘沈家也渐渐落寞’的话,赵箐箐不以为然,却也没说什么,只猜道:“可是因为前段日子姐姐不得宠又无心争,这才……”
沈嘉玥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光又投向棋盘,抿着嘴下棋。赵箐箐见此觉得*不离十,事已至此,知道多说无用,反倒会惹了嫌,又让某人伤心想起往事,故而也不说话,只专心下棋。
过一会子,棋还未下完,赵箐箐身边的乌梅来报宜欣公主身子有些不舒服吵着要母妃,赵箐箐一听也急了,与沈嘉玥随便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沈嘉玥见时辰还早,百无聊赖之际,想起方才两人对话,便让如花去准备礼物,坐轿子往同心宫而去。到了同心宫,先去了瑶光殿文贵姬那儿,却听闻文贵姬带着公主去赏花了,如此便去了沈嘉琼居住的绛雪轩,在外面见到寒泷,便知皇上在里面,想了想,还是让人去通报了,已经在门口了,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