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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樱依旧扶着门框，眼看着五姨娘汪嘉惠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还扯着六姨娘林飞仙，不禁心里一热：在谁也不敢忤逆百里稼轩盛怒的时刻，是这位一向脾气挺冲的五姨娘，第一个冲到犯了大错的林飞仙面前，提供可能微不足道的支持——虽然汪嘉惠和自己也屡有冲突，但是，这不妨碍含樱对她的佩服。
那份将门虎女的火爆脾气，那种甘于犯上的勇气，依稀间，像极了如今避居娘家的四姨娘陆静雅。
“事情经过还没问清楚，飞仙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求大帅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五姨娘汪嘉惠拽着林飞仙跪下，清清楚楚的开口：“嘉惠不相信飞仙是这样的人，她一向视大帅如神……”
百里稼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成一团的传单，转头狠狠扔到她们面前。
汪嘉惠捡起来，展开一看，脸上的颜色有些变了，她疑惑的看看身边的六姨娘林飞仙：“飞仙，你？”
林飞仙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皱，但是嘴角依旧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嘉惠妹妹，谢谢你一力维护我。现在你可以松手了。”
她站直了身子，笑道：“刚才嘉惠妹妹说，飞仙一向视大帅如神，那飞仙斗胆问一句，不知在大帅眼里，又视飞仙是什么？”
百里稼轩看一眼一身素白、冷艳凛然的林飞仙，沉沉开口：“我一直记得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也当你是我的妾室，这些年来，自问没有亏待过你。”
“呵呵，”林飞仙笑着扫一眼众人，目光忽然落在含樱身上，她突然冲含樱一笑：“视我为妾室，所以容不得我背叛、所以看到一张照片，就恨不得一枪打死我，因为觉得我丢了你的面子……那……《时报》风波的时候，您也拿着枪对准咱们的三姨娘了吗？！”
众人都是一愣，百里稼轩似乎也微微震了一下，含樱看着林飞仙，心里却觉得一点也不恨她把自己拉下这滩浑水。
“《时报》风潮，只是谣传，你见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可有什么证据？”七姨娘谢琳曦的声音柔和又严厉：“可是这一次的传单呢？我姑且还称您一声‘飞仙姐姐’，您又作何解释？”
林飞仙冷冷一笑：“解释？解释很多呀，我和特使夫人交好，受邀去拜会他们夫妇，顺便希望能为大帅探听一些消息，可是，偏偏这拍下来的照片里，少了特使夫人的身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何况，”她又回过头看着百里稼轩：“何况特使身边，不是一向有大帅的人在秘密保护吗？飞仙有没有和特使私会，有没有授受不清，大帅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又何必因为现在一张传单面世，损了面子，就不分青红皂白来怪我？！”
“我百里稼轩，还不需要一个女人出卖色相，来给我刺探情报。”百里稼轩声音平稳，似乎压下了刚才的火气：“我知道你想找一个靠山，好在这内宅立足，所以你一开始接触汉密尔顿，我才放任不管，可是后来，我已经几次警告过你，不要再去掺和这些事，你却还是死不悔改，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不是咎由自取？！你让我百里家历代祖先颜面何在？！”
“凭什么只能别人踩我，我就得忍气吞声，不能还回来？”林飞仙泼辣的一面终于显现出来：“老娘从七岁挂牌登台，就知道一个道理，命是自己挣出来的！你百里稼轩如果忍气吞声，会有今天的一切吗？！”
她看看百里稼轩身后的梅夫人：“你身后的哪房妻妾，又不是在挣命？每日里恨不得把别人都踩死，好自己稳稳当当的上位！我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她又把目光看向含樱：“我不是三姨娘，身边一次次死了人命，还会安安稳稳呆着，因为她知道你宠她，谁都动不了她！可是我林飞仙呢？除了有过一点微末功劳，除了被您当成唱戏的玩意儿，又有什么依靠？我的丫鬟瑞喜被人算计死了，最后的结果，也是悄无声息的过去！”
“八姨娘至今还被禁足在屏翠楼呢！”梅夫人皱皱眉，严厉的看着林飞仙。
“呵呵，凭她一个朱乐珊，就能设下那么大圈子？她要不是被人当枪使了，我把头割给你们！”林飞仙哈哈大笑：“这锦秋湖官邸，还真是卧虎藏龙……百里稼轩，”她笑声渐止，看看百里稼轩：“他们这次能在你的便衣护卫眼皮子底下，偷拍到我的照片，下一次，还不能在你背后，做什么更厉害的手脚吗？！”
百里稼轩身形不动：“那你觉得是谁害了你？”
这声一问，在场的几房妻妾都相顾失色，显然，百里稼轩这是承认了自己的后院里有内鬼。
“嫌疑的，不过一两个人而已！”林飞仙若有所指的目光在梅夫人和七姨娘谢琳曦两人身上滑过：“我也不怕说实话，我原本要对付的，也不过就是这一两个人——朱乐珊被冤枉、身怀有孕也没了什么明日前程、瑞喜被害，又把我和三姨娘拖下水——做完这一切，能受益的，又有几个人？！”
☆、仙·逝（二）
“大帅明鉴，妾身对待此事问心无愧，如果今天任由她血口喷人，不能还妾身一个清白，妾身情愿死在这里！”梅夫人愤怒的开口：“我执掌内院，犯得上去费尽心机对付一个戏子出身的婢妾吗？！”
“端午夜宴的事，妾身也被牵扯下水，险些无法自辩，妾身也有一个丫鬟被害，还是被她的丫鬟害死的，”七姨娘谢琳曦也紧跟着开口：“何况与梅夫人说的相似，妾身又有什么理由，去对付一个出身比我差的人？！飞仙姐姐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林飞仙看她们简单几句话，就把自身嫌疑推得一干二净，想再冷笑，声音却已经有些嘶哑：“对，出身低是我的心病，所以我一直八面玲珑，只求在这里平平安安待下去，可是，没有一个人正眼瞧我，要把我丢出去的时候，也像块用脏了的手帕，毫不手软……”
百里稼轩看看林飞仙，眼神里终于有了几分悲悯：“你不是只求平安待下去，你想要的太多了。”
“是！那又怎样？！”林飞仙昂头道：“当年在庆合班，我就和你说过，我林飞仙只盼遇到一个一心一意疼我爱我的人！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吧？可你既然给不起，当时又何必答应我、把我娶回来？！你既然娶回来了，为什么又不容我挣一条路出来？说到底，我的所作所为，伤害哪个人了吗？可你还是容不下！”
“飞仙——”五姨娘汪嘉惠看着神情疯狂，却分外可怜的林飞仙，轻轻喊了一声，竟落下泪来。
“大帅，如果因为这件事，把飞仙妹妹赶出府，那反而坐实了外面人对照片的怀疑。”含樱也轻轻开口。
“就算不赶出府，别人眼睛就都是瞎子吗？”梅夫人冷冷的开口：“林飞仙，你听好了，我以前不屑于对付你，现在也不屑于！你不用血口喷人！”
七姨娘谢琳曦则淡淡一笑，看看站在一块的林飞仙和五姨娘汪嘉惠：“飞仙姐姐喜欢讨论一件事做完，谁会得到好处，那不知道今天这出风波闹完，又是谁能得到的好处最大？”
她淡淡一句话出口，在场几个人中，立刻有人把目光投到五姨娘汪嘉惠身上——林飞仙固然要失宠，但梅夫人和七姨娘谢琳曦经了这一场吵闹，只怕也会被百里稼轩猜忌，数来数去，竟是一直和林飞仙交好的五姨娘汪嘉惠——出身名门、背景清白，占了最大的上风。
“你……你什么意思？！”五姨娘汪嘉惠没想到转眼牵扯到自己身上，不由又惊又怒的瞪着七姨娘谢琳曦：“我不是这样的人！！”
她嘴唇发抖，偏偏说不出多么有力的辩解来。
“琳曦冒昧了，向汪姐姐赔罪。”谢琳曦也不再追问，只是低下头道歉。
百里稼轩似乎隐隐叹了一口气。
——距离端午夜宴不过一月有余，他的妻妾，又开始了无休止的纷争。
他走近六姨娘林飞仙身边，低低的说：“你扪心自问，你没有在汉密尔顿跟前卖弄过风情？而且，不要再拿什么特使夫人做挡箭牌，那个特使夫人，不过是一个白俄□□，临时勾搭上汉密尔顿的，你觉得——我会相信，她真的能阻止汉密尔顿私下见你？！”
一直昂着头的林飞仙，被他一席话说得脸色更白了一些，她看着百里稼轩，惨然一笑：“所以，从一开始我见汉密尔顿，你就不相信我了，是吗？”
百里稼轩用沉默回答她的提问。
林飞仙的身子终于颤了一下：“那你……还让我在端午时给他们唱戏？能利用时利用，用完了，觉得脏手了，就能丢了？！”
百里稼轩眼睛看着别处：“你没把握好分寸，玩过火了。”
林飞仙哈哈笑起来，只笑的站也站不住，弯着腰笑到声嘶力竭，几乎喘不过气来，才慢慢停下。
在众人或悲悯或鄙视的目光中，她缓慢的抬手，掠起腮边一缕乱发，抬抬头，语调已经稳定下来：“说吧，你要怎么处置我？去云居山清音庵？”
百里稼轩背转身不再看她：“你去吧——不过，我答应你，今天的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声音沉沉：“就算还没有抓住那个发传单的嫌犯，可是，传单用的纸、印传单的墨都是线索，从这些下手，不会查不出，是谁、在哪里印的传单。”
林飞仙随着百里稼轩的声音，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她想了想，开口：“如果不是在曦城印的，是从外面运进来的呢？”
“你什么时候见得汉密尔顿？”百里稼轩淡淡的开口：“从你和他见面，到印好传单再送回来，你以为这批传单，最远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印？！”
两个人一问一答，不见了刚才的剑拔弩张，倒似乎真的是一对有默契的同僚在商量案情。
“我和他是六月二十四日见的，在云翔客栈三楼。”林飞仙淡淡开口：“百里稼轩，你我一场夫妻，这次事情之后，我估计我也回不了锦秋湖官邸了，不过，我会等着你给我一个答案。”
百里稼轩终于回过头，深深的看一眼林飞仙：“飞仙，好好保重。”看看眼前曾舍命救过自己、又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女子，他终于显现出一丝犹豫：“或者……你留下……”
一直到现在，他今天终于第一次开口，叫了林飞仙的名字，林飞仙的眼睛迅速湿润了，她用手掩住眼睛，片刻之后，才放下手，笑着抬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嘉惠，三姨娘，我走之前，还有件事想和你们说，请跟我进来。”
含樱和汪嘉惠都看一眼林飞仙，只见她一脸的从容，似乎刚才并没有哭过，只是又看一眼百里稼轩，然后转身率先向内室走去。
含樱和汪嘉惠也默默跟了过去。
等三人进了飞仙阁，只见里面地上还倒着一个粉碎的花瓶，显然刚才百里稼轩的枪是打到了花瓶上。
“请三姨娘宽座，”林飞仙客气的微笑，从容的一如平日：“我和嘉惠到内屋去一趟。”
含樱点点头，扶着椅子把手坐下，只见五姨娘汪嘉惠眼圈还红红的，现在一脸不解的跟着林飞仙进了内室。
两个人在屋里嘀咕了不长时间，似乎有小小的拉扯，很快，林飞仙当先走了出来，汪嘉惠跟在她身后，却还在抽噎。
“拖累文姐姐了，”林飞仙顺手递给五姨娘汪嘉惠一块手绢，又转向含樱，笑的颇为诡异：“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