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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冬毫无异议地出去了。
“你人虽机灵,可惜大字不识得几个,做账想必就更不会了,需要有个人帮你记账。那掌柜的既然愿意留下,就聘他做账房先生。知道这账该怎么记么?”长安问。
松果儿眼珠转了转,讨好道:“请安公公示下。”
“入项折半,出项增倍。”长安道。
松果儿道:“奴才记下了。”
“账虽是假的,但事儿你可得给我办真了。老百姓求到门上来,可不兴给我弄虚作假,若让我听到一句老百姓说惠民堂不好的话,别怪我削你。”长安瞪着他道。
松果儿忙道:“安公公您放心,您纵然借我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故意把您的差事办砸了呀。”
“这惠民堂开起来,定然还是要雇人的,雇多少人到时候视情况再定,届时可让掌柜的介绍一些身家清白的百姓过来,你仔细核对好户籍资料,造好名册送来内卫司存档。”
松果儿应了。
长安忙碌了一上午,有些乏了,便道:“余事以后再说,你先出去,别叫人来打扰我,我休息片刻。”
松果儿退出长安的房间后,一抬头发现袁冬正坐在他自己的书案后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他走近,讪讪地小声道:“袁队长,你该不会怪我方才在安公公那里毛遂自荐。”
袁冬道:“哪的话,都是为安公公办差的,各司其职,何错之有?”
两人自来到长安身边后就一直面和心不和,两人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一点,表面功夫做足了,便无暇深谈,松果儿回到位于袁冬左侧的书案后坐下不提。
到了下午下班时分,长安将出入宫门的令牌交给袁冬,道:“你带他们先回宫,杂家今夜有事,就不回宫了。”
袁冬拿了令牌,僵着不走。
“怎么了?”长安问他。
“安公公,您就这么不回宫,合适吗?要不,还是奴才替您回去先请示陛下一声?”袁冬道。
长安看着他,目光兴味,不说话。
袁冬被她盯得有些局促起来,硬着头皮解释道:“奴才只是担心您会因此受罚。”
“是我会因此受罚,还是你会因此受罚啊?”长安问,“陛下派你看着我,我是你能看得住么?回去替我转告陛下,要派人跟着我,可以,但必须下明旨,否则,我只当不知。”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袁冬哪里还敢再留,拿着令牌告罪走了。
长安回过身,独自坐在窗下的几案旁等着。
过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钟羡与尹衡结伴从理政堂出来。
长安本打算等两人行经窗外时咳嗽一声提醒钟羡这儿还有人,不曾想钟羡还未走到她窗前目光便先一步瞟了过来。
长安顺势站起身趴在窗棂上,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钟羡与尹衡见状自然便走了过来,彼此打过招呼后,钟羡问她:“你怎么还未回宫?”
“今晚不回宫了,你请我吃晚饭。”长安道。
钟羡一愣。
一旁尹衡忙道:“我知道一家新开不久的馆子,里头酒菜味道还不错,若是二位不嫌弃,不如今夜我做东,请二位吃饭。”
长安摇头,看着钟羡道:“就要他请。”
尹衡不免有些尴尬,欲告辞,长安却又问他:“尹公子你说的那间馆子在哪儿?”
“在城西,归燕巷。”尹衡道。
长安点头,道:“甚好,那尹公子你先回家更衣,晚些我们在那儿碰头。”
尹衡的父亲不过是太仓令,家宅自然不可能如钟府一般离皇城近,故而长安让他先行一步回去更衣,难免就被理解为是一种体贴。尹衡面色稍霁,礼貌地告辞走了。
钟羡这才对长安道:“我请你吃饭没问题,为何一定要叫上他?”
长安故作惊讶道:“我不过看你们同进同出的,以为你们关系很好,才叫上他的,原来阿羡你也懂得做表面功夫了?”
钟羡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也不能这么说,只不过……罢了,好歹同僚一场,就算性格没那么相投,试着相处融洽也没什么不好。”
长安笑了起来,道:“哄你呢。我不过想着,以钟夫人对你的疼爱程度,必然每天都备好饭菜等你回去吃饭,结果你回去说不在家吃了,要到外头去吃,那钟夫人肯定得问一句跟谁一起吃啊?你说你是回答跟我一起吃还是跟尹公子一起吃比较容易让钟夫人接受?”
看她笑得调皮而又开朗的模样,钟羡心中却隐隐地难受起来,怀着难言的歉意和愧疚,他试图宽慰她:“长安,我娘她……”
不等他往下说,长安便摇摇头打断他道:“不必解释,可怜天下父母心,别说是提放我,钟夫人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能够理解。”
钟羡无以为继。
“哦,还有一事。那王进宝的事我本想亲自查个水落石出的,不想太后得到消息后突然横插一手,令卫尉所强行介入此案。你回去请示钟太尉一声,是否使人去廷尉府状告莲溪寺往你钟府安插奸细之事,若是去告,我可以替你们作证。”长安道。
钟羡点头应承。
“还有还有,穿着官袍下馆子实在不像样,你回去后找件我能穿的衣裳带给我,就上次那个粉色茶花的袍子就很好。”长安毫不见外地跟他提要求。
“好,还有什么?”钟羡温声问道。
“还有,带两个小厮,我买了二十匹布,先放在你府中。别带竹喧,他老瞪我,害我每次都恨不能帮他把眼珠子按回去一些。”
钟羡失笑,问:“还有吗?”
长安想了想,挥挥手道:“暂时没了,快走,早去早回。”
第426章 赏鱼
尹衡推荐的这家馆子店名很是简单直接,就叫“珍馐馆”。
店面并不奢华,除了外头门上挂着的那块牌子,青砖灰瓦的看着就像普通的民宅,然进门后却别有洞天。这院中绿树成荫处处成景,而那些桌椅或倚着花木,或临着湖石,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园景之中,看着格外雅致。
长安正四处打量,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并一位侍者迎面而来,那小厮见了尹衡便苦着脸道:“二爷,咱来晚了,雅间已经都包出去了。”
“这……”尹衡回身以目光征询钟羡和长安的意见。
“咱们三个长得又不磕碜,还怕人看怎的?楼下就楼下,要什么雅间。”长安豪迈地一挥手,问那侍者:“哪儿有空位?”
“客官,金鱼泉那边还有一张桌子。”侍者恭敬道。
“金鱼泉……”
“钟兄,安公公,说起这珍馐馆,一开始最吸引人的倒不是他们的酒菜,还属这金鱼泉里的鱼,你们二位初到此地,不妨移步一观。”尹衡道。
“好,我倒要看看这鱼到底有什么稀罕的。”长安就像个刚踏出宫门没见过世面的太监一般兴致勃勃道。
三人当即便跟着那侍者沿着院中甬道分花拂柳地寻景去了。
不多时便到了院子西南角,远远便见各色花架翠竹围绕着一座奇峰突起的假山,布景甚为奇特。待走近才知那些花架翠竹不过是用来隔开空间的,假山之下自有一泓清泉环绕,泉清山奇相映成趣,倒真是好看得紧。
尹衡带着两人来到那石头砌成宽逾五尺的水池旁,是时天还未黑,故而还能看到水质清透的池中那成群结队五彩斑斓的小鱼。
长安负着双手看了片刻,道:“这馆子的主人,有些来头啊。”
尹衡本还等着她如那些初次来此的人一般赞叹这池中的鱼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想她看了半晌居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安公公此言何意?”他问。
长安笑了笑,目光从钟羡和尹衡二人脸上掠过,问:“二位可知这池子里养的都是什么鱼?”
钟羡摇头:“从未见过。”
尹衡道:“那日这馆子的掌柜的倒是跟我们说过,不过那些名字都难记得很,我也没记住。”
长安回身,伸手指点着池中的鱼道:“那是黑背蝶鱼,那是金将军,那是透红小丑,那是皇帝神仙,啧啧,居然还有一条五彩青蛙。”
长安指点完了一回头,见两人都一脸惊奇地看着她,忍不住笑道:“当然了,这些鱼叫什么名字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它们都是咸水鱼,且养殖它们的水温绝对不能低于夏季的水温,若是低于了夏季的水温,它们就会有生命危险。”
钟羡闻言,撩起衣摆蹲下身子伸手拭了拭水温,站起身从袖间抽出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果然比寻常水温要高。”他低眸看了看自己的脚下,疑问:“莫非这地底下还有玄机不成?”
“那是必然的,但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些鱼既然是咸水鱼,那这池水中必须得加入海盐,比例大约千分之一左右。且这些鱼中如蝴蝶鱼之类的对水质要求较高,差不多三天就该换一次水,换水比例以这池水的四分之一为宜,少算一些,就算一个月换两池水,这一池水怎么也得有五六十万斤,一个月为养鱼耗盐就得达到一千多斤。怎么现在大龑的盐患已经解决了?尹公子,现在盐价多少?”长安问尹衡。
尹衡近来没关注过盐价,一时说不上来。
“六百文一斗。”钟羡在一旁接话道。
“一斗能有多少斤?”这个长安真不知道。
钟羡见她对如此繁复的养鱼之事如数家珍,对于人尽皆知的一斗有多少斤反而不知,一时不免又好气又好笑,看她一眼道:“十市斤。”
长安以手捣口做惊悚状,道:“你看看你看看,一个月养鱼光盐这一项就要花上六百两,就别说其它的了。杂家一年的俸禄不过才五百两,这馆子的主人在哪儿,杂家要跟他交朋友。”
尹衡原先未与长安接触之时,想起得宠的太监,心中都是以往见过的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太监阴阳怪气的模样,原来都已经准备耐着性子来奉承的,不料这长安却是这样粗中有细豁达讨喜的性子,加之她年纪又轻,人也生得清俊,难免就让人生出几分亲近感来。当下他便笑着道:“旁人来赏鱼,看到的便只是鱼而已,安公公来赏鱼,看到的却是一方巨富。安公公真乃见微知著不同凡响之人。”
长安笑道:“尹公子过誉了,杂家不过是出身不好,小时候穷怕了,故此对这钱财之事格外上心罢了。”
言谈间尹衡引着两人去池边的桌旁坐下。
长安问尹衡:“这馆子的主人,是否从福州一带而来?”
尹衡细细思索一番,道:“这倒未曾听人提起过,安公公何出此问呢?”
长安道:“砌鱼池的石头上布满了贝壳,看着像是海中的礁石,且鱼池里除了鱼之外还有各种珊瑚海葵,这些都是海鱼所习惯和喜欢的东西,若这主人不是来自沿海一带,如何能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且如此多盐又如此巨富,除了福州之外,不做他想。”
她话音方落,耳畔忽传来一阵大笑声,三人徇声往竹屛外头一看,却是一名青年男子并一位中年男子正往这边走来,而笑的,正是那名走在前头的青年男子。
两人走到竹屛入口处便停了下来,并不擅自入内,那中年男子上前向三人拱手道:“各位贵客,叨扰了。方才鄙馆少东家在假山对面会客,听得这边有贵客说要与他交朋友,故此特来与诸位打声招呼,若有打搅,万乞见谅。”
听闻那青年便是这家馆子的少东家,长安立刻站起身来,看着那青年双眼放光笑容可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