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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瑶一脸惊诧:“公子这是……?”
王墨道:“我不太喜欢这几首,所以特意问问。”
“明白了,公子是不喜欢太沉闷的曲子。”曲瑶抬手挑拂过琴弦试了试音,随即含笑道:“曲瑶就奏一曲《游春》吧。”
王墨未置可否。曲瑶转首又看着疏桐,疏桐也只得附和王墨点头。
得到允许,曲瑶修长白净的手指落上琴弦,一串明净欢快的琴音便在室内跳跃起来。
看着曲瑶灵动翻飞的手指,疏桐便想起自己小时学琴的经历来。自己初识音律,对琴音刚有一点兴趣,便遭逢了灭门冤案……
晴明的午后,听着这般欢快的乐音,她的表情却这般萧瑟,王墨捏着茶杯的手指不由得紧了一些。
一曲弹罢,曲瑶又抚弦请示一番,王墨道:“姑娘可会弹奏《花月宵》这些坊间流行的曲子?”
曲瑶错愕道:“公子,这《花月宵》乃是琵琶曲……”
“七弦就不能弹么?”王墨抬眉问道。
“弹是能弹,就是听起来会比较奇怪。”
“别有风味。曲瑶姑娘试试看。”
曲瑶虽不明白王墨的用意,却依然很配合的将平日在茶楼酒肆被点得最多的《花月宵》、《喜乐调》这些俗艳的琵琶曲一一弹奏起来。
王墨捏着茶杯,斜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微微闭合的眼眸望着随风轻晃的竹帘,神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琴姬刚进来时,疏桐以为王墨是想打听古琴方面的事情。此刻琴姬以七弦瑶琴弹奏着这般不协调的琵琶小调,着实怪异之极,而他却还听得如此陶醉,疏桐心下便有些同情:他在山野间待久了,这审美情趣果然有异……
“石公子,我们老板马上就来了,您还是再等等……”
雅间外突然传来店小二急促的话语,疏桐刚转首望向门口,那低垂的竹帘便被人一把掀起,一张恼怒气急的脸便突现在眼前。
来人竟是石拓!惊讶之下,疏桐不由得站起了身来。曲瑶见疏桐起身,便停止了演奏。
石拓冷冽的目光从疏桐面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和鄙夷。
停止的琴音让王墨从神游状态醒转,他侧回头瞥见门口立着的石拓,当即面露笑容起身迎向石拓:“啊,巧了,怎么展延兄也在此间?”
被人直呼小字,石拓不由得转眸望着王墨,感觉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遂面带疑惑道:“你,你是……”
“子夜。”王墨拱手一礼,随即笑道:“前几日舍妹出嫁,展延兄亲临喜宴,那般风仪翩翩,着实让府中女眷惊为天人……”
“我道是谁点了这些俗不可耐的曲子,原来是王大人家的子夜公子!”提及王恺家的那场喜宴,石拓寒潭一般的眼眸便又冷了几分。
以清如叩玉的音色,说出这般的讽刺鄙薄之词,竟让疏桐觉得有种奇特的雅趣。转而看王墨,他被人这般羞辱,却恍若未知,依然面色如常道:“若知市井俗曲能引得展延兄眷顾,那些小姐夫人们也不必花重金包雅间来此围观了。”
回想起先前石拓进楼前对那些小姐们的态度,疏桐预感石拓会被激怒。果然,石拓脸上当即冰霜冻结,他瞥了眼跪坐在琴台前的曲瑶,冷冷道:“子夜兄爱好此等曲子,就应该去青柳巷的醉芳楼,那里能寻到知音者。”
醉芳楼,乃是京城有名的妓馆。闻听此名,疏桐面露尴尬,而曲瑶则将头埋得更低了。对她而言,用古琴演奏酒楼花肆中的靡靡小调,不啻是种羞辱,偏偏这事还被琴名远播的优渥公子撞见。
“多谢展延兄告知。”王墨郑重一礼,随即指着疏桐道:“这位是我师弟舒同。”
疏桐不明王墨这是何意,只得以男子间的礼仪朝石拓拱手致意。
石拓对王墨这般不识趣,竟是无可奈何,只得朝疏桐略略颔首。
王墨径自道:“我师弟小时因病致哑,虽是山野中人,却十分喜爱奏琴,他对琴技超绝的展延兄慕名已久,知道我与展延兄同居京都,便多次求我引荐。奈何子夜不才,几次送信邀约,展延兄均未赴约。为满足师弟这一心愿,子夜想了这个办法引兄台一见,有扰清听,还望见谅。”
若不是有前面那句“这是我师弟舒同”,这番被王墨以无比诚恳表情说出来的话,差点让疏桐以为他真有这么个爱琴若痴的师弟了。捉摸不透王墨的心思,疏桐只得扮演哑巴师弟给他配戏,向石拓投出仰慕崇敬的目光。
“原来是为引我注意才点的这些曲子?”石拓看向疏桐的目光便比先前柔和了几分。
王墨又道:“若展延兄有空,能否为我师弟指点一二?”
石拓侧目瞥了眼曲瑶眼前的黑漆桐木琴,摇头道:“今日我与朋友相聚,实有不便。若舒同小弟确实喜欢琴艺,我们改日再约吧。”
“多谢展延兄。”王墨忙忙致谢。
看着王墨沉稳笃定的表情,疏桐心下暗叹:此人好难捉摸,说是带自己来窥看石拓与朋友的聊天,却突然要自己扮演哑巴配戏。也幸好是扮哑巴,否则自己还未必能与他合拍……
“今日委屈曲瑶姑娘了。”石拓一走,王墨便转身向曲瑶抱歉。
明白了王墨的用意,曲瑶却也不再介怀,只是垂首笑道:“难得有机会一睹优渥公子真容,曲瑶也得谢谢公子。”
曲瑶收琴离开时,回首看了疏桐一眼,竟是眼含同情。
第二十九章 芳兰秋宵
更新时间2014…2…5 10:53:13 字数:2207
“你如何知道石公子会被琴声激怒?”待王墨重新落座,疏桐忍不住问道。
王墨笑道:“我都听得耳朵发痒了,像他那般讲究雅致清乐的人,能忍得住才怪。”
疏桐不免觉得好笑,方才见王墨那般神情,还以为他乐在其中呢。
“我说子夜啊,你这是特意来砸场子的么?”店小二还未将竹帘卷起,一道怨愤的声音便自帘外响起。疏桐转回头去,便见一个着灰白布袍的中年男子急步迈进雅间来。
王墨正在斟茶的手顿在半空,他侧首凝眸看着来人,一脸疑惑:“这位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兄台,我们认识么?”
来人闻言一脸哭笑不得:“你,你啊你,居然召了坊间的琴姬来,你要知道这里的贵客都是非同一般的……”
疏桐便明白此人是这谦词楼的老板朱逢秋了。想必是店小二将石拓发怒之事报了上去,他是急急赶来灭火救场的。
王墨笑道:“朱老板,你得感谢我帮你又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
朱逢秋上前一步道:“真的?”
“你替那些想一睹优渥公子真容的女子提供一张琴,只要她们弹奏几次《花月宵》,他一准会出来的……”
朱逢秋一脸被戏耍的恼怒:“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存心要让金谷园那帮金主将谦词楼划入黑名单么?”
“说笑的。”王墨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郑重道:“你还记得六年前你带我去过的芳兰渚么?”
“芳兰渚?”时隔太久,朱逢秋已想不起王墨所说的地方。
“沿洛河往东八里,河心那处小岛。”
朱逢秋反应过来:“哦,就是正对着翠屏峰的那个荒岛?”
王墨点头道:“嗯,你去设法将小岛买下,在岛上修建竹屋,开发丝竹雅宴。”
朱逢秋闻言陷入沉思。王墨却也不再说话,只专注把玩着手中的粗瓷杯。
王墨没向朱逢秋介绍疏桐,疏桐起初有些不自在,待想明白她今日扮演的是哑巴师弟后,便沉默的看着两人。
寻思一阵,朱逢秋道:“那处小岛出水位置不高,若是遇到洪水季节,往往就被淹得只剩岛中的那块巨石,如何能够修建房屋?”
“所以我说修建竹屋。材料轻便易于运输,搭建简易而又雅致精巧。等洪水袭来时,你的收益早就千百倍于修建的成本……”
“开发丝竹雅宴到是个好门道,只是那芳兰渚离城较远,往来不便,出入成本太高,如何能保证收益?”
王墨道:“两月后,我会约石家那位优渥公子去岛上赌琴。”
朱逢秋略一沉思,眉眼间便闪动起一道灵光:“你真能约到石公子赌琴?”
“他方才已经答应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朱逢秋沉身在客椅上坐下,点头啧啧赞道:“金谷园离城七八里,也是因了那帮文人而名盛天下,这石公子能去芳兰渚赌琴,这荒岛也能变成金钵钵。时间赶紧,我明日就去城西找巧匠堂的当家梓人设计图纸……”
这番对话,让疏桐听得目瞪口呆。石拓何时答应过王墨赌琴?这看起来精明善算的朱逢秋,竟被他三言两语骗得要去那荒僻江中小岛上修房子?!
疏桐这边在暗自替朱逢秋担心,那边朱逢秋却已就芳兰渚的改造建修工程说得眉飞色舞了,要请梓人去岛上查勘现场,派专人去蜀地采购楠竹,还要去船坞定制木船……
“这些琐事有得朱老板忙碌,子夜这就先回去练琴了。”听朱逢秋展望了一番美好未来,王墨望望窗外有些偏西的日头,含笑起身告辞。
朱逢秋意犹未尽的起身来:“你这就走了?”
“不然呢?”王墨顿了顿,随即笑道:“若朱老板不忍看我空手而回的话,就将那一百两雅间订金退我吧。”
在疏桐和店小二面面相觑的震惊下,那朱逢秋竟真的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银票递给了王墨:“你之前真给账房交订金了?”
“真交了啊。”王墨一边收银票一边点头。
送走王墨和疏桐,朱逢秋走回大堂,让账房将今日的账目拿来查看,刚翻了两页,他便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
账房先生埋头看了一下,和颜悦色道:“这是子夜公子的订金借据,说是由老板你来还。”
“他又让我买单?!”朱逢秋扶额苦笑道。
王墨和疏桐上了马车,王墨让车夫直接去城南的琴行大音坊。
“公子要去买琴?”疏桐随口问道。
王墨点头道:“‘焦尾’还有些时日才能送到,得先买个替用的。”
他果真要和石拓赌琴?他小时也不见得对音律有兴致,这些年在王寺村难道反而喜欢上了?
进了大音坊内院,先前在琴板上镶岳山的斫琴师宋述便起身招呼两人:“两位公子要买琴?是选成品还是定制?”
“成品。”王墨环视一圈院中材质、式样、漆色各异的七弦琴,又对宋述道:“麻烦宋老板替我们推荐一张音色上层的好琴。”
“那公子平日喜欢用哪种琴式?”
王墨转首看向疏桐:“桐儿,你喜欢那种琴式?”
疏桐道:“公子选琴,何需征求我的意见?”
王墨勾唇一笑:“这琴选给你用,自然要征求你的意见。”
“选给我用?”疏桐顿时怔住。
“先前才请了石公子替你指导琴技,你这些日子不好好补补琴课,怎么好意思在他面前演奏?”
“可是我……我不会奏琴啊。”作为一名出身卑贱的奴仆,疏桐不能承认自己会奏琴。
“不会也没关系,我明日替你找位师父。你看看喜欢什么式样?”王墨说得甚是轻松。
“公子可是请的优渥公子石拓指导琴技?”一旁的宋述插话问道。
王墨点头道:“正是石公子。”
宋述便道:“据我所知,石公子喜欢‘静’、‘透’、‘清’、‘匀’偏向沉郁婉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