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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道:“我大哥大嫂是很好相处的人,大哥打小就跟着我舅舅走南闯北,大嫂也是拨着算盘长大的,他们夫妻二人很顾全大局。”
沈清月了然,顾淮说得没错,这样的人的确很好相处。
“我二表哥略微罕言寡语一些,二嫂很精明,他们夫妻两个管着河上的事,漕帮的人跟我二嫂家里关系很亲近。他们也都好相处,你别怕,也不会为难你的。”
沈清月一笑,她怕什么为难?何况无冤无仇,又是一家人,顾家人怎么会为难她?
顾淮又提起顾三,说:“他是老三,小时候调皮,家里稍微纵着他些,瞧着有些混不吝,其实做事很有些手段,京中好些生意都是他打理,黑白两道他都沾一些。”
沈清月小声道:“只听平日里外人传的,倒是瞧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呢。”
顾淮道:“顾家的人都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只不得罪他们,都好说。”
他立刻又道:“只有一个人不是这样,你远着她些就好。”
沈清月心里知道,顾家就剩顾四姑娘没说了,她便道:“姑娘家,自然娇气些。”
顾淮有些不好启齿,便只隐晦道:“这丫头她……她有些不懂事,等长大了,许了人家便无妨了。”
沈清月不懂,便问顾淮:“怎么个不懂事?”
顾淮锁眉道:“有些不知道和兄长们的分寸,我两个嫂子都不计较,家里倒也相安无事。至于你我,本不住一起,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事。她也不会主动寻来,若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见她就是。”
沈清月直接就问:“她喜欢你?”
顾淮愣了一下,随后点了一下头。
沈清月只是笑着,不觉奇怪,顾淮的模样和才学,打小就出众,尽管守孝的那几年他被耽搁了,也很难阻断小姑娘的心思。
她道:“我知道了。”
难怪顾四那会子走的时候不太高兴。
沈清月想起顾四手里的镯子,就道:“我瞧她手里的一只镯子有些特别,我不方便打听,若你有机会,能不能替打听一下她的镯子怎么来的?”
顾淮想了一下,他倒是没注意顾四戴的什么镯子,便道:“顾家自家的商铺首饰就很多,新样式的也不少,估计不会去别家买,又或者是当铺里死当的东西。”
沈清月耳朵竖起来了,若真给她猜对了,顾四的镯子就有趣了。
顾淮问沈清月:“你喜欢镯子?”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手,兰花一样的手托着浅红的腮,袖子滑下去一点点,一截藕段似的手腕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戴。
真好看,如无暇的凝脂玉。
沈清月有些不好意思,就收回了手,道:“倒不是喜欢首饰,只是我有一只跟她差不多的,就问一问。”
顾淮“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蜡泪已干,两人要就寝了。
第139章
两个人就寝之事,沈清月还是羞于启齿与顾淮明言,但她想,他们应该是心照不宣的。
在她心里,今夜之前的相处状态就很好很好,若再多夹杂其他的,她心里莫名就不情愿。
既是各取所需,沈清月也不想勉强自己。
她脱了外衣,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自去找剪刀,但是没有找到。
顾淮也除去衣裳,坐在床上脱靴子。
沈清月慢慢往床边走去,道:“反正蜡烛也快烧完了,我找不到剪子,就不剪算了。”
顾淮坐在床上,点了一下头,道:“不剪便不剪,时候还早,再烧一会子也没事。”
沈清月双手自然垂在大腿两侧,她缓缓走到床边,脱了鞋子上去。因顾淮自觉睡在外面,她便只好睡在里面。
其实她应该睡外面才是。
夫妻二人各自一床被子。顾淮随意扯了一角盖在肚子上,沈清月却将整个身子都缩进了被子,双手死死地攥住里面的被子。
同房花烛夜,沈清月这是第二次经历。
第一次的时候,沈清月忐忑又期待,娇羞地躲在被子里,心里仿佛揣了一只小鹿……后来的七年,张轩德有了新人,她早早就守着活寡,对于男女之事,她没有过太好的体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这是第二次,沈清月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是莫名地揪着心,心里又好像装着沉沉的香炉,香炉里烧得只剩下大把的死灰,拨开死灰才能看得见底下透着些许亮光的香丸,欲灭欲燃。
沈清月虽平躺着,双眼却紧闭着,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的戒备,顾淮很容易就感觉到。
顾淮还是探出了手,他的掌心贴着床单,滑到她的被子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滑腻柔软,筋骨却有点硬。
沈清月猛然睁开眼,顾淮所握之处,正好是前世被钱氏烫伤的地方。
她攥着拳,胳膊上筋脉紧绷,嘴角抿得很紧,心里不知道有一股什么东西,倔强又顽强地向外钻,极力抵抗着陌生的触感。她垂睫,根本不敢看顾淮,半张脸都藏在锦被之下。
顾淮感受到了沈清月的紧张,但他并没有松开手,只是闭上了眼,握住她手腕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在她光滑的皮肤上,像是把玩玉器,他漫不经心地问:“你原来经常带的兽牙手串呢?”
沈清月回道:“取下来了,我二伯母说,成亲带着不吉利。”
“嗯……是不太吉利。”
顾淮这就松开了手,收回手,自顾盖好被子,继续闭眼问道:“别的小姑娘都戴金玉镯子,你为什么带兽牙手串?”
沈清月不受他钳制之后,浑身骤然一松,脑袋不自觉往顾淮那边歪了一下,近距离打量他。他长得真的很好看,高鼻薄唇,下颌线条尤其冷峻,下巴微抬,则带有冷傲之气。
她躲在被子里瓮声答道:“兽牙好。”
顾淮眉头动了一下,眼睛并未睁开,音量微提,问道:“好?”
沈清月笃定道:“好。尧舜时候的人,就戴兽牙串饰。”
那时候的兽牙串饰,象征着力量与庇护。
顾淮心底蓦然一软,其实他早先就猜到是这个寓意,听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泛酸。她一个内宅姑娘,本该过安逸的日子,却活得像尧舜时候的人一样。还有她天黑的时候打盹醒来的样子,像是怕极了……
他扯着被子翻了个身,声音很低很疲倦地道:“睡,明儿还要早起的。”
沈清月应了一声,却没有闭上眼睛,她看着他盖着被子的背影,鼓鼓的一团,结实高大,不像读书人身体那般单薄,是很有力量也很……温暖的样子。
她眼睛是一点点地阖上的,心里的不自在也是逐渐消散掉的。
沈清月很感激顾淮没有提别的事。
烛火快烧到尽头,笼罩在承尘上的亮光一点点减弱,变成暗淡的橘色,两个人的脸在微光下,显出一两分柔和。
次日,顾淮明明跟沈清月说了要早起,实则他自己早起了,却没有叫沈清月起来。
沈清月昨日累坏了,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她才惊觉时候不早了,又见床边无人,连忙叫了丫鬟进来。
春叶和夏藤端着水盆和手巾等物进来伺候。
沈清月一边挑了件缂丝的绿绸缎马面裙穿上,一边奇怪又不安地问丫鬟:“爷呢?”
春叶道:“爷起得早,怕吵醒了夫人,在书房里洗漱过了,便在院子里晨练。”
沈清月的心安定下来,她穿好衣裳,让丫鬟给她梳了简单的圆髻,簪金玉簪子,手腕上还准备戴兽牙串饰,却看见梳妆台中间放着一个显眼的木盒子。
她一打开,便看见盒子里有一只金的虾须镯,一对绿豆大的红宝石饱满富有光泽,很衬她皮肤。
明显是顾淮给她准备的。
沈清月嘴角一弯,便戴上了,去顾家戴这个还是体面些。
另外两个陪嫁丫鬟跟在顾淮身后一道进来。
顾淮打完了拳,进来坐在罗汉床上,丫鬟进来送了早膳便退下了。
春叶和夏藤也记得顾淮的吩咐,伺候完沈清月,也乖乖地挑帘出去,只站在次间的门外,听候吩咐。
沈清月对镜自照片刻,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便起身往顾淮身边走去,她坐下的时候,顾淮分了一双筷子到她跟前的小碗上,眼神在她手腕上凝了一瞬,随即眼角浮着笑意,她还是戴了。
沈清月拉起一点点袖子,展示给他看,坦然笑道:“谢谢你。”
顾淮很快就收回目光,视线故意避开她手,道:“你喜欢就好。”
沈清月拿起筷子,下筷子夹菜之前,小声地问:“昨晚不是说好今天早起吗?你起来怎么不喊我,这会子去也不知道迟不迟了。”
顾淮夹了一筷子的菜给她,笑道:“放心吃,迟不了。”
沈清月低头吃饭,心里暖融融的,其实她也猜得到,顾淮是不忍叫醒她。
昨晚她在心里想,顾淮小时候是个呆子,如今看来,其实不呆。
两个人用完早膳,也不敢耽搁,麻溜地出了大门,坐马车去顾家,福临驾的车,家里留了罗妈妈和两个陪嫁丫鬟看家。
从夫妻二人新居去顾家有些距离,夫妻两人坐在车里也不大说话,但沈清月没有不自在,她觉得很奇妙,和别人独处,沉默好像会带来尴尬,和顾淮却不会。
沈清月抬眼瞧了一眼顾淮,他也回望着她,什么也不说,也没有打算说什么,她便又挪开了目光,两人又静默着。
她大抵能想明白,其实顾淮早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接纳他,她在他跟前,大可放松,完全不必隐藏她的各种心思。
信任和默契,让她在他面前少了很多防备。
沈清月眉眼带笑……她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和顾淮有默契的,只是两个人行事,自然而然就想到一处去了。
大约还是前世的缘分,毕竟她的棋艺学自于顾淮,为人处世上,多少也有些像他。
顾淮笔直地坐在马车里,瞧着沈清月打趣道:“你又笑什么?从前瞧你好像不这样的。”
顾家到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顾家大门口。
沈清月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到了。”
顾淮不计较她的避而不答。
他先下了车,随后固定好帘子,朝里边伸出手,要扶沈清月下车。
沈清月起身,半弯腰,把手交了出去,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的手顿时便被他握得更紧,她还察觉到,顾淮握她的手之后,不仅手腕上力道重了,脸上眉毛略竖,嘴角抿得很直,喉结也在动,像是在克制什么。
她乍然想起在沈家听到的话,说有的男人就喜欢女人的手。
沈清月没有在这个时候多想,扶着顾淮下去后,便一道往大门走去。
顾家早有一等管事领着门方为在大门口等着。阶梯之上,齐齐整整地站着两溜人,个个精神抖擞,恭恭敬敬。
管事迎了夫妻二人和两个丫鬟一起进去,他边走边道:“老太爷和老爷还有爷和太太们都在等您和夫人了。”
过了二门,便是管事媳妇来领,管事媳妇很仔细,穿廊过槛,无不小心提醒,处处周全,没有怠慢。
沈清月很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顾家很重视顾淮和她。
到了跨院的正厅,沈清月老远就瞧见厅里坐满了人,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一些,细想顾淮跟她说的有关顾家众人的事。
顾淮揽着她的肩膀,侧低头,目光流连在她三千鸦青上,声音低沉道:“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