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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并不在乎手头那些玩意儿便也没有推辞,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倒要叫祖母破费了。”
她心中却在想,蔡氏头上的簪子的底料和蓝色宝石,都与小素娘给丹红的那个耳坠一样,那想来那耳坠的主人便该是定国公夫人了,难道害死自己母亲的人就是定国公夫人了吗?可定国公夫人三年前死了,她该如何去查找真相得到另外一枚耳坠的下落呢?
倒是有心想要多问一些定国公夫人的事可这会子人多嘴杂,并不是问事的时候明萱便只得按捺住心下的疑惑,静静地坐在一旁。
过不多久蔡氏指挥着仆妇将几案都摆了起来,一道道美味佳肴骆驿不绝轮番而上,青梅酒烫过了之后发出甜蜜的清香,屋子里说说笑笑热闹极了。
明萱假意多喝了几杯酒,午宴一过便扶着头靠在朱老夫人身上撒娇,“祖母,我怎么瞧您一下子成了两个?”
朱老夫人笑着刮了刮她的脸,有些疼惜地说道,“傻孩子,让你少喝点非不听,我看你是有些醉了,来,让丹红带着你去西暖阁躺一会去。”
明萱的面上酡红一片像是桃花盛开般别有韵味,她的双眼带着水润的迷离,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她摇了摇头说道,“好久都没有回来了,我想回漱玉阁睡,我哥哥说他令仆妇们每日洒扫,屋子里干干净净的,还和我在时一样,祖母,我还是去漱玉阁歇吧,等会好一些了,我再来叨扰您!”
永宁侯府顾家人口并不繁多,出嫁女在室时的院子多也还留着,尚未分家,漱玉阁仍属三房名下,顾元景疼爱妹妹,令看院子的婆子每日洒扫,所有摆设俱都与从前一般,今儿知道妹子要来,一早就命人在屋子里上了银炭,这些朱老夫人都是知道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你去漱玉阁歇,也免得辜负了你哥哥一片心意。”
明萱扶着脑袋与众人道了辞,便上了软轿,不多一会便到了漱玉阁,如今这院子里的人皆都惟顾元景的命令是从,许是早得了吩咐,七小姐的软轿一进了门,院子便落了锁,两个粗壮的仆妇守着门,如同铜墙铁壁。
黄衣哆哆嗦嗦从丹红身后钻出来,不断搓着手说道,“临南从来没有下过雪,从前我只以为雪景美妙-,可却从未想到下雪原来是这样地冷。”
她如今妆扮的是明萱的丫头,自然不能与小姐一般同乘软轿,只能跟着丹红在深厚的雪地里头,若不是丹红时刻扶着她,说不定就得摔了好多次,这会儿,虽在室内,温暖的炭火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可她的小脸通红,双手更是有些发僵,令人看了很有些心疼。
明萱脸上酡红仍在,但是眼中却已经清明一片,她抓过黄衣的手轻轻搓着,“盛京的冬天很冷,我尚且都不习惯,何况你呢,等会我让丹红去屋子里找一件斗篷给你披着,再取个手炉给你,不然若是冻坏了你,我可是要心疼的。”
她顿了顿,“咱们两个去书房呆,我已令人去请哥哥,他等会就要过来的。”
黄衣脸上显出既期待又忐忑的神情,她纠结着说道,“景哥哥让我不要找他,他有事自然会来寻我······”
明萱抓着她的手便紧了一些,“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要对你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黄衣,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和我哥哥之间若要修成正果,很有些难度。
你是临南苗女,我哥哥是盛京贵族,据我说知,周朝建都至今,除了皇室和亲,尚还没有过这样异族通婚的情形。”
她目光中透着深浓的怜悯,“你随着我在镇国公府住了两日,也都看见了吧?一府之内,血脉至今,尚且是那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要阄到骨肉相残的地步,那么门楣之间的争斗有多险恶,你该能够想象得到。暂且不提你的家族未必愿意让你嫁给我哥哥,便只提这一点,就不是心性单纯直率的你,可以承受的。”
黄衣低头不语,橘红色的身影却不知不觉显得寂寥。
明萱叹了口气,“我想,我哥哥一直都不回应你的感情,多半也是因为这样。他一直都是一个有担当负责任的男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假若他回应了你,可是最后却不能够给你幸福,或者勉强在一起之后,又让给受到委屈,那其实是对你的一种伤害。他不想要伤害你!”
她直直地望着黄衣,“我很喜欢你,也被你对我哥哥的执着和深爱所感动,所以才会常常忍不住站在你这边,帮你。可是,我心里很明白,你和我哥哥之间像是隔着好深好深的沟堑,如果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跨过去,只有死路一条,粉身碎骨。若你们当真要在一起,那会经历很多很多重考验,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你们其中的一个,必须要放弃他原来的生活,这真的很难。所以······”
“我知道。”黄衣打断了明萱的话。
她倔强地昂起头来,“萱姐儿,你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我也知道想要和景哥哥在一起需要付出很多,你所说的困难我都明白,在家的时候阿爹和哥哥就是因为这些才不同意我和景哥哥在一起的。可是我喜欢他啊,就算知道了眼前有那么多的苦难,我还是喜欢他。”
黄衣嘴角绽放出笑容来,她的目光坚定,闪耀着无与伦比的光华,“我和景哥哥之间隔着好大的一道鸿堑,正如你说的,若是贸然跳下去,我和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我只要他站在原地等我,我想办法来到他身边。我喜欢他,就算一脚踏空粉身碎骨,那又怎样?为了我爱的人,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的。”
她的声音清脆,不知道为什么,却能听见飞蛾扑火般的决心。
门帘轻动,外面响起一道沙哑的嗓音,“傻瓜。”
第147章脉络
顾元景掀开厚厚的暖帘进来,长庚推着裴静宸跟在他身后。
明萱见到哥哥目光柔得像水一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哥哥对黄衣并非无情,只是碍于俗世规矩,碍于身上背负的责任道义,所以才只能控制和压抑自己的情感。她一时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那番话是不是多事了,便有些尴尬地唤了一声,“哥哥。”
有些事彼此瞒着不说,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不想说,因为不说,或许还能在心中存一个虚假的幻想,留一个微弱的希望,可是一旦说开,撕破这层稀薄的纸,那么有些事便不能再拖着了。
要么往前冲,一起生一起死,要么往后退,保持安全的距离遗憾终身。
顾元景冲明萱温和地笑,他的语气里有几分宠溺,又有几分无奈,“萱姐儿,你说的很对,我的确就是这样的想法,但我一直以为黄衣她只是小孩子心性,她从来没有见到过我这样的男人,一时新鲜所以才……我以为过些日子她厌烦了盛京的生活,就会愿意回到临南,回到苗寨,过她应该过的生活。”
他望向黄衣,目光纠结而复杂,有些不赞同,有些心疼,但眼底深处却亦也有感动和甜蜜,他柔声唤道,“黄衣……”
听到心中牵挂的女子真情流露的内心剖白,她情缘粉身碎骨也要与自己在一起的决心那样令人震撼,她说哪怕为了要和他在一起死了都心甘情愿,这种巨大的冲击力,是任何一个男子所不能承受的。心底有无数想要说的话都哽在喉间,想要说出来时,才发现此刻竟然会突然词穷,一时之间除了低声呼唤她的名字,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萱与裴静宸对望一眼,便悄然地出了屋子。
院子一片素白,唯独墙角的红梅凌寒独自开放,明萱推着裴静宸在廊下微立,满面愁容地说道,“黄衣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哥哥也喜欢她,他们真心相爱,原本可以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壁人,可是皇上现在这样重用哥哥,是绝对不肯让他娶苗女为妻的,到时他们两个该怎么办才好……”
黄衣那样坚决,不论哥哥是否回应都在做着努力,连她都颇受震撼,更何况是哥哥了,可这段感情虽然深浓,到底能够结出果实,却实在充满了不确定。
裴静宸却轻轻笑了起来,“阿萱,你多虑了。舅兄为人沉稳隐忍,是个有担当有谋略之人,他又足够坚定,想要做的事情必会成功。假若他愿意敞开怀抱放下顾虑接受黄衣,那么我相信他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更何况……”
他语气微转,眼中绽放微芒,“更何况黄衣虽然是苗女,却又不是普通的苗女,她可是苗寨酋长最疼爱的小女儿,是苗族的公主。临南那边一团乱麻,有些事皇上兴许还要求助于苗家呢,舅兄和黄衣的事,虽然艰难,但却未必不能成。你且不要先就担忧起来,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永宁侯府顾家**即,顾元景是三房唯一的男嗣,将来自然是要分府另居的。一旦分开来过,他的亲事便只有朱老夫人可以管得。这亲事,只要与国家社稷无碍,又得了朱老夫人点头,旁人家也顶多就是说些闲话罢了,谁还能真的插手到别人的家事?皇上顾及临南,说不定还会十分赞成呢。
明萱低声轻道,“临南,又是临南……”
她没有将话说下去,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清晰,从去岁临南王想要嫁女,到哥哥去临南执行皇上密令,临南王像是一张看不见的手,不时地出现在许多大事件之中,甚至连她在江南的良田水地中,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裴静宸低声说道,“临南王最近几年越来越不安分,皇上之前因为内忧太甚,便一直想办法安抚着他,可他越来越不像话,听说如今的临南俨然自成一国,百姓只知道有临南王而不知道有皇上。杨右丞倒了,祖父又不断放权,如今皇上能够自主朝政,哪里还能够容得下临南王?”
他嗤笑了一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临南王越发跋扈,竟然让权势迷了眼,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了。”
明萱心中一动,低声问道,“我听说临南王和定国公府交好?宫里头的俞惠妃娘娘与临南王的郡主来往密切,不知道可是真有其事的?”
裴静宸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临南王府和定国公府是姻亲,两家来往的确不少,只是惠妃娘娘十分懂得皇上的心思,自从上一回舅兄去了临南之后,定国公府便和临南王不似从前那样紧密来往了。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萱从怀中掏出那一只蓝色宝石的耳坠,低声将来历说了一遍,“大**子有一个同样质料的簪子,我听祖母说,原来这是定国公夫人的东西。四年前家中发生巨变之后,我母亲卧病在床,原本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当时我还没有从浑浑噩噩中醒过来,哥哥也被贬配去了西北,所以家里就这样草草地给我母亲落了葬。”
她微微一顿,“可是我回头想起来总觉得这事情很是蹊跷,我母亲身子一直都不好,可是性子却十分坚强,那时候我父亲出了事被关押在刑部衙门,生死未定,她虽然缠绵病榻,却仍在竭尽所能地想法子要救我父亲出来。这样的时候,她怎么会因为悲伤过度而送了自己的命?”
倘若悲伤过度而死,那也该是最初出事的那天,可既然那天都能熬过去,隔了好几日之后,又怎么会好端端地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