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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顺发客栈,我直接往卢劲舟的房间冲。猛地推开门,见他们三人正端端坐在桌边,我心内不免振奋:“卢大哥,我找到好东西了!”
  “公子来得正好!”卢劲舟一把将我提过来坐下,“我们方才又扮作药商,会了会鹤仲堂的掌柜。”
  “卢大哥,我这里……”
  “欸,公子先喝口茶,先听大人把话说完嘛。”孙迟递了杯茶水过来打断我。
  “掌柜很精明,言语中找不出丝毫破绽,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好歹打听到鹤仲堂之前的账房先生告假回乡了,所以,我打算下午起身去访访这个账房先生。”
  “卢大哥,我刚才……”
  “公子,这趟下乡不宜张扬,由我和刘乾前往,最迟明早回来,孙迟留下照顾公子。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卢大哥,其实……”
  此刻卢劲舟的急性子上头,完全没顾上我的话,起身就要往门外走。老子也来了脾气,掏出腰间的两本簿子往桌上狠狠一砸:“都给老子慢着!看清楚这是什么!”
  “这是?”
  “账本!”
  门边的卢劲舟生生扑了过来,抓起来就是一阵猛翻。
  “这,这,铁证,铁证如山!”卢劲舟翻开一页,指着账上的一栏道:“时疫期间,他们采购了大量的廉价甘草。甘草虽能替代沉香的部分药性,却不能在药方中完全取而代之。你们看,账面上沉香的存量,只有区区二十斤,而库房的麻袋里少说也有五百斤!这下证据确凿,由不得鹤仲堂抵赖!”
  我坐在凳子上慢慢翘起二郎腿,享受他们的欢喜雀跃,反正这些都是老子的功劳。
  “可是,大人,小的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医馆,竟然胆大包天,敢私吞朝廷下拨的药材。”刘乾挠挠下巴。
  “大人!您看!”这边刘乾话音刚落,那边孙迟翻开《绥州府志》一声惊呼。
  “目无法纪,岂有此理!”卢劲舟狠狠拍向桌子,吓得我放下腿哆哆嗦嗦站起来。
  “卢大哥,此话怎讲啊?”
  “公子请过目。”卢劲舟指着《绥州府志》扉页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小字:“这便是鹤仲堂能在绥州城内一家独大的缘由。”
  我拿到面前瞧瞧,只见绥州知州的名字赫然在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鹤仲堂每年分给他的银钱,光是去年,就要两万两银子落进了知州的腰包。
  原来这本府志,竟是他们的分红账本!
  “大人、公子,小的先前查访得知,绥州城的百姓若是病了,要是不想被鹤仲堂宰一顿,就必须出城走十里,才能找到别的医馆。绥州城中以及城外方圆十里之内,都不许再设别的医馆。”刘乾如是说。
  “娘的,一个明面上高价售药恶意敛财,一个暗地里打压正经医馆,官商勾结,好不要脸!”越听越心内忿忿,我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卢劲舟这才缓了口气,对我拱手道:“此案能够告破,全仰仗公子的聪明才智,请公子受在下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卢大哥不必多礼。”
  “公子如此客气,卢某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卢大哥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和刘乾孙迟查访多时,都难以接近真相,甚至连账房先生都未曾见到,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得来如此重要的账本?”
  “这,这个嘛……”我抠抠脑袋,转过头示意石头不要说,再打个哈哈:“都是机缘巧合,巧合,完全不值一提,不提……”
  接下来的两天,完完全全是卢劲舟的主场。送加急密奏、控城防守军、审鹤仲堂掌柜,革职知州押解回京。
  真相水落石出,该封的封,该抓的抓,只是苦了绥州百姓。
  时疫之初,鹤仲堂有对症的药方却不按方抓药,想着疫情扩大猛赚一笔。时疫惊动朝廷后,鹤仲堂一怕医官来后疫情太快被控制引人怀疑,二来觊觎沉香价贵,便继续偷换药材。一直等到京城周边时疫被控制时,鹤仲堂不便再拖延,这才往每日煎制的药中,放上了足量的沉香。
  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奸商和狗官,劳资抓得着实痛快!
  皇上责令七日内查明案情,现下只花了不到五日,便水落石出、风光回京,我骑在马背上,搂着刘乾的腰,感到十足惬意。
  行到京城城门下,王府的轿子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在此等候多时。我爬下马背,跟三位兄弟互道保重,连日来同吃同行,忽然离别竟还有些不舍。转身正要钻进轿子,刘乾追过来叫住了我。
  “刘兄弟,怎么了?”
  刘乾却不说话,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我手里就立刻转身,拍马而去。
  我一头雾水,钻进轿子看看信封:吴禹公子亲启,就是写给老子的信嘛。
  撕开信封,展开内页:
  “贸然此书,实在唐突,然心内思慕,万难消除。
  策马同乘,神思不属,共饮同食,痴心暗付。不敢贪图朱门富贵,只愿此生与君共度。
  今夜子时,马前街水杉巷,盼君一叙。”
  落款是个乾字。
  我拿着书信里里外外看了三次,确定没有错过一个字后,整个人塌在轿座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轿帘缓缓掀起,一个温软明丽的声音钻进来:“相公,你怎么一头汗呀?”
  我哆哆嗦嗦抬起头:“青青,我被人盯上了!”
  #
  才进王府,老付就将我往前院引,说是王爷王妃在等我。
  离府不过几天,院里的垂丝海棠已经开了,青青早早就拿手帕帮我捂着口鼻,她的身量矮我一个头,一路只得踮着脚。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小人儿,方才的紧张不适早已湮灭,伸手轻轻搂上了身边人的腰。
  “禹儿回来了,快过来给母妃看看!”一进前厅,王妃就迎了过来,拉着我转了一圈左看右看。
  “嗯,我的禹儿是长大了。”
  我拱手行礼:“孩儿见过父王,母妃。”
  青青也跟着行礼。
  “青青也来了啊,好些日子没吃你做的菜,什么时候我跟王妃得去你的迎雪院坐坐才行。”
  “好呀好呀,青青可随时恭候啦!”
  我看向王妃:“孩儿不过离开几日,难道又长个头了吗?母妃方才怎得如此说啊?”
  “你母妃说得没错!”王爷从正首椅子上起身走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道:“卢侍郎两日前就传信过来,说你聪慧过人,有胆有识,这次绥州时疫案能够告破,主要都是你的功劳。”
  我嘴角不自觉提了提,卢劲舟真是够意思,还知道专门写信来表扬老子,不错不错,这个兄弟还是可以认的。
  “卢大哥过奖了,其实能够破案,是大家齐心合力,共同努力的结果,孩儿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胜不骄败不馁,禹儿已经长成男子汉,能够独当一面、成就一番功业了,王爷,你说呢?”
  王爷老爹摸摸胡子:“嗯,依我看,是该找皇上为禹儿讨个官位了。”
  “做官?”
  “是啊,禹儿不喜欢么?”
  身在王侯家就是不一样,连进入官场都比我想象得更容易,我看看青青,青青也正微笑着望向我。
  “孩儿谢过父王,谢过母后!”
  从前厅出来,才拐过一座假山,王妃身边的小丫头如儿又追了出来。
  “公子,王妃遣我来禀告公子,以后每个月去账房领月钱,照样领一百两。”
  哟哟哟,我这个亲娘越来越大方了。我点点头:“你去回禀王妃,就说我想学学拳脚,请她替我物色个师傅来。”
  “相公,你想学功夫呀?”
  回想起那夜做对子的风姿,我心头跳了一跳,围着身边的青青转了两圈:“你别告诉我,你连功夫都会吧!”
  “相公说笑了,炒菜功夫有,打架功夫我可是不会。不过,天下功夫多了,相公想学哪种呢?”
  “我要学轻功,一抬脚能上房顶那种!”说话间,忽然记起绥州爬墙的夜晚,以及刘乾看着我时欲语还休的眼神,不由得背心一凉。
  “相公你怎么了,怎么手心全是汗呀?”
  顾不得回答青青的问题,我赶紧对如儿再强调一遍:“让王妃给我找个拳脚师傅,马上就要,最好今下午就能来护着我!”
  “相公,出了什么事了?”
  不能说,这件事绝对不能说!
  迎雪院里,满院的萝卜白菜长得正好,可我一点欢喜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怀里的书信烫得紧,揣在身上很是愁人。
  今夜水杉巷之约,老子是万万不会去的,可万一刘乾等不到老子人,冲动之下跑来迎雪院逮老子,怎么办?孙侍卫的功夫我是亲眼瞧过的,刘乾的身手想来也差不多,要是真翻墙来掳老子,说不定还真能躲过王府侍卫把老子抓走!
  越想越怕,坐立难安,我抱着柱子坐在廊下,伸长了脖子等拳脚师傅来。
  一直等到院子门口跳过第二十七只麻雀时,没盼来保护我的师傅,却看到了宫里来传圣旨的公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王府长子吴禹天资聪颖,学识过人,勇破绥州时疫案,功绩卓越,朕心甚慰,特命为刑部郎中,钦此!”
  乖乖,老子要做官了!
  官场风月冷
第23章 
  “我就要去刑部报道了,你欢不欢喜。”
  “青青只盼相公每日过得开心,其他的,青青不强求。”
  “你放心,我一定尽快翻阅卷宗,找出当年利州粮案的真相!”
  青青帮我披上熨烫平整的朝服,再系上腰带,抿着嘴唇点点头。
  “相公首日做官,放轻松些,若有难事一事无法处理,可以回来请教王爷,莫要强为。”
  “知道了。”
  “官场礼仪相公学过可莫要忘了,遇到别的官员要多多行礼致意,不要被人说怠慢。”
  “知道了。”
  “对了,我打听过了,在刑部当差,每日中午都会有人准备好饭食,若是相公吃不惯,以后青青每日可以做好饭送来。”
  “知道了。”
  青青替我戴上官帽,又啰啰嗦嗦说了好一阵,一直将我送上轿子才回去。
  我坐在轿子里,长长吁了一口气,从今天起,老子也是个正经的大人了,想想还是有些紧张,不由得再轻轻拍了拍胸膛。
  衣兜里一声脆响,伸手掏出来一看,娘欸,是刘乾的书信。昨日收到后就一直不敢拿出来,怕被青青发现,便卷了塞进内侧衣兜里,现下拿在手上,还是觉得烫得要命。
  也不知道刘乾是不是还在马前街水杉巷等着,我心里惴惴不安。从王府去刑部,最近的路线要经过马前街,这时候可不能冒险,我伸个脑袋出去,吩咐轿夫绕道庆武路过去。
  原本一刻钟的路,轿夫绕了一个大圈走了半个时辰,不过还好,一路顺顺当当,刑部大门就在眼前。
  “公子既已到了,小的们还要回去接王爷上朝,送王妃去城外浮云寺祈福,再将二夫人送到绸缎庄,就先回府了。”我摆摆手,站定在刑部黑黝黝的门前,身上的紫色官袍尤为惹眼。
  长长吁一口气,整整袍子,正要抬脚上阶梯,耳边忽然嗖的一声,一颗石头擦着老子眉毛从眼前飞过,直直钉进了前头的柱子上。我惊了个趔趄,循声看去,街对面檐廊下,刘乾正靠墙而立,一双凄怨的眼盯得老子脚底发软。
  娘欸,竟然追到刑部大院啦!这男人真魔怔了吗?来不及多想,我赶紧提着腿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