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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去唇角的一抹药渍,转目一看,人群中那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查查方才那是何人。”他鬼使神差地吩咐。
小厮会意,忙叫了门房的人跟上那女子,如此也好打听清楚她的身份。
门房的人不多时就回来了:“启禀王爷,那是对街的私塾先生孔平之女,唤作孔钰珂。”
孔钰珂……
陆泓琛颔首:“你下去吧。”
“是。”小厮躬身退下,没忘了悄悄将此事禀告管家。
管家并非先前告老还乡的那位,而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这人是太后的宗亲,姓喻,名世墨,为人很是精明。
得知此事,他略一思忖,说道:“去打听打听,那孔家小姐多大年龄,品貌如何,是否已经出嫁。”
“您难道不知道么?”小厮闻言面露诧异。
“知道什么?”管家也是有些狐疑。
“那孔家小姐成过一次亲,嫁的是徐家公子徐子诚,据说连天地都拜完了,却因瞧见了一个被徐公子打得不像人样的平妻,吓得硬生生退了这门亲事……”小厮解释。
此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经他这么一说,喻世墨立刻记起来了:“那徐子诚的平妻,不就是七王妃的庶妹吗?似乎叫什么秦……秦柔?”
“是秦可柔。”小厮纠正。
喻世墨点头:“没错,是叫这个名。据说此人与七王妃素来不和,其母还因谋害七王妃进过大牢……”
小厮也点头:“进是进过,不过早就被放出来了,还已被秦家老爷一纸休书给休了呢。”
说起来,京城还真是小,王爷方才瞧见的,竟是这么个与王妃的娘家颇有渊源的人……
更巧的是,这人第二日竟主动找到了七王府里。
“喻管家,您瞧瞧,这是我家小姐新绣的绣样,听闻王妃娘娘的绸缎铺子正缺一位绣娘,我家小姐有意毛遂自荐,就是不知入不入得了管家您的法眼。”孔钰珂身边那丫鬟,三言两语替她道明了来意。
喻世墨仔细打量这一主一仆,丫鬟长了一张圆脸,相貌平平,相比之下,孔钰珂的长相可以说是百里挑一,衣着齐整、妆容清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可从那略微磨破的袖边,以及色泽不甚鲜艳的长裙来看,不难看出她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清贫虽清贫,但腹有诗书气自华,瞧着很是温婉可人。
喻世墨吩咐下人上了茶,不急不缓地问:“恕在下冒昧,孔小姐的父亲不是私塾先生吗,私塾的学杂费应该足够养家糊口,为何要做这等粗活?”
孔钰珂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辛酸:“家父身体抱恙,私塾半个月前就停了课,如今家中已是入不敷出,小女子才疏学浅,旁的皆不会做,就只会绣绣花样,所以……”
“小姐又妄自菲薄了,”那丫鬟伶牙俐齿打断她的话,“您自小饱读诗书,腹中的墨水与那些秀才、举人相比,也根本不落下风。”
饱读诗书?
喻世墨心下有了判断:“绣娘的月例未免太过寒酸,孔小姐若不介意,可留在这七王府中伺候王爷笔墨,至于身份……并不算是下人那一类,月例也很是丰厚,可供令堂安心养病,不必再操劳私塾之事。”
孔钰珂闻言大喜过望,压根顾不上细想:“如此甚好,那就多谢管家了……”
“孔小姐太客气了,今后同在七王府做事,还望孔小姐多多关照在下。”喻世墨道。
关照?
孔钰珂有些不解:“管家言重了,是您多多关照小女子才是……”
告辞离开七王府后,丫鬟忍不住凑在她耳边道:“小姐,我怎么觉得那管家居心不良,像是在贪图您的美色呀?”
丫鬟问得戏谑,这话传入孔钰珂耳中,未免显得太过轻薄。
“休要胡说……”她轻声呵斥,粉面微红,“七王府的管家,定是见多识广之人,怎会对我这等庸脂俗粉动心?”
而事实证明,喻世墨的确对她动了心思。
他越看这女子,就越觉得她会是太后娘娘中意的那一种。
长相既不过分艳丽,也不薄凉寡淡,性子温婉乖巧,且还懂得低眉顺眼地自谦自贬……言行举止虽不够落落大方,不适合当正妃,但当个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喻世墨倒不是喜欢乱点鸳鸯谱,而是太后娘娘早有吩咐,要他摸清七王爷的喜好,为其物色一位王妃。
毕竟在太后眼里,秦雨缨一介弱质女流,在骊山迷了路,定是早已葬身于野兽之腹,哪还会有什么活路?
太后心知此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尽早找个温柔体贴的女子陪在陆泓琛身旁,他至少能快些解开心结,不会再执迷不悟地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痴傻的话……
在喻世墨眼里,孔钰珂并非最为合适的人选。
可难得的是,七王爷对此女动了心思,昨夜居然迫不及待派人打听起了她的名字与身世。
情这种东西,讲求的无非是缘分。
再怎么相貌出众、家世过人,也抵不过王爷他中意啊……
喻世墨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向太后邀功的机会,待孔钰珂一走,就亲自动身去了宫里。
“你说那人与秦雨缨极像?”只听他说了两句,太后就已面有怒容,“好不容易走了一个七王妃,又找来一个与她如出一辙的,你这是要把哀家活活气死?”
喻世墨一阵结舌,回过神来,解释道:“太后娘娘误会了,这二人并非性子相似,只是眉眼长得像而已。”
原来只是相貌相仿……
太后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几分,问道:“那女子身家可清白?”
喻世墨点头:“清清白白,是个私塾先生之女,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城可谓风评极佳,只不过……不久前曾嫁过一次人。”
“什么?”太后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嫁过人的女子,也敢在哀家面前提及?”
琛儿品貌如此出众,想要什么样的妻妾都有,何必自贬身份娶一个弃妇?
她那远亲眼巴巴将喻世墨送至京城,送到她跟前,她还道此人聪慧过人,哪晓得居然是个如此没见识的草包!
“太后娘娘息怒……那女子虽嫁过人,却并未与人洞过房,且刚拜完堂就主动退了亲,嫁妆、聘礼分文未取。”喻世墨接而解释。
太后听得有些狐疑:“这又是为何?”
“只因她嫁的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那人与她成亲的当日,居然将府里另一位平妻打得浑身是伤……”喻世墨将自己听说的一一道来。
太后心中有了计较:“这么说,琛儿若娶了她,倒是做了一桩行善积德的好事?”
“正是……”喻世墨点头不迭,丝毫没听出太后语气中的不悦。
这种被退了婚的女子,想要再嫁简直难如登天。
王爷娶了她,可不就是行善积德?
“可惜哀家是太后,不是观世音菩萨,这等积德行善的事,轮不到哀家的儿子来做。”太后沉下了脸。
“这……”喻世墨闻言一愣。
“你若当真是个蠢材,哀家劝你还是尽早将那管家之位让贤的好。”太后又道。
喻世墨明白过来,急忙跪地请罪:“小人思虑不周,险些辱没了七王爷的身份,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冷冷打量他:“这次哀家暂且绕过你,若有下次……”
“谢太后娘娘恕罪,小人只是一时糊涂,绝无下次!”喻世墨急忙说道。
他虽是太后的宗亲,但只是个小小的外亲罢了,且这亲戚关系还扯得极远,因家中长辈极力举荐,他才得以来到京城,本想施展手脚,闯出一番作为,哪晓得居然被安排在七王府中当起了管家……
管家这名头好是好听,可毕竟是半个下人,说出去未免有些上不了台面。
若能为太后娘娘分忧解难,那可就不一样了,只消太后娘娘一句话,加官进爵还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喻世墨出了宫,奉太后之命继续偷偷张罗给陆泓琛续弦一事,殊不知秦雨缨并未身故,而是来到了地府之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王爷待小姐很不一般
看着那缕漂浮在往生石上,如烟如雾的魂魄,阎罗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似乎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他赐的那段仙骨,本可保秦雨缨魂魄不散。
可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仙气早已虚无缥缈,近乎于无。
若非他及时将她放回了往生石上,或许,她就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再也无处找寻……
此刻,那魂魄已近乎透明,在阴森的地府中犹如一道微光。
这会是她的最后一次轮回吗?
这女人令他沦为了天界最大的笑柄,如今她终于受尽重重劫难,即将魂飞魄散,为何他心中依旧没有半点释然?
数千年来,自己究竟是想看她在轮回里受尽煎熬,还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醒悟,不要继续在那陆泓琛身上执迷?
然而无数次的轮回中,这样的事,一次也未出现过。
呵,真是好一个情比金坚!
此时此刻,秦雨缨的神色旧如先前那般恬静。
或许只有在昏迷不醒时,她才不会对他满脸敌意……
那张素净的脸,每一世都有所改变,唯一不变的,是眉宇间烟云般的淡漠。
他曾站在天际,见过朝阳初升时万丈的光芒,光芒落入掌心时,流动如一汪澄澈的水……
他也见过夕阳西下时紫色的云霞,绚烂得从无用言语比拟,胜却仙子的容颜。
还有风起云涌时,随轰鸣的雷声纷纷洒落的雨点,闪电划过天空,雨点皆在同一个瞬间闪烁起微光,晶莹剔透,却又转瞬即逝……
他见过这世间最美的景象,而那些都不及她的眉眼。
不及她捕蝶时,朝自己回眸一笑的明媚动人……
可那明媚,就如抓不住的霞光。
与其说是她生生世世经受劫难,不如说,是他一次又一次历经求而不得的煎熬。
如今,她的魂魄就这么静静摆在眼前,一捏就碎,一吹就散,是否只有让她彻底消失,自己才终于能够释然?
这一念头刚从脑海中闪现,他指间就攀升出无数细小的黑烟。
烟气细如丝线,一点点缠绕上那漆黑的往生石……却在即将触及秦雨缨魂魄的一瞬,倏忽消失无踪。
“该死!”阎罗一阵恼火。
为何事到如今,他仍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暗处的一道人影,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这边,当看到阎罗打算让秦雨缨灰飞烟灭时,眼里的灼热几乎要满溢而出。
此刻见他收回了手,又不由暗暗咬紧了银牙。
只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玄女便能魂飞魄散!
阎君啊阎君,你到底是有多舍不得这个该死的女人?
“谁?”
悱恻之际,阎罗的视线已冷冷扫了过来。
“是我……”唐咏诗不得不硬着头皮从暗处出来了,瞥了一眼秦雨缨漂浮在往生石上的魂魄,佯装不解,“阎君,玄女这是快死了吗?”
死?
对阎罗而言,这个字眼无任何意义可言,可当这字眼与玄女二字联系到一起时,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丝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