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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秦雨缨气结。
这哪是一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分明就是个二皮脸……
不过这二皮脸实在太高大英挺,眉宇间流露出的英气,足以抵消唇边那抹不经意的玩味。
论武功吧,她打不过这人,论口才吧,她也说不过这人。
论下毒……算了,不和这个半脚踏入阎王殿的老弱病残一般见识,万一一不留神毒死了,这偌大的七王府,还有谁每日陪她拌嘴?
秦雨缨觉得自己实在太仁慈,一定是因为武功尽失,杀气全无,所以才变得心软起来。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去八王府,王妃先睡吧。”陆泓琛没再继续惹恼这只气鼓鼓的小猫。
说着,替她拢起了耳畔一缕散落的发丝。
他微凉的手指,不经意触及她的耳尖。
秦雨缨忽觉脸有些红,赧然咬唇,瞪了他一眼,夺门而出。
陆泓琛心中某处像是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浓黑夜色里,久久未能挪开视线……
这夜,秦雨缨辗转反侧。
刚一睡着,浑身就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被鬼压了床。
歪了歪脖子,却还能动。
她睁开眼,险些被吓一跳,自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片阴冷的漆黑中,四周空荡荡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阴冷,令她莫名感到熟悉……
“你来这世上,是不是忘了一桩事?”一个声音传入耳畔。
转目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那人长了一张宛若天人的脸,一双凤眼透露出隐隐的阴气,仿佛能摄人魂魄。
秦雨缨蹙眉:“你是谁?”
那人见她满目诧异,伸手朝她眉间一点:“看来牛头马面穿魂引线的手法不甚熟练,居然使你失了记忆。”
细微的疼痛涌入眉心,秦雨缨一怔,终于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那坑货阎王吗,自己方才怎么竟记不起他的脸了?
“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要帮我办一件事?”阎罗每说一个字,身形就浅淡几分。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竟变得有些虚无透明。
秦雨缨费力地回想,她记得这阎罗找自己喝酒,说只要能喝过他,就给自己一线生机。
她拿起酒杯三两下就将他喝翻,听见他喃喃说,这阴曹地府的酒不会醉人,只会醉魂,七情六欲越淡薄,则越能千杯不醉……
“而你,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女子。”
“替我办成一桩事,我就让你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
记忆到此截止,而后发生了什么,秦雨缨压根想不起来。
办成一桩事?
办成一桩什么事?
正恼火这阎王说话只说一半,忽然感觉到一双手在死命摇晃自己。
“王妃,王妃?”
一睁眼,是冬儿。
冬儿脸色焦灼,似乎被吓得不轻:“方才您一动不动,浑身冷冰冰的,奴婢还以为……”
秦雨缨摸摸鼻子:“我……做了个噩梦。”
哪有做噩梦做到这份上的?
冬儿狐疑,不过并未细想,匆匆端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温水与水盆:“王妃,时候已经不早了,您快些洗漱吧,一会儿还要给八王爷贺生辰呢!”
往窗外一看,已日上三竿。
梳洗一番,秦雨缨换上了一身雾蓝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白梅,清新脱俗而不喧宾夺主,一头乌黑的发丝绾成如意髻,插上一支玉簪,瞧着甚是端庄得体。
只是眸中的神韵淡漠如烟云,怎么看都不似寻常大家闺秀那般温婉乖巧……
来到八王府时,府里已聚集了不少宾客。
陆文霍最喜欢新奇物件,收集了不少东瀛来的放大镜、西域来的布谷钟,惹得众人啧啧称奇。
席间,男宾女宾被分隔开来,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屏风,两边的说话声皆隐约可闻。
好些日子不见的秦可柔,居然也在宾客之列,只是无人与其搭话,在一片热闹中显得颇为形单影只。
其实,也没什么人找秦雨缨搭话,不过与秦可柔的惶惶然不同,省却了一番虚与委蛇,秦雨缨反而乐得自在。
此时端上来的皆是些精致小巧的点心,离正儿八经开席还有好一会儿功夫。
不远处放着一架古琴,秦可柔壮起胆子,起身说道:“小女子弹奏一曲,给各位助兴。”
众人皆看向她,没人说好,也没人说不好。
秦可柔咬唇,走向那琴。
琴在架上,却无椅子。
她一愣,只觉得格外的尴尬。
还是陆文霍开了口:“来人,去搬椅子。”
丫鬟不一会儿就搬来了椅子,还撤去了屏风,如此众人便能瞧个清清楚楚。
秦可柔坐下,开始抚琴。
琴音婉转低沉,似细雨打芭蕉,远听无声,静听犹在耳畔。
一曲罢了,陆文霍率先鼓掌。
秦可柔面上一喜:“八王爷觉得好听?”
陆文霍想了想,说道:“好是好听,就是太哀怨,听着不像是在给我贺生辰。”
秦可柔闻言眸光一暗,转目看向秦雨缨:“我记得……长姐也极爱抚琴,不知有没有这个耳福,听长姐当众弹奏一曲?”
不拉个垫背的,怎么显得自己琴艺高超呢……
秦雨缨愕然,好端端的怎么扯上她了?
见秦雨缨不语,秦可柔还道她是怕了,佯装人畜无害地笑了笑:“今日是八王爷而生辰,图的是个乐子,长姐即便弹得不好,也是无妨的。”
这话说得极生分,也极蠢,落在众人耳中,足以佐证她二人不合的传闻。
周遭投来不少看好戏的目光,秦雨缨挑眉,淡淡吐出了个“好”字。
秦可柔一怔,没想到她竟真敢答应。
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怕出丑?
秦雨缨坐于琴前,略一思忖,弹了一曲将军令。
这身体的原主是不会弹琴,可是她会啊。
怪只怪杀手行业竞争太激烈,总有些口味独特的金主,连雇凶杀人都要求才艺双全,生生把她逼得学会了琴棋书画,且十八般武艺皆有涉猎。
琴音袅袅,如深谷幽林那清脆撩人的鸟鸣,似行云流水中悠扬自由的群鱼,时而又好像化作了狂风骤雨,兀自惊骇滂沱……透露出一股无以伦比的浩瀚与坦荡。
技巧虽未炉火纯青,但气魄已是登峰造极,不然,哪能称得上将军令?
奏完,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席间静可抛针。
也不知是谁领头叫了一个“好”字,掌声骤起,久久不息,其中虽不乏趋炎附势的虚伪,但也有一些是发自肺腑的叹服。
至少,陆文霍就很是叹服。
有这一曲惊才绝艳的将军令贺他的生辰,他顿觉秦雨缨送来的那幅墨宝,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虽然他压根就没看懂墨宝上的“香蕉你个巴拉”,究竟是何含义……
众人皆沉浸于秦雨缨久久绕梁的琴音里,谁也没发觉,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不远处的一座园子,一下子神色微变。
那园子的高墙上,雕刻着一些栩栩如生的梅花,花纹甚是精致繁复……
不多时,有丫鬟穿梭席间一一上菜,秦雨缨不动声色地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快步出去,走进了那扇园门。
仔细一瞧,这不过是一座极普通的园子,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方才,她分明记起了阎王那厮曾给自己看过的一个图腾。
那时二人皆喝得醉醺醺的,阎王打着酒隔儿认真告诉她,若在人间看到此物,一定要帮他给弄到地府来。
说着,伸手在空中画了一朵形状古怪的梅花。
秦雨缨醉眼朦胧地“啊”了一声,问他的手指为何会发光。
阎王很是汗颜:“这根本不是你要注意的重点吧?重点是你得帮我找到这个,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
接着却没了下文,因为那厮已噗通醉倒,不省人事。
他画的梅花图腾,比寻常的梅朵多出一瓣,与这墙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难不成……她要找的就是这堵墙?
秦雨缨汗颜,觉得一定不是这样。
再者说,把墙凿个洞,将这图案挖回去,未免也显得太蠢……
正在园中边看边思忖,不远处忽然走来几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大冷天的形单影只逛花园,不嫌寂寞得慌?”领头那人年纪轻轻,一身华服,满口都是酒臭,还张大了嘴冲她嘿嘿一笑。
秦雨缨几欲作呕,蹙眉冷冷道:“滚开!”
“哟,还挺有脾气……”那人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眼里像是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把她浑身上下揉捏个遍。
啧,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清丽脱尘的小娘子,与那些庸脂俗粉一比,简直不似人间之物啊……
“放肆,还不快见过世子!”那人身后的几个小厮朝她喝道。
世子?
夜朝共有七个王爷,其中一个年幼时就已夭折,还有三个英年早逝,余下的就只有七王爷陆泓琛、八王爷陆文霍,和三王爷陆长鸣了。
陆泓琛刚刚大婚,陆文霍则尚未婚配,只有陆长鸣有个世子名叫陆浩淼,想来应该就是此人。
“闭嘴,”陆浩淼不耐烦地朝那几个小厮一吼,“瞎嚷嚷什么,别吓坏了我的美人!”
紧接着眼睛一转,朝秦雨缨贼笑起来:“本世子就喜欢彪悍的,不彪悍我还不中意呢……美人,你光瞪着眼睛有什么用,来打我啊,让小爷我好好瞧瞧你的花拳绣腿……”
按理说,这人应该称呼她一声叔母。
被一个与自己差了辈分的登徒子调戏,秦雨缨表示很不爽。
所以当陆浩淼伸出咸猪手,朝她脸上摸来时,她不假思索就卸了他的胳膊。
骨骼虽硬,关节却软,找准了力道便能四两拨千斤。
秦雨缨身形微动,手腕一转,只闻“咯噔”一响,杀猪般的惨叫应声响起。
陆浩淼疼得只差没背过气去,然而秦雨缨并未收手,反手又是一拳,将他揍得鼻血直流。
“你……你好大的胆子!”陆浩淼大声喝道。
几个小厮见状不妙,一齐围拢过来,捞起衣袖就要抓她。
秦雨缨耸了耸肩,一脸云淡风轻:“分明是你主动要我打,我看你不仅没长脑子,而且还没长记性。”
陆浩淼这时倒是顾不上说什么彪悍不彪悍了,扶着那疼痛无比的胳膊,直接怒喝:“给我抓住她,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小厮忽然颤了一下:“不好,世子爷,有人来了……”
“谁来了也不管用!”陆浩淼正在气头上,气得那叫一个满脸赤红,青筋暴起。
还从来没有人动过他一根汗毛,今日,他非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贱婢活活刮了不可!
不,活活刮了未免太便宜了她……
他要把这人抓去府里,让野狗轮番糟蹋,以解心头只恨!
“来的好像……是七王爷。”那小厮接而道。
七王爷?
陆浩淼眸光一闪。
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也不知凑在陆浩淼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他赤红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瞪向秦雨缨,狠狠朝地上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