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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谢府门口,男子翻身下马,见到谢大人和谢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直直的跪了下去。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来不及细说,就谢大人摸着胡子,神色中似有欣慰,大声笑着扶起谢端被一旁红着眼眶的谢夫人抢了先。
“端儿,外面过的肯定不好,张妈妈你看,人都瘦了。”
“母亲。。。。。。”谢端无奈,眼神瞥向一旁冷漠站立的弟弟。
少年修眉秀目,顾盼生辉,谢端想起记忆中似乎还在哭泣撒娇的小小少年,两年未见,竟比原来高了一个头。
思下,不禁唏嘘万分。
“好了好了,在外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最后还是谢川劝慰自家夫人,“先进去,端儿奔波几日,怕是累坏了。”
谢老太爷同老夫人坐在最上方。
因着年纪大了,身体不便,遂没有出府迎接。
谢端沐浴过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请安。
“我谢家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
谢老太爷手里拿着龙头拐杖,赞许的点头,颇为满意的望着谢端。
谢端是谢家的嫡长孙。
换在别人身上,出征之事或许是险中求富贵,但谢家本就是世家大族,哪里需要他这般拼命,安心在家泼墨挥笔便是。
可谢端虽看着温和,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事却是谁都左右不了。
出征之事,亲眷们即便心中不愿,也都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如今平安归来,倒也是一件幸事。
晚上是接风洗尘的家宴,没有旁人,在场的都是些长辈同辈。
谢端今年十八,又刚从沙场上回来,长辈们着急的自然是他的婚事。
愁的是如今这世道,文为重,武为轻。
更何况但凡有女待嫁的人家,都不会喜欢一心扑在战场上的女婿。
谢端杀敌毫不手软,但在这问题上却是个皮薄的,红着张俊脸再三推脱,说是自己目前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谢诣坐在下侧角落,松枝替他满上酒,而后侍立在一旁。
时下文人多喜酒,美酒佳酿更是千金难得一求。
平日里谢夫人总拘着他,今日谢端回府,他倒得了空畅饮一番。
等到众人说起谢诣时,席间早就没了他的影儿。
“这泼猴,又不知上哪儿撒野去了。”
谢夫人回想前几日送到府中的小测成绩,气的火冒三丈。
无论是谢家人还是她的娘家人,端的都是人中姣姣,总之就没出过倒数第一。
没成想,这个例竟被谢诣这个混球给打破了去。
想当初将他送进明谦书院,自己还觉得脸上有面子,没曾想,竟是个挂不住的面子。
“三弟年少,母亲怕是对他太苛刻了。”
谢端笑着为这个弟弟说话。
现下人多嘴杂的,谢夫人倒也不好真的发火,只能给掩了过去。
“我倒真希望像你说的这样。”
谢诣单手枕头,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屋顶上,手边摆着几壶未开封的酒。
他摇晃着手中小壶,里面传来液体震荡边壁的响动。
据说这还是他父亲刚出生时谢老太爷埋下的,如今挖出来,三十多年的发酵,到如今酒味甘醇,阵阵清香。
酒水顺着喉咙流淌,谢诣一时太急,竟被呛到,连声咳嗽,胸腔中弥漫起辛辣苦涩的滋味。
待到气息平稳后,他随手将酒壶摆在一边,直直的望着天际。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天空暗色沉沉,没有一颗星子,素日常挂的月盘也被云模模糊糊的遮着,只露出个大概的明亮轮廓。
耳边似乎还是厅堂之上的喧嚣热闹鼎沸人声,谢诣烦躁的啧了声,喝到嘴里的酒寡淡了味道。
“三郎,您还是下来吧,要是让夫人知道您爬这么高,到时挨骂的还是我。”
松枝从杂货间搬出一把楼梯,靠着屋檐,颤颤巍巍的站在第一层。
他向来胆小,自然是不敢爬上去的,只能在下面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竟然敢管我!”
谢诣反手一个酒壶砸下去,松枝听这语气就觉得不对,身手利索的跳下楼梯。果不其然,刚刚站的地方一片酒渍。
拍拍胸口,幸好幸好,他反应快,没让这酒毁了这身衣服。
“躲什么。。。。。。本,本郎君又没砸你。”
屋顶上的人已有些醉意朦胧,大着舌头,说话吞吐,眼前出现重影。
说着,竟站了起来,下过雨的屋顶瓦片湿滑,人站在上面,一不留神就可能脚下不稳,若是从上面摔下来,那才叫一个惨。
松枝心下紧张,叫苦不迭,前些日子他还听后厨的张大娘说她住的那条巷子有个醉鬼,喝高了爬到屋顶上,结果脚下一滑就给摔了,简简单单的,人就没了。
“三郎,您坐下!您坐下行吗!”
“刘唐!”
完了完了,这就开始说起胡话了,松枝在下面急的搓手。
“今日我谢少衡敬你是条汉子!”
“来,干了这一杯,从此以后,愚兄贤弟,生死不忘!”
刘唐打了个喷嚏。
李妈妈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倒了杯热茶,见她一点一点的喝下去,担忧道:“莫不是着凉了?”
“并无大碍。”
刘唐摆手,喝完热茶后,接着看书。
李妈妈看着手中的活儿好一阵,还是开口:“我本不该说这些,可。。。。。。”
“无碍,李妈妈您说就是了。”
她面带忧色:“识文断字虽好,可那书院中都是男子,而小郎君你。。。。。。毕竟是个女子。”
“平日里读书也就罢了,像今日这般玩闹打架,以后可万万不能了,若是叫其他人察觉出身份,那就不好了。”
刘唐垂眼,沉默片刻,面上才扬起抹安抚的笑:“妈妈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李妈妈这才低头继续手中的绣活儿,天月绣房向她定了一个大单子,若是完成的好挣了钱,小郎君就不用去给旁人写大字了。
谢诣敬完酒,打了个饱嗝,嘿嘿的笑了起来。
那模,松枝简直不忍直视了,外人说的什么气质华,什么钟灵神秀通通都不见了。
还有——
说好的永远看不上刘家郎君的呢?
怎么就偷偷的交好上了?
松枝表示对于郎君这种偷玩不带他的行为表示很不满意。
次日。
谢诣混沌醒来,全身酸软无力,尤其是头部后面的那块地方,稍微触碰一下便疼的龇牙咧嘴。
屋内弥漫着一股发酸发臭的酒味,他仔细闻了闻,才发觉源头竟然在他自己身上。
“来人,外面的人呢!”
门从外边推开,小厮急忙忙的端着铜制脸盆走进来,嘴上还在不停的抱怨。
“三郎您可不知道您昨晚有多烦人。”
“在屋顶上喝酒就算了,还撒酒疯。要不是大郎将您从屋顶带下来,估计您现在还睡在屋顶呢。”
这厮一进来就炮竹似的说个不停,逼得谢诣头脑发胀,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名字。
“大哥?”
现下想起昨晚那副兵荒马乱又搞笑的场景,松枝偷着乐,小心翼翼的揶揄道。
“三郎您是不知道,昨晚您还抱着大郎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哭着喊着要和刘家郎君结为异性兄弟。”
某人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谁?”
“刘唐?”
谢诣好气又好笑的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我要和刘唐结为异性兄弟,松枝,你昨晚莫不是发疯了吧。”
松枝撇撇嘴,没有再解释,反正三郎酒醒后就翻脸不认人的招式,从小到大,他也不是没见过。
刘唐单脚进了书院,远远的就听见庾文明得意洋洋的声音。
“你们没看见,我可是看见了,他刘唐浑身泥泞,活像臭水沟里出来的臭虫。”
“臭虫,那岂不是很狼狈。”
“那是,谁让他平日里和我们作对,这就是下场。”
笑声由远及近,刘唐背着帆布袋子,里头装着今日要用的书本,面无变化,步履从容的进了学舍。
见到他,笑声戛然而止。
庾文明冲他挑眉,神色高调,口中挑衅:“某人昨天在泥巴滩里玩的开心吗,要不要下次再请你玩玩,反正。。。。。。”
他朝后望了眼,众人心领神会,立刻哄闹起来。
“反正我们也不稀罕,你要真这么喜欢的话就都留给你。”
刘唐将书从袋子里拿出,小心的放置到桌上,最上面叠放着荀潜给她的那本《浮生杂谈》。
熬了两天的夜,终于将这本书看完了,今日来顺便还给夫子。
庾文明见他不理不睬,顿时昨日荀潜的那番教训涌上心头,看到他如今这般模样,心头怒火更甚。
大跨步的走过去,伸手就将书桌上的东西掀翻,觉得不够解气,伸脚便要去踩上几下。
刘唐一把拦住他,平静的注视着人,直到确定对方不再有所动作后,才转身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捡起,慢条斯理的掸掉上面的灰尘。
他看向庾文明,眼角微微眯起,起码面上没有任何动怒的表现。
“昨日泥潭有谢兄陪游,倒也不失雅趣。”
“哼,也就你这种人会喜欢。”
庾文明以为他是怕了,故意说些软话来掩饰,底气瞬间就足了。
见他如此,刘唐勾唇,眼中似有不屑。
“庾兄不稀罕,可是以前碰多了,不然何以得出这个结论?”
“再者,书院外的山林都归属国库,今上尚未知情,庾兄就说要送给我,小弟怕没这个福气消受。”
“也请庾兄下次说话矜持些,这里人多口杂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庾兄有个什么万一,大家都是同窗,苦了谁都不好。”
少年一身简单蓝衫,矜贵优雅,形容美好,明润如玉的面庞微微笑着,话语间均是同窗该有的和蔼可亲,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诣:你个斯文败类!
刘唐:嗯?
谢诣:。。。。。。正人君子
☆、第四章 天高纵情论
庾文明被他吓得后退一步,定神后才扬起下巴,加大音量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个刘唐,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王崇之拍拍好友的肩膀,感叹道:“原来刘兄之前已经手下留情了。”
谢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是本郎君不跟他一般见识,否则,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王崇之笑着摇头。
谢诣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借着窗边草木的遮掩,继续观望着里头。
“我有没有胡说,庾兄心里有数就行,犯不着大呼小叫的。”
“快要上课了,庾兄还要站在这儿吗?我倒是没问题,就是夫子来了的话。。。。。。”
说着,只见他面上又流露出那种笑。
庾文明看着就觉得心神不宁,无力同他争辩,赶紧将书桌搬远了原来的地方,选了个离刘唐最远的位置。
荀潜携书进来时,体会到的便是从所未有的宁静氛围。
学堂里全数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或翻书,或练字,毫无往日嘈杂喧嚣的闹劲儿。
他心下疑惑,以为是在白日做梦,隔着云袖,暗地里捏了自己一把,明确感受到痛后才相信是真的。
虽不知他来前发生了什么,不过此后若能日日都如此,也是极好的。
“大家将书翻至第六篇,今日我们来谈谈老子的‘道’。”
“老子以‘道’释万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