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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打量他几眼,长枪指向车子:
“让他们下来。”
“这…”府兵为难,“怕是不便…”
兵士的目光更狐疑:
“下来!”
梁南渚这才睁开梁宜贞的手臂,掀帘而出。
墨袍玉立,胡须俨然,气度端重又沉稳。好一位年纪轻轻的掌家人。
“鱼符呢?”兵士没好气。
梁南渚恭敬奉上。
兵士看了好一阵,又道:
“车中还有谁?为何不敢出来?你们很可疑啊!”
梁南渚作揖:
“官爷这话说的,我家世代书香,哪里就可疑了?”
兵士鼻息一哼:
“读书人屁事儿最多!”
梁南渚方道:
“车中是内子,因染顽疾不便见人。还望官爷通融。”
通融?
要求通融的,都很可疑啊。
兵士上前一步:
“要么出来,要么府衙见。你自己选。”
梁南渚摇摇头,做出一副酸儒样:
“妇人本就不宜抛头露面,这是书上写过的,是礼义廉耻!”
“听不懂。”兵士摆手,“让开!”
梁南渚拦在车前:
“你不讲道理,那就府衙见!”
第一百八十章 如此护送
兵士一震,上下打量他。
城门每日来来往往许多人,邻国细作、私盐贩子、越狱强盗…他们都期待“通融”,可没有一个人敢主动要求去府衙。
这个人也太嚣张了!
真是读书人吗?
“带走!”
他一声令下,四周兵士迅速围过十来个。个个手持长枪,押着他们的马车和随从入城。
围观百姓只是看几眼,倒没引起什么议论。
这样的事日日都有,实在算不上新鲜。况且此前抓了个乔庄的细作,没人愿意讨论无趣又酸腐的读书人。
梁宜贞拽拽他的衣袖,大眼眨巴:
“你在干什么?”
“入城啊。”梁南渚靠上车壁,跷起二郎腿,“洛阳官兵护送,谁敢造次?”
梁宜贞狐疑,挑帘看一眼。在城门守株待兔的人的确没跟上来,还傻愣愣地四处张望。
她吐一口气:
“原来是反其道而行之。闹出动静会引人注目,他们料定咱们会低调行事,反而不会在意城门边的小打小闹。”
搁在平日,城门拒检也不算小打小闹。只是前有细作被捕,他们的行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细作是意料之外的事,梁南渚借此顺水推舟,反应够快的啊。
梁宜贞咂嘴:
“大哥真狡猾。”
他哼笑:
“是机智。”
“不过,”她偏头看他,“入城之后怎么办?真去府衙啊?”
梁南渚忽倾身:
“你不是惯爱去府衙的吗?怎么,不是那老男人的府衙,你就怕?”
梁宜贞面色一滞,半刻,嘴角勾起狡黠的笑:
“不怕啊…”
她小脸凑近:
“夫君在,为妻怎么会怕?”
梁南渚一梗,收回身子挺直端坐。
…………
洛阳城比川宁更繁华,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夹杂着高低起伏的叫卖。
“小姐,买朵新鲜牡丹簪鬓发吧。”年轻勤劳的货郎捧着新采的牡丹叫卖。
杨淑尔含笑念过,凑近鼻尖轻嗅。
目光,透过花瓣追随远去的马车。
“我要了。”她让丫头付过钱,拈花缓步,行向巷子后。
“小姐,”丫头追上来,“世孙他们怎么被府衙的人带走了?要不要去救?”
杨淑尔拿花轻敲她一下:
“又妄自揣测了不是?世孙的吩咐是保他们平安入城。如今入城了,也很平安,说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丫头挠挠脑袋:
“原是这样啊。不过,小姐连日本就辛苦,还要猜世孙的心思,也不知为个什么!”
杨淑尔含笑,目光落向手中牡丹:
“为了杨家的荣耀,为了锦绣前程。”
如手中牡丹一般,灿烂光华的锦绣前程。
…………
辰时一过,天气就越发炎热。出城入城的人都少许多,稀稀拉拉,不再拥挤。
这是守城兵士的日常。
他们抹一把汗,依旧兢兢业业。
城门附近,也有人抹一把汗。
“人呢?不会已经混进去了吧?”
“咱们看得仔仔细细,什么动静都不为所动,不可能看丢啊。”
“都这个时辰了,入城人零星几个,太容易被发现。他们又不傻,不会这么晚入城。”
领头的虚汗直冒,蹙眉道:
“吩咐城中的弟兄,都盯紧了。”
“头领的意思是…”
领头的狠叹:
“只怕二人早已入城。”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可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生溜走,太侮辱人了!
他们一瞬抱拳:
“头领放心,兄弟们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转身。
眨眼间,四散在人群中。
…………
洛阳府衙中,官员与兵士往来纷纷,忙碌一片。
新发生的纠纷、积压的案子,上报的文书…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事。
没人在意一辆被押解,缓缓行入的马车。
这太平常了。
癞头师爷捧着一大摞文书,擦身而过。
无意间拦住领头的,嗤笑:
“诶,又是哪个倒霉的犯事?”
领头的一脸不耐烦:
“外乡人,城门拒检的。”
拒检啊…
癞头师爷朝马车探了探头,低语:
“还带着随从。大户人家没事找事吧,烦死个人!”
“可不是!”领头兵士深有同感,手臂搭上师爷的肩,“说他婆娘有病,不便见人。赖师爷你说说,矫情不矫情?”
赖师爷嘿嘿两声:
“倒是个疼老婆的。不过…”
他撇嘴:
“这种故意挑事的年轻人我见多了。求刺激嘛,不成体统!”
领头的呸一声:
“尽给府衙添麻烦。”
说罢扛枪押车而去。赖师爷目光追随,看了一晌才走开。
马车哒哒拐过一个弯,领头兵士挥抢敲车窗:
“下来下来!”
梁南渚理了理袍子下车,像个老实的读书人,谦逊而温和。
领头的蹙眉:
“叫你婆娘也下来!”
他挥枪指一圈,无奈道:
“这是洛阳府衙,没几个人。用不算抛头露面了吧?”
“夫君,”只听车中传来柔弱女声,“为妻不打紧的,夫君扶我下车吧。”
这声音…娇恰恰,软绵绵…
梁南渚一梗,险些呛出声。这祸害真能装!
他暗自吸口气,换了极温柔的面目,遂扶她下车。
手搭上的一刻,梁宜贞触了下。他大手温暖,星辰之眸含情脉脉,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子。
一时面色微红,只是面纱之下,不为人知。
只见少妇弱柳扶风,半倚着男人,很是亲昵。
洛阳兵士们打个寒颤,这般恩爱膈应谁呢?欺负他们没老婆么!
领头的也看不下去,挥枪驱赶:
“去去去,到里面喝杯茶。待我回禀知府大人再做处置。”
他又嫌弃打量一眼:
“就秀吧!有你们好看!”
梁宜贞可怜兮兮的,又朝梁南渚靠更近。
洛阳兵士再看不下去,留下几人看守,其余的就差拔腿跑。
梁宜贞憋笑,耳语:
“夫君,如此宠溺,你把他们都吓跑了。”
“吓跑?”梁南渚钩唇,“还会吓回来的。”
梁宜贞凝上他,这个表情…像是一切尽在掌控。
她忽倒吸一口气:
“洛阳知府…不会有猫腻吧?”
他但笑不语,搀她转身:
“夫人辛苦,进屋吃茶吧。”
…………
洛阳知府柳荀手握鱼符,眸子凝了凝。
他是位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三撇小胡子看着有些滑稽。
只听领头兵士抱怨:
“也不知是恶作剧还是有真问题,大人看,该如何处置?”
柳荀握紧鱼符,撇撇嘴:
“你们这群蠢货,他们是本府的亲戚!”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亲人呐!
亲戚!
兵士们一个个瞪大眼张大嘴,下巴都快掉了。
领头的一脸尴尬。
自己在洛阳府衙任职多年,没听说过柳大人有这亲戚啊!
“让开让开!”柳荀大袖一挥,拨开人群就冲出门去。
兵士们挠挠头,只得跟上。
梁南渚正带着梁宜贞吃茶。所有人都知道,府衙的茶吃不得。但这一回,他们却吃得很安心。
梁宜贞搁下茶盏,凑到他耳边: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该不会…又是你的人吧?”
梁南渚气定神闲吃口茶:
“不是。”
梁宜贞投去狐疑的目光,正凝眉,屋外想起哒哒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大侄子!”
门啪地推开。
柳荀张开臂膀,趋步而入,衣摆大袖朝后飞。
梁南渚面目一滞,侧身躲开。
柳荀扑了个空。
这模样…很是狼狈啊。门边堵着的兵士们都看呆了。
柳荀扶了扶案几,尴尬笑笑,手掌不停拍打椅背:
“大侄子,多年不见啊!”
梁南渚隔远一步,嫌弃睨他:
“分明两月前才见过。”
柳荀摸摸官帽,嘿嘿两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他又转向吃惊的兵士们,摆手:
“滚滚滚!我与大侄子说话,你们该干嘛干嘛。”
兵士们这才回神,赶忙逃开。
出了门却不住往回看。
“真是柳大人的侄子啊?这下闯祸了!”
“咱们方才押犯人似的,不会被参一本吧?”
领头的咽了咽口水,面色不大好:
“咱们依律办事,柳大人也不能存私心。你们放心,一定…没事的!”
他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打鼓得厉害。
果然啊,敢嚣张的人都有嚣张的资本。他抓脑袋,想着如何赔罪。
…………
屋中一片其乐融融。
或者说…怪异重重。
柳荀十分殷勤,打量完梁南渚又打量梁宜贞。
他露出慈父般的笑:
“这是侄媳妇?安安静静的,看着很是贤淑啊。”
贤淑?!
梁南渚猛呛两声。
“你爷爷总念叨你老大不小,这回该放心了。”柳荀点点头,很是欣慰。
梁南渚斜眼睨他:
“喂,你瞎么?这是梁宜贞。”
柳荀一惊,又仔细打量一回:
“是宜贞啊。我听你们互称夫妻,还以为…”
梁宜贞噗嗤。
听二人的对话,她大概理清了关系。
这位洛阳知府柳荀,应是老晋阳侯的故人,对于晋阳侯府的事,也多少知道。
最要紧的是,梁南渚信任他。
她遂甜甜一笑,上前行个万福:
“柳叔好。”
柳叔…叫的真好听啊,柳荀喜上眉梢。
“好个锤子!”梁南渚哼声。
梁宜贞好奇,低声问柳荀:
“柳叔,大哥好别扭啊?”
柳荀憋笑:
“我们的仇结了很多年了。”
他压低声音:
“你大哥小时候可爱着呢!我悄悄告诉你啊,他五六岁还尿床。
有一回在你们爷爷的道观被我撞见,这小子从此恼羞成怒,见我就怼!”
“哈哈哈!”梁宜贞没憋住笑,“真的?大哥尿床啊!”
梁南渚一张脸已黑成锅底,眼角射来寒光。
“说不说正事了?”
他沉声,颇有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