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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七百九七章 勾连(上)
第两百九六章勾连
这些时日吧,石宛过得是苦不堪言,奈何牺牲一个人,幸福千万家,这么漫漫长路,妇人姑娘们嘴里总得有点嚼头才能打发时光吧。这一路过来,打完双陆打牌九,聊完东边聊西边,都磨磨蹭蹭了近一个半月也还没见到建康的影儿,天天就看着从北地的高山高树变成了南方的慢山绿水,实在无聊透顶。
石宛这亲事才透了个眉目出来,紧跟着,大姑娘小媳妇就都听见了风声,一个一个的全跟着咬耳朵说闲话,石大夫人的人缘可不算好,她想靠姑娘攀个好人家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这下庾氏手段一铁腕,她压根连动弹都没这个机会——别忘了石宛的亲事,她亲娘说了不算,她婶娘倒是说了算话,毕竟石宛还得靠石家发嫁,还得靠石家给她备嫁妆呢。
旁人跟看笑事儿似的看石宛的亲事,只有玉娘默不作声。
“郡君怎么想到提岳番了呢?”玉娘埋着头,一边给长亭挽线一边轻声说,“岳番他娘应该挺高兴的吧,人家大姑娘的叔父可是石大人,既是出身名门,又能有娘家助力,大姑娘性情也温驯,他们婆媳两个肯定能处得很好。”
哦,庾氏为什么会想到岳番啊?
因为是她递的那张帕子上,也是她挑的那三个人选啊。
可这话,长亭没法儿给玉娘说,毕竟玉娘还没彻底从岳番那儿走出来呢。至于那三个人选。。。庾氏大约也想早早地极快地把石宛给嫁了,石宛那样愚蠢又惹祸的个性嫁到外面去要败名声,站在庾氏的角度应当也喜欢这样家境低,又是石家麾下的人家,就算石宛往后闯出祸事来也不至于殃及石宣。所以长亭有八成的把握,庾氏会顺水推舟将石宛的亲事提成议程,并在长亭选择的人选里挑一个赶紧将石宛嫁出去。
至于岳番嘛。。。
诚如玉娘所说,岳夫人应该很欢喜吧,这么大个助力,希岳家往后能好风借力,青云直上了呢。
长亭笑了笑,伸手接过玉娘手上的绛红色丝线,眯着眼睛穿针,嘴里抿了线才回道,“处得好就好呢,我也希望岳番过得好。他反正啥都听他老娘的,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那你觉得大姑娘最后能嫁给谁?”玉娘再问。
长亭不以为然地再笑,笑完再很认真地看向玉娘,“阿玉,挥刀斩断就要一干二净,彻彻底底。藕断丝连,终究是贬义的。咱们不愁嫁,军中好男儿也多如牛毛,既已下了决心,就别磨磨唧唧,我实在舍不得再看你哭一次了。”
玉娘脸上和心里倒没有啥想哭的意思和感觉,叹了口气,“那。。。多半是岳番了?”
肯定多半是岳番啊,岳家好歹也是几代都在石家军里卖命,岳老三自在荒野中救下长亭后这几年势头一直挺猛的,岳番虽不着调了点儿,了架不住人家有个敢搏命拼前程的爹呀,这三人里面,照石大夫人的个性,岳番没跑了。
长亭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
玉娘还欲再言,车帘却被猛然一掀,寒风呼啸灌进车厢中来,内厢是烧着炭的,长亭没披大氅,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却见蒙拓佝头弯腰难得上一次马车内厢,他带着兵要以身作则,就算想极了长亭也只是偶尔用膳的时候见上一见,从不在马车上逗留。如今蒙拓一身重盔上马车,长亭不由自主地脸色严肃了起来,“怎么了?”
蒙拓一垂手,重牛皮帘子垂下挡风。
“我们好像遭了伏击。”蒙拓言简意赅,想了想再添了一句,“晚上别撩帘子,也别下车走动,把耳朵捂住,夜里可能有场恶战。”
第两八百九八章 勾连(中)
第两百九七章勾连(中)
长亭手上一紧,水湖色裙摆被手紧紧一抓再一放,锦绸上就有了几道印子,长亭下意识脑子里的那根弦就绷紧了,身形朝前一倾,连声追问,“什么伏击?谁埋下的伏击?胜算大吗?要不要先组织女眷们围成一个圈?或者先不告诉她们,以免女人们慌乱失措,反倒坏事?”
雪夜伏击,满门灭口,这是永生藏在长亭心中的痛。
长亭撩开车帘朝外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将至正月,风雪未停落在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纵然石家兵士前行撒盐融雪,奈何车队行驶两边的积雪却是无法消融干净的——毕竟这样工程就太浩大了,石家若在路上磨蹭如此之久也是失算,故而整列车队队伍极窄,由头至终拉得很长,这样被伏击,当真是顾头难顾尾啊。
蒙拓心疼,看着长亭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蒙拓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昨夜前方斥候发现有人埋伏在两侧,约有上千人,还不清楚是哪方的人马,现在时局太混乱,符稽有可能,胡人也有可能,乱七八糟的其他人也有可能。”蒙拓没进车厢,他穿着重盔这么大一坨也挤不进马车车厢的门里来,声音一低,轻声安抚,“没事的,你早些将阿宁接过来,若实在觉得怕就到姨母那处去。我看来人也不足为惧,不过乌合之众,你夫君别的本事没有,带兵打仗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符稽和胡人的兵马怎么能称得上乌合之众啊?
摆明了是蒙拓在安慰人嘛!
长亭扯开嘴角笑一笑,强自镇定下来,人生来是什么也不怕的,不怕水不怕火也不怕打雷闪电。越大越长就越来越怕,怕高怕伤心怕死,经历得越多心中的恐惧就越多。长亭害怕情景再现,也怕这个梦靥挥之不去,更怕她命苦,绕不开这个怪圈。
临近月夜,天渐渐由昏黄变成灰黑。车队还在赶路。因消息封锁了,女眷们都未见什么异样。
庾氏下午便邀几位在石家核心圈内的女眷前往她的车厢吃茶聊天,长亭带着长宁与玉娘坐在崔氏身边。石宛虽被禁足可今日之事一个不好便是生死之隔,庾氏心还未硬到这个程度仍旧也将她叫上了,可见石宛一进内厢就自发地坐在了庾三姑娘身边,庾氏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句“蠢货”。内厢烧了银霜炭。无甚味道也没灰,暖烘烘的。叫人想枕着软枕好好睡上一觉,长亭心里藏着事儿,崔氏也应该是听石闵说起了,两个年轻媳妇都有点心不在焉。只有庾氏与几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姑娘神态自若,甚至石宣还拉着长宁在翻红绳玩。
长亭抬眸看了崔氏一眼,正巧撞上崔氏的目光。两个人心有戚戚焉地对视笑了笑,崔氏低声开腔。“今夜。。。是阿闵与蒙将军一起值夜吧?”
长亭点头,声音也放得很低,“是他俩。”
庾氏耳朵灵,这么小的声音也听见了,笑着开了口,“还有老三呢!咱们家的几个大男人今晚都值夜。”庾氏双掌合拢,掌心相对,手上既没有佛珠,也从来不信佛上香,但也唱了一句,“阿弥陀佛。”再道,“大寒要到了,夜里天凉地冻的,只希望咱们家的男人们全都能安安稳稳的,别出什么岔子。”
长亭大大呼出一口气来,好似想要将堵在胸口的浊气全都排解干净。
心里悬吊吊的,终于,跟着“咚咚咚!”三声,高高悬起的心重重落下!
蒙拓所料不错!
夜里确实有奇袭!
战声一来,内厢的女孩们全都惊呼一声,犹如一滴水溅进了热油里去,噼里啪啦全炸开了锅!庾三姑娘缩在角落里好似要哭出来一般,庾五姑娘紧紧靠着姐姐,石宛一张脸煞白地躲在了丫鬟身后,玉娘缩手进袖摸出匕首,将长亭与长宁一把揽在怀中做出了随时预备战斗的姿势,崔氏也恐慌,可仍旧还能强自镇定地温声出言,“只是蟊贼罢了!石家军不是吃干饭的,男人们在外头顶起这片天,咱们要镇定,只有镇定才不会给男人拖后腿!”
崔氏话音刚落,马车外各式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马车摇摇晃晃,只闻拉车的马儿一声嘶鸣,马车便跟着朝后一倾,内厢又是一阵花枝乱颤,娇声燕语的惊呼!
长亭对车厢外的声音无比熟悉。
将士在喊打喊杀,火把冲着老天在烧,长亭埋头紧紧攥住丝帕,心里沉着判定,这哪里是小蟊贼呢!来人众多且动作整齐划一。。。一听那朝前冲的脚步声就可知一二!脚步声逼得越来越近,马车被车夫往回赶,车厢里摇晃得厉害,长亭胸腔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几欲从喉头直冲而上作出几个干呕,长亭不能停止思考,她一旦停止思考,就好像那个夜里的场景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小阿宁被玉娘紧紧抱在怀中,神情也很痛苦,捂着嘴抬头,“阿姐。。。”
长亭一伸手便将阿宁搂了过来,温声安抚,“没事没事的,不去想它。。。没事的。。。”
外间来势汹汹,马蹄越跑越快,地方就那么小,没隔几时便已退无可退,长亭一手牵着长宁一边折身去从车帘的缝隙往出看,外面好似是搭了一只戏台,敲锣打鼓下,生旦净末丑皆米分墨登场,光火荧荧,长刀似霜,人血飞溅到车厢外侧,长亭浑身冰凉,后背一股一股地冒着冷汗。
“哐当”一声!
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整个车厢被四匹马一拖带,车厢上仰,长亭还没来得及回头紧贴内厢壁,便觉攥着阿宁的手一下子分离开来,紧跟着便闻阿宁一声抽噎着的惊呼,“长姐!”
长亭连忙一回头,因车厢颠簸力量太大,车前辙都没有拦住,阿宁直接摔下了马车!
长亭顿感天塌地陷,一弯腰挽起裙摆便跟着跳下马车去,身后有庾氏一声高呼,“拉住阿娇!”奈何长亭动作更快,脚一落地便见阿宁摔在地上还未爬起来,“咻咻”两声,长亭一回头即见暗黑之中有弓箭破空而来直奔此处!
长亭条件反射般转过身去护住阿宁,用后背来迎接这支无法避开的弓箭!
值了!
长亭抱着小阿宁,心里却兀地想起符氏的面容。
第两九百九九章 勾连(下)
第两百九九章勾连(下)
狂风呼啸,四下火把被人举得高高的,长亭华服锦衣背对来势汹汹的夜袭者,紧紧将长宁搂在怀中,她知她身后有一利箭正破空袭来,也知在这电光火石中凭她两的身手根本无法逃脱,更知这一箭下去她或许便从此香消玉殒。。。好可惜啊,她还没看到建康的镜园呢。。。
长亭压根来不及多想,时光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总是被无限拉宽拉长,一眨眼的功夫好像过得特别慢。
箭刺破空气,直冲而下,长亭越搂越紧,箭头近得她已经能够很清晰地听见破风的声音,长亭将头埋下,昏黑之中却见小阿宁眼睛瞳孔猛然放大再逐渐缩小,而后便闻“啪嗒”一声,耳后有疾风蹿掠,刹那间,耳畔过风又闻重物坠地之声。长亭连忙回头去看,却见不远处有一团黑影侧身倒地,又忽闻山谷上有人戛然而止的一声高呼,长亭循声望去,眯着眼见山谷上似有人中箭倒地,马上空荡荡的。
长亭一愣神的功夫,外头即有许多人涌了过来,有兵士也有丫头婆子,人多手杂先扶长亭再扶长宁,长宁浑身上下瑟瑟发抖,紧紧揪住长姐的衣角,眼神定在不远处的那团黑影上,口带哭腔,“那是谁呀?是他帮咱们挡了箭吗?阿姐。。。”
兵士又一窝蜂地快步赶往那处,将那人一把搀起,那人膀子受了伤,掌心里紧紧握住了那支箭,有血一滴一滴地从掌心砸下来。
那人一转头,长宁声音一哽,往长亭身边靠了靠,声音压低可也能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