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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笔回了许铄一封信,刚刚写就,贺兰氏便贴心地将火漆封泥等备好,许宸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四娘睡了吗?”
四娘是去年年初出生的,如今也已经会说许多话了,生得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娘子,颇得许宸的欢心,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贺兰氏点了点头,含笑道:“今日睡得早,一点也没闹。”
许宸沉默了片刻,也没接话过去,又道:“璎珞奴今年也十三了?……也是当相看夫婿的时候了。”
他话中不胜唏嘘。
“可不是。早早相看好了将来也不着急。像……”
菩提心,也是这个年纪就定下了亲事。
贺兰氏的话被咽回了肚子里。她看许宸这个模样,哪里还不知道,许宸嘴里提的是三娘、四娘,心里念着的却是菩提心。
她心中有几分失落,要论喜爱,其实府中的小郎君小娘子都颇得许宸的喜爱,但还是许铄和菩提心这一对兄妹,年纪最大,许宸对这两人的感情最特殊,对许宸是对长子的信重,对菩提心则有几分失而复得的喜爱和愧疚。
相对而言,三郎和四娘便不那样出众了。
贺兰氏收拾了复杂的心情,道:“我已经替三娘瞧了几家了,还等着殿下过目呢。——二娘那边的事,还没个眉目么?”
许宸愁眉紧锁:“也不知道齐繁之是个什么意思,如今看来,似乎该是他自作主张扣下了菩提心。”
贺兰氏讶然:“定国公做甚么要把她扣下来?”一时间心念百转。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把话说出了口:“阿铄在陇西安全么?是否要把他召回来?派旁人去?”
许宸沉吟:“暂时不必,齐繁之还没胆大包天到那个份上。 ”许铄几乎可以等于是他的继承人,齐行简如今行事还是克制的,要是动了许铄,他之前所做的那一切也就完了。
贺兰氏默默点头,手头已经替许宸扫起了尾,她柔声道:“早些歇息吧,殿下明日一早还要替圣人侍奉汤药……”
许宸原本都搁了笔,想起圣人病重,皇后那边最近频繁找宋王妃叙话,心里便不踏实,又重新拿起了笔:“不成,还是要找齐繁之说清楚。”
齐行简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表现的暧昧难明,很难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扣下菩提心,是因为跟皇后有勾结,还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圣人沉疴不起,许宸阖眸,齐行简绝对不能站到皇后那边去。
贺兰氏对这些倒不大明白,只是静静地拿起剪子,把多余的灯芯剪去了。
烛火摇曳,昏暗的火光映出一二魍魉,悄然潜伏在这寂沉沉的夜里。
齐行简发了话,婢女自然不敢再离了许如是身边半步,许如是不胜其扰。
雪刚停了一会儿,她出门堆个雪人,都有人劝这劝那。这个说她穿少了衣服怕她冻着,那个说她身子虚,不该出来吹风。
许如是原本还嫌齐行简家婢女话少,现在又嫌自家婢女聒噪了。
索性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把捧起一掊雪,砸实了一点点堆起来,只是砌得又矮又小,表面上还坑洼不平。不多时便觉得冻手了,这才知道厉害,让婢女们那小铲子去堆起来。
齐行简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面前的小火炉上烧着一壶热酒,小娘子蜷成一团,也不顾什么仪态,小脸红扑扑的,捧着只耳杯指挥人给雪人插上树枝当个鼻子。
他嘴角不禁弯起,走到许如是身边去,坐在她身边:“记不记得,你从前狭促,抓起一团雪往我颈子里撒。撒过以后,又怕被报复,向我讨饶。”
许如是瞧了他一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怎么可能这么幼稚?
齐行简笑意不变,道:“许景明来陇西了。——许北辰也来信给我。”
许如是猛地抬起头来瞧他,又微微眯上眼睛:“我阿兄还好吧?”许铄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齐行简搂过许如是,笑声低沉,对她的关心稍有些不悦:“他要是在陇西不好了,许北辰能放过我么?”
许如是一想倒也是,除非他是想造反了,否则怎么会去动许铄?许铄跟她又不是一个地位的。不过许宸来信,倒确实让她颇为讶异。
“阿耶来信,信跟我有关吗?”许如是心中稍有些忐忑,齐行简不会的玩弄文字游戏耍她的吧
齐行简似笑非笑道:“既有关,也无关。”他大大方方把信给了许如是,许如是反而不敢接了,按理说齐行简不该让她看见那封信从而有机会求救啊。
许如是狐疑地打量着他。
齐行简笑道:“怎么连瞧都不敢瞧么”
“有什么不敢的?”许如是劈手夺过来,见许宸开篇便质问齐行简为什么将她扣下,心中不禁添了几分欣喜,待看下去,心中却越发下沉。
开篇夺人的谴责,声色俱厉的信件,是为后边的试探做铺垫,齐行简为什么要劫走她,究竟要站在许宸还是皇后那头,亦或是中立
许如是当即笑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你打算怎么回信说我守孝清修,亏你想得出来。”
齐行简也笑了,他原本没有直接挑明事情,是为了留一个缓冲的余地,但如今的形势,率先坐不住的却是许宸,他判断许宸非常着急。他悠悠道:“如实回信即可。”
许如是不信他,冷笑了一声。
齐行简道:“那我跟你打个赌,我输了,我就放你回去。”
许如是来了精神:“赌什么
”
齐行简淡淡道:“就赌他这次回信的时候,是什么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到了真悲伤
第40章 书信
许宸还能是什么态度?
“他若知道此事,会不叫你放人?”许如是挑眉。
“那却也未必。”齐行简从容不迫。
许如是稍有些诧异:“你赌他不会叫你放我?”
齐行简点了点头。
许如是思绪有些纷乱,齐行简这样赌,怎么看都是对她有好处的。事情挑明了,许宸要救她,齐行简总得放了她。许宸不提放她,这个赌约齐行简就输了,还得放她。
她忽然有点看不明白齐行简用意何在。
他难道还真是良心发现,刻意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也做不了什么,顺水推舟应下,总不会比如今的局面更坏。
“那好啊。”许如是想明白了以后,露出几分笑意,抬手将酒杯举到齐行简跟前,“一言为定。”
齐行简捏住了她的手,就着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许如是一愣,他的手心粗砺,尤其是虎口处的茧子最厚,与十年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小郎君却是大不相同了。
不禁心下稍软,大拇指顺着搭上了齐行简的虎口。
齐行简反手就攥住了她的手:“一言为定。”
许如是盯着他写完,眼看着就要送出去了。齐行简中途没有一点要耍花样的意思。
许如是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写这样一封甚至可以称作是大逆不道的信件。换作她是许宸,如果有人敢这样挑衅她的权威……
齐行简用火漆封了口,刚拿起来,却见着一只白皙的手摁在了信函上。
他顺着向上瞧了瞧,她今日穿了件圆领窄袖的杏子红衫子,衬得人更显白了些。他嘴角噙起一抹笑:“怎么?”
齐行简脸上,那一双浓黑的眉毛飞扬,几欲插入两鬓。虽是笑着,却有几分问询之意。许如是讪然松开了信件,齐行简捻起信,刚放进木函里,有听她低低说——
“你……你就不怕?这封信寄出去,若我是他,断断容不下这样的臣子。”
“呵。”
“呵呵。”
先是零散的一两声,随即齐行简纵声笑了起来,震得端砚上的笔滚落在案几上。
许如是好意提醒,见他这样,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气恼,嗓音微冷:“这封信送出去,你们之间从前的情分就算完了。便是他如今同意你的要求,除掉皇后之后,他便可以收拢大权,到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跟他讲条件?”
这封信不送出去,之前的事还可以敷衍过去。
笑声徐歇,齐行简撑着凭几,跽坐着直起了身子,徐徐道:“即便没有这封信又如何?”
没有这封信?
许如是微微一怔,许宸和齐行简之间还有几分情义,许宸将来如登上帝位,齐行简可以说是简在帝心了。这回的事,也不是没有斡旋的余地。
齐行简面色渐寒,他望着许如是,沉声道:“便是没有这封信撕开这层情分,他许北辰真能容许齐某操控陇西、拿捏回纥?”
当然不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许宸绝不是那种软弱好拿捏的君主。他明白齐行简的心思,绝对不会手软。
许如是道:“只要你辞去节度使之职,将兵权交于朝廷……”
“你是要我束手就擒?”齐行简玩味道,“兵权易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废去爪牙,下场如何,端看君王如何处置。
“……”许如是是倾向于相信以许宸的性子,不会对他如何。但生死操诸他人之手,齐行简的性子怎么能忍得了?
“你真要把这封信送出去?”许如是并不希望双方剑拔弩张,一点余地都不留。一面是许宸,一面是齐行简。
许如是看向齐行简。
齐行简忽然笑了起来,一把把她圈在怀里:“你在担心什么?最想把这信送出去的人,不该是你么?”
齐行简看到她的耳垂霎时变得通红,比外边冰天雪地里的红梅还要娇艳。他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许如是浑身一颤。
他的小娘子心软了。
担心什么许如是扯了扯嘴角:“我才不担心呢。”有什么好担心的,信送出去了,她才不会被困在这儿。
信最终还是送出去了。
许宸看了信相当生气。
他怎么可能会不生气?齐行简竟敢公然用他的女儿威胁起他来了。
一个外臣,妄图拿捏太子。
贺兰梵境还从没有见过他对相熟之人还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阴着一张脸,并不说话。似乎随时都能拔剑杀人。
上回江陵郡王身死,殿下便恨不得提剑砍了皇后。最终却也被劝阻了下来。
这回看起来竟比那回还要生气。
许宸把信件拍在案几上,贺兰梵境隐约瞥见了“齐行简敬上”几个字,着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才能叫他气成这样。
贺兰梵境眉头一锁:“殿下和齐公之间可是闹了什么误会”
“误会”许宸冷笑,“他不仅扣下了菩提心,还敢找我讨了她去。”他是期望齐行简加入朝局里,帮他对付皇后宋王一党,但齐行简捏着手里的筹码就敢对他讨价还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菩提心起的龌龊心思。
“殿下……”贺兰梵境惊讶了一会儿,她都不知道齐行简和菩提心之间有什么交集。斟酌着用词,“咱们如今勒令他送菩提心回来,一纸公文能够管束住他么”
许宸怒气稍歇,脑子稍冷静了些:“……不能。”齐行简如今在外边,朝廷的政令对陇西有没有用处,端看齐行简愿不愿意接受罢了。他手里还有数十万的精兵,甚至有实力左右朝局。
贺兰梵境对许如是多少还带几分怜惜,但她却也没有关心则乱,比许宸要清醒得多:“那妾以为,殿下便不该做无用功,至少不能将他往皇后那边推。”
许宸目光一寒,冷眼盯着她。贺兰梵境挺直了腰杆,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皇后近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