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翦月却拼命摇着头,半晌,喉间动了动,强忍着痛,嘶哑着声线,艰难地迸出几个字
“有,人,想,加,害,你……小,心……”
翦月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怀袖听闻此言,已经抬起欲给翦月喂梅子汤的手,停在半空中略顿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递在翦月口边。
“你刚醒来,当操心自己的身子才是,莫顾虑旁的,于你眼下无益。”
怀袖亦是心中百般滋味,面上,却依然好言安抚翦月。
翦月明白怀袖的心思,且此刻她的喉间亦是痛如针刺,伸手反握住怀袖的手,翦月只殷殷凝注着那双如潭般澄澈的眸子。
怀袖看得出翦月心里有话,沉吟片刻,回头对涣秋道:“这几日你且去我屋子里住着,我在此处陪着翦月。”
涣秋道:“姑娘这些日子疲于尚衣局内重务,还是我来伺候翦月姐姐。”
映雪听出怀袖的意思,扯了下涣秋的手臂道:“姑娘说了让你去别的屋睡,你就听着,你若觉着去姑娘房里不自在,与我和怜碧挤着睡便是!”
涣秋见映雪蹙眉,方才反应过来,连声应下。
怀袖吩咐又提了热水来,便将众人遣散。
关了门,房内只剩下翦月和她俩人。
怀袖沾湿了热帕子,欲亲手给翦月擦拭手脚。
翦月惊地只向床内躲,连连摆手。
怀袖却道:“你此番替我死了一回,我伺候你亦是应该的!”
翦月听闻此言,口中说不出话,眼内却掬着两汪水雾,伸手握住怀袖的手,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怀袖咬了咬唇,将翦月鬓边的一缕碎发捋向耳后,轻声道:“你的心思我懂,可眼下你只好生将养身子要紧,剩下的等你身子好利索再说。”
翦月却始终留着泪,四下打量后,张了张口,艰涩问道:“可,是,清,芷,堂……”
怀袖摇了下头,柔声道:“我亦不是公主师,此刻亦不是清芷堂,咱们此刻是在乾清宫内,我如今是万岁爷的御前奉茶侍女,你同映雪她们几人,亦被太皇太后送了来!”
翦月闻言,表情似安稳几分,微笑点了下头,方才虚软地缓缓躺在枕上。
第414章 烈婢殉忠
怀袖见翦月睡下,且面色平和,便也和衣在其身侧躺下。
虽然熄了灯,可翦月却始终无眠可入,在床上辗转多时,心里渐渐有了算计。
听得身侧怀袖轻缓的鼻息,心知她已睡熟,便悄然做起身,抹着黑提上鞋,悄无声息开门走了出去。
由于数日的晕厥,翦月才走了没几步,便觉身子虚软,腿脚无力,倚着墙站着歇了一会子。
眼望向昭仁前殿的灯火通透,用衣袖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扶着墙继续向前殿行去。
此刻的昭仁殿内,康熙正如常日一样,于灯下批阅奏折,朱砂御笔在折子上行笔如飞。
听得外面三更更鼓响过,康熙放下手中的奏折,伸手揉了揉两侧太阳穴,正欲起身展展腰身,却听得窗外有人低语争辩。
“李德全。”康熙蹙眉轻唤道。
李德全闻言,立刻由外面疾奔进来,见康熙下了地,惊地屈膝跪于金砖上,赶着磕头道:“奴才该死,惊了万岁爷的驾。”
康熙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方才你跟谁在外面说话呢?”
李德全无奈道:“是先前清芷堂的掌事女官翦月,嚷着要此刻见万岁爷,臣阻拦时不慎言语声高,搅扰了万岁爷批折子。”
康熙闻言,问道:“翦月不是前阵子落水晕厥么?怎么?她醒了?”
李德全点头道:“正是呢,刚才醒来就要吵着来见驾,当真是没了规矩,奴……”
“你去将她传进来,朕倒想听听她说什么!”康熙打断李德全的话,吩咐道。
“嗻!”李德全听康熙此言,即刻噤了声,站起身小跑着出去传唤翦月。
李德全前脚刚出去不多时,翦月便由外面走了进来。
跨步入昭仁殿内,翦月深跪于金砖上。
借着明烛烁烁,康熙瞧着眼前青布粗服的婢女,发鬓凌乱,身形消瘦孱弱,跪在地上似深秋枯叶般萧瑟嶙峋。
“朕听说你才醒过来,为何深夜如此急着闯宫见驾?你如此鲁莽无礼行事,不怕朕降罪于你么?”
康熙问话时,目光注视着翦月的脸,那双深邃精亮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一般,直逼人心藏不住一丝隐情。
翦月低垂着眼帘,面色倒显得平和宁静。
“贱婢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心内便比旁人多生出些许无惧。
奴婢之所以斗胆深夜来见驾,正是因万岁爷圣主明断,若是晚了,奴婢恐怕无命将所知之事当面呈于万岁爷!”
康熙听闻翦月此言,肃声道:“煌煌紫禁城,自然有国法皇威,岂容草菅人命之事肆意,你又为何出此悚言?”
翦月本就身子虚软,听康熙如此厉声叱问,心内紧张。
喉咙不由得越发紧皱起来,嘶哑着声线道:“请万岁爷明鉴,有人欲暗害怀袖姑娘,只是错将奴婢当了姑娘而已!”
康熙闻言,豁然由床边站起,指着翦月道:“你把话给朕说清楚,这其中究竟是这么回事?莫非你不是失足落水么?”
翦月略稳了稳心绪,款款道:“那日奴婢替了姑娘,在尚衣局后院的御衣池畔洗月牙公主的蝉翼纱衣。
正低头在池边浣衣时,突然有人由背后将奴婢的口鼻死死捂住。
奴婢挣扎不住,那黑衣人便将奴婢口脸溺入水中,当时奴婢只觉胸口憋闷,几欲晕厥。
许是求生本能,奴婢手臂在空中胡乱挥动,不料竟无意中扯掉了那人蒙着面的黑纱。”
康熙闻言,急问道:“你可瞧见那人长什么样子?”
翦月回道:“当时奴婢被溺在水中,慌乱间并未瞧得仔细,却是清楚瞧见那人的左侧脸上有一道不算长,却极深的刀疤。”
康熙闻言,蹙眉思索,缓缓坐回炕沿上,顿了片刻道:“你深夜来此,就是为了与朕说这些?”
翦月叩头道:“万岁爷心思清明,万事皆逃不出您的英明圣断,贱婢不过一小小宫女,那黑衣人平白何苦费如此周折加害于奴婢?
恐那日将奴婢错认做成了姑娘,故而方才敢铤而走险!”
翦月略顿了顿,缓口气继续道:“万岁爷可还记得去年冬日姑娘身染毒症?亦是有人故意陷害所致,如此累累数事,万望万岁爷谨慎以待!”
翦月说至最后,声泪齐下,额头抵在光洁冰凉的金砖面上长跪不起。
康熙心知其护主心切,胸中亦难免动容,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且起来吧,你今日所言,朕心中自然有数,退下吧!”
翦月再次磕了头,缓缓站起身子,许因跪得久了,脚下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侍立在旁的李德全伸手将其挽扶住,送出了昭仁殿。
翦月在殿外又叩谢过李德全,扶着墙壁转回步子,蹒跚向后院行去。
昭仁殿后院与前殿之间有一段树荫遮蔽的长廊。
此时正值枝叶葱茏之际,又兼更深人静时分,行走于廊内,只听得脚下踩着枯叶的沙沙声响。
扶着朱红的廊柱,行前行走了几步,翦月轻轻站住了脚步。
缓缓转回身,一双水眸凝注着身后暗影中隐着的人型。
“出来吧,我早料到你必定要来的!”翦月的语气冰冷如霜,却是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黑衣人由暗影中走出来,森寒的白刃映着冷月清辉,显得格外煞气逼人。
“若是我永远醒不来,你便作罢,可若是我一旦醒来,你势必要来索我性命!只因我扯掉了你的面巾,瞧见了你的真正样貌!
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刻,方才便将一切都亲口禀奏于万岁爷……”
黑衣人听闻翦月如此说,浓密的双眉紧紧拧在一起,上前一步,寒刃直刺入翦月胸腔之内。
煞时血流如柱喷涌而出,翦月双手紧紧握住锋利刀刃,厉目死死瞪着黑衣人面巾上方的一对血色瞳仁。
冷声道:“万岁爷如今已经对你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你休想再靠近姑娘一步!”话落,“噗”地一口鲜血由口中喷出,喷溅了黑衣人满脸满身。
黑衣人口中低咒,抽出刀在翦月脖子上有补了一刃。
第415章 移心换性
翦月煞时喉管迸断,倒地扑于血泊之中。
黑衣人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翦月,将刀上的血迹在其衣衫上蹭了蹭,抬目望向不远处怀袖安睡的房间。
瞳仁内寒光闪了几闪,纵身跃上树梢,矫健的黑色身形迅速隐没在高矮纵横的亭台宫阙之间。
天光微明时,怀袖尚未转醒,突然门由外被人豁然推开,惊地怀袖霍地张开双眸。
“姑娘!翦月她……”
映雪红肿着双眼,因行走急切被门栏绊倒扑在地上,颤抖着唇因恸哭而泣不能言。
怀袖侧目看向身边,早没了翦月的身影,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光着脚扑过去扯住映雪急问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翦月她到底怎么了?”
映雪哭地说不出话,伸着手臂指向门外。
怀袖顾不得其他,飞身跃过映雪夺门而出。
一眼阙见回廊下围拢着一圈宫女太监,怀袖奔至近前,将一应人等向两边推开,跻身步入其中。
此时,翦月已被太医用白绢裹住了身子,头脸一并缠在其中,正有几个御前侍卫准备抬着尸首离开。
怀袖飞身扑过去,劈掌从几个侍卫手中夺下翦月的尸首护在怀内。
将冰凉的尸身放在地上,怀袖小心翼翼掀开白绢,翦月青白的脸映入眼内。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颈项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口上。
抱着翦月的尸首,怀袖眸中却无一滴泪。
旁侧的福全和映雪等人,目光皆紧紧注视着怀袖的容颜,只觉她此刻神情不对,却又皆不敢开口。
眸子紧紧盯着翦月片刻,怀袖突然“啊!”地一声仰天长啸,眼内的房檐与地面瞬间乾坤倒转,怀袖眼睫一翻,人晕厥在翦月身上。
廊檐下吊着药炉,怜碧小心翼翼用扇子扑着炭火。
房内,映雪寸步不离守在怀袖床边,待涣秋端了药汤进来,映雪即刻起身接过去。
涣秋用银汤匙轻轻搅拌过药汁,看向床内,不禁轻叹:“这一次,不知要躺多久,人怕是又要吃好大的亏呢!”
映雪轻叹无语,端着药碗坐在榻边:“你将姑娘稍稍扶起些,省得药汤子流进脖子里。”
涣秋点头,小心将怀袖扶起来枕靠在自己身上。
映雪轻轻吹凉了药汁,汤匙刚碰触到怀袖的唇畔,只见怀袖微微晃了下头,眼皮竟然滚了几下。
“姑娘,姑娘!”映雪见状,不禁连声轻唤,涣秋亦跟着轻声唤道。
怀袖眼皮轻轻滚了几下,片刻后,果然缓缓张了开来,接着昏然烛辉,望着眼前的映雪,猛地伸手扯住其手臂叫道:“翦月!”
映雪被这突兀的一声,吓地身子一颤,目光凝注着怀袖,轻声道:“姑娘,我,是映雪……”
因康熙特地交代乾清宫内所有人等,一概不得在怀袖面前提及翦月的名字,故而映雪只在喉间滚了滚,声线哽住不敢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