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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念恩呐,也没想着回家,就在这府里好生伺候那一对主人家。主人家夫妇二人也算恩爱,待姑娘也都和善。但这姑娘没几年便发现,宫里始终有人跟那夫人过不去,想着法儿的挑剔为难,连带着整个府上都岌岌可危。”
苏妙听乐了:“这还是被个大户人家捡着了?”
“是啊。”沈知落意味深长地道,“大户人家向来是非多。”
“这姑娘着急啊,跟着问夫人宫里那位跟府上过不去的缘由。一问才知道,这主人家不得了,与宫里娘娘有旧情,娘娘善妒,看不得他移情别恋,愣是给那龙椅上坐着的人吹枕边风,导致主人家官途坎坷,几度入狱。”
还能这样?苏妙直皱眉:“缺德。”
沈知落轻笑:“你猜那姑娘想了个什么主意?”
眼珠子一转,苏妙拍案:“不就是嫉妒么?假意告诉那娘娘,说将军心里有的还是她,连哄带骗,先将这府上保下来再说。”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知落很感慨:“你同那姑娘一样聪明,但那娘娘也聪明,你三言两语说服不了她,她要这那府上的夫人死了才肯饶过全府上下,你当如何?”
苏妙咋舌:“宫里的女人都这么狠呐?”
面前这人白她一眼:“慎言。”
苦恼地挠了挠耳鬓,苏妙道:“也没别的法子了,问问夫人的想法?”
“那夫人说她愿意,但她怕主人家疼她心切,在她死后不愿苟活,还少不得要想法子报复,连累全府上下,所以要姑娘你帮她隐瞒,就说她是病死的。”
他眼尾扫过来,下巴微抬:“你又当如何?”
苏妙脸都皱成一团了:“这不是为难人么?谁会信好端端的人突然病死?主人家查起来,还有我的活路不成?”
“这你就比那姑娘聪明,那姑娘选择了答应。”沈知落哼笑,“所以她后来,没什么好下场。”
苏妙不太高兴:“那宫里的娘娘呢?”
“活得好好的,儿子做了太子。”
“这算什么有趣的故事?”她急了,扑上来抓他的衣襟,“好人没好报,坏人倒是逍遥,符合你说的天道有轮回吗?”
被她扑得一个趔趄,沈知落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轮回也要先轮,你急什么。”
两人骤然四目相对,苏妙咽了口唾沫,脸上的怒意散去,眉梢又勾了两分媚:“那我不急,我慢慢来。”
沈知落:“……”
咬牙将人推开,他道:“没闲工夫陪你耗。”
受伤地滚到旁边,苏妙穿鞋下榻,拢了赤纱道:“那我出去找人玩去。”
喉间一紧,沈知落将她捞回来,捏着她这清凉纱衣怒道:“换一身。”
狐眸轻动,苏妙坐在他腿上,唏嘘地道:“真不愧是我大梁的司命,也太晦深难测了些,您这一份在意,瞧着像是喜欢我似的。可真遇着什么事,心里半点我的位置也没有。”
沈知落皱眉:“你我都成亲了,怎么还说这些。”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总归也不会与你计较。”起身去换了衣裳,苏妙合拢衣裙,笑吟吟地回首道,“殿下若是问起来,你只管说咱们如胶似漆,这联姻稳当着呢。”
胸口没由来地有些不舒服,沈知落张口想再说,面前这人却已经像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只留两抹香气萦绕指尖。
他沉了脸,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绣着符文的发带被窗外风吹得卷上来,恹恹地盖住眉。
下午的时候,霜降过来了一趟,她跪在他跟前,恭敬地道:“国师,有人让我来问一声,您可算着了庄氏的命数?”
沈知落坐在主位上,也不答,只道:“她说了不信,就别一直问。”
霜降抬头看向他:“旁人不知道,您还能不知道?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向来不会朝您开这个口。”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庄氏这几日是病情越来越重,殷花月才会乱投这个医。
沉默地摩挲着乾坤盘,沈知落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道:“生死有命,你还是让她自己小心吧。”
霜降听明白了,回去却没敢直接同花月说,只编了两句好话让她宽心。
殷花月当真是信了,放心地往面前的瓷杯里倒了一盏茶。
她正坐在栖凤楼的一间厢房里,这房间墙上有暗洞,能清楚地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
“好些年了吧?”康贞仲似笑非笑地端着酒杯朝面前这人拱手,“能再这么坐着,我也是没想到。”
李守天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接酒饮下,声音里没由来地多了两分苍老:“难得你肯邀我。”
“我是不情愿邀你,奈何景允那孩子讨喜。”康贞仲满眼讥诮,“天道也是不公,你这样的人,竟能得这好妻好儿。”
满眼不解,李守天身子前倾:“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我到底是何处对不住你了,没由来地被你断了兄弟之情,还一直冷嘲热讽?”
左右看了看,康贞仲失笑:“这儿就咱们两个,你何苦还跟我装不明白呢?斋月地下有知,怕是悔极了嫁得你这么个狠心人,连死都没死得其所。”
第59章 委屈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11 17:12|字数:6061李守天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他捏了袖口将酒壶端起,倒满两盏,沉声道:“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没迈过这道坎,但逝者已矣,你总不能还说她的不是。”
“我说的是她吗?我说的是你!”握拳砸在那桌上,杯盘齐响,康贞仲恼恨地道,“若不是你,她那年华正好的当口,能就死得不明不白了?老哥哥,你当初迎她回家,与我说的是什么——定会好生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可后来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
“还装,你我都这个岁数了,再装糊涂就是真糊涂了,以后死了也不会想得起来!斋月是为你死的,为你这个将军府,被姚贵妃给送下的黄泉。老哥哥你是全身而退了啊,白让你那房里的小丫头背了一辈子的黑锅,到现在还被景允记恨!”
话说到后头,嗓子都发颤,康贞仲咳嗽起来,像风箱拉快了似的,肺叶儿都跟着响。
花月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回头,起身俯去墙边,凑近那小洞往里瞧。
李守天僵硬地捏着酒壶,半侧着脸背对着康贞仲,腮边那起了褶子的肉轻轻发颤:“我没有,她死的时候,我不在府里。”
康贞仲气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桌:“是啊,你不知道,你特意挑了个日子走得远远的,给足了那小丫头送毒药的机会,人死了跟你没关系,你还冷落了凶手这么多年,给外人看去,只算是你情深义重,是不是?”
向来庄重严肃的将军,眼下脸上竟是露出几分孩子似的慌张。
花月看得背脊发凉。
庄氏有多喜欢将军呢?都已经看不见了,每每提起将军,她的眼里还会有光。
这么多年了,庄氏每天都往将军书房里送汤,她记得将军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回回都要仔细嘱咐厨房一番。将军不待见她,瞧见她就沉脸,她便让下人去送,天天也不落下。
前几年将军在朝中立不住脚,几度要有灭府之祸,新来的几个姨娘跑得没了影儿,庄氏还是不离不弃地陪着,想法子给将军开路,嘘寒问暖,扶持安慰,就差把一颗心也一并熬了汤喂他嘴里。
有时候花月会听见夫人念叨,说她对不起将军,所以要赎罪。
先前听老嬷嬷那话,花月以为自己终于明白了夫人是在赎什么罪,以为这么多年的谜题终于有了个真相。
可眼下看见将军这神情,她眼角都泛酸。
李守天也曾是风流武将,一日看尽长安花,玉身立马。他招得了裙钗回眸,招得了妻妾成群,可如今鬓发花白坐在这里面对老友的质问,他也狼狈得面红耳赤,风流不剩分毫,只剩了亡妻坟头草。
“你哪里会爱别人。”康贞仲笑出了满眼的泪,“我早同斋月说过,你爱的只有自己,是她傻,她不信。”
李守天喉咙里响了两声咕噜,终究是没有吐出话来,他垂了眼皮,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康贞仲又哭又笑,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今日找你来,也没别的好说,那姚贵妃是害死斋月的真正凶手,她的儿子你若要帮,斋月九泉之下都不会安生,你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莫再往那东宫靠。”
回头看他,李守天皱眉:“老弟弟,你还说我?这几年向来是你与东宫走得亲近。”
“我是不会看着东宫那位坐上龙椅的。”康贞仲嗤笑,“做的什么事儿你别管,总也不会像你这么糊涂,养出个出息儿子,还上赶着往东宫送。”
“……”
两人先前就政见不和,眼下说开了话,倒开始争执起来。
花月沉默地等着,等他们话说完酒喝尽,等将军离开栖凤楼往将军府走,等他踩着车辕醉醺醺地跨进侧门。
“老爷。”身子往他前头一挡,花月恭敬地行了个礼。
李守天醉得双目泛红,抬眼看着她,漠然问:“何事?”
“夫人病了多日了,老爷可要去主院看一眼?”她问。
面前这人摆手,抓着管家的手就往书房走:“你好生照看便是。”
“可是老爷,夫人一直惦记您呢,哪怕过去走一遭也好。”花月是想心平气和地劝他的,可看着他这毫不在意的模样,火气终究是没压住,冷声道,“前夫人死的时候您没见着面,这个要是也错过了,又不知会怪去谁的身上。”
背影一僵,李守天猛地转过身来,像一头被激怒的熊,喘着气怒斥:“你说什么?!”
管家白了脸将花月拉开,转身想去劝,李守天却像是酒劲上来了,急赤白脸地道:“你就是个奴才!当了那东院的主子也是奴才出身,哪儿听来的什么混账话就敢往我面前搬?你给我滚,滚出府去!”
念着将军府收留她这么多年,花月从来都很听主人家的话,也宁死都不愿离开这儿。可眼下,她倒是觉得很冷静,李守天骂得越凶她越冷静,抬了眼皮轻笑:“奴婢滚容易,这府上不过就少了个人,滚之前也想请将军往主院走一走,不为什么夫妻一场,就为您还有两分人味儿。”
“你放肆,放肆!”李守天扬手就要打,被管家苦苦拦住。
这哪里打得啊,管家流着冷汗直劝:“少夫人快走吧,老爷酒上头了,您又何必这时候来气他呢?”
“还能为什么,就是仗着景允会宠惯她!”李守天怒骂,“真拿自己当个玩意儿,我是他老子,你只是他箱子里一件衣裳,新鲜了穿着好看,不新鲜了扔去生灰的,今日我把你打死在这儿,他敢说半个不字,就是不孝!”
到底是武将,喝醉了酒力气更大,管家双手环抱都没能拦住他,厚重的手掌劈头盖脸地就朝她打下来。
花月退后了半步,想躲远点,背后却抵上了个人。
李景允上前,手一横将她往怀里一护,另一只手硬对硬地将李守天这一掌接住,只听得骨肉闷响,他手接着往下一翻,敲在了李守天的腕子上。
手侧一麻,李守天酒醒了大半,站直身子怔愣地看着他。
懒洋洋地往自家媳妇脸侧一靠,李景允似笑非笑地道:“爹,您打小就骂我不孝子,也不差这一回了。”
温热的气息从他身上传过来,花月这才发现自个儿的身子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