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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红的眼瞪他,字字血泪:“孟铎,你骗我。”
他哂笑:“我骗你什么了?”
令窈含泪愕然。
是啊,他骗她什么了?他从未告诉过她,他不是孟氏主君,他从未告诉她,他不想夺她舅舅的江山,甚至连他的死,也仅仅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将那具尸体当做是他的。他可从来没说过,他死了。即便是在这孟军营帐里,他也从未说过,他不是孟铎。
是她自己蠢笨,竟辨不出相处多年的恩师是乱臣贼子之首。
令窈哭着哭着笑起来,笑容苦不堪言,问:“你做这么多,为的就是夺我舅舅江山?”
“这江山本就是我孟氏所有。”男人看着她,平静地说:“更何况,你舅舅是昏君,我从一个昏君手里拿回我应得的东西,不叫夺,叫物归原主,众望所归。”
“你强词夺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可以试试看。”他捧了她的脸在手心,指腹玩弄般揩过她眼角:“换做旁人,早就一败涂地,但你一身学识皆由我传授,兴许会有几分胜算。”
令窈推开他,哭得全身颤栗:“孟铎,你混账!”
孟铎心头一窒,定了定神,冷着脸将她拽近:“你是我教出来的,我若是混账,你岂不是小混账?”
她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孟铎挨了打,玉白的面庞赫然一个红掌印,他笑了笑,拿过一旁的绸条撕开,将她双手双脚绑住。
令窈挣扎不了,被他塞进锦被里团团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
孟铎立在榻前,居高临下睨她:“夜已深,你睡吧。”
烛火熄掉大半。
令窈躺在被窝里,动弹不得,目光发狠剜他:“孟铎,你回来!”
男人离去的步伐没有停下,云淡风轻丢下一句:“睡吧。”
令窈呜咽。
帐外不远处,山阳正在数冬夜的星星,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自帐内而出,脚步踉跄,略显狼狈。
山阳好奇跑过去,望见孟铎冷峻的面容上一道巴掌印,衣衫皱乱,露在外面的肌肤皆有紫红淤痕,连手背上都有带血牙印,顿时大吃一惊。
“先生,这是怎么了?”
孟铎不动声色将摁住心口的手移开,强压下身体某处传来的痛楚,佯装镇定:“无事。”
山阳紧张地问:“先生这身伤是她所为吗?”
孟铎没有否认:“是。”
“她为何……”山阳瞪大眼,“先生,难道你——”
孟铎:“我将真相告诉她了。”
山阳松口气:“我还以为先生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
话音刚落,山阳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先生将真相告诉她了?那她现在知道先生和我的身份了?”
“是的。”
山阳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先生为何这样做?”
孟铎回过眼望他,目光波澜不惊:“我早该这样做。”
纸包不住火,这一天迟早要来,与其被人揭破,不如他自己告诉她。
有什么好怕的,无非是多个仇人罢了。
更何况,她本就该视他为仇人。
“先生。”山阳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沮丧问:“今夜我能在帐外守着她吗?”
孟铎冷冷一笑:“你若想听一夜的哭声,便去守着她罢。”
是夜,山阳在帐外守了一整晚,如孟铎所说,令窈果真哭了一夜。
小桃进帐时,瞧见令窈双眼红肿得像桃子,不由吓一跳。
难怪主君让她提前备下消肿的冰块与剥壳的热鸡蛋,原来是为的这个。
令窈哭了一夜,脑袋都哭昏,眼泪流干了,思绪却清醒了。
她问小桃要梨吃,小桃取了梨来,她嫌梨子有皮,吃起来不爽快,让小桃取小刀将梨子去皮切成果肉块。
小桃照做,刚切完了梨,令窈又说出许多事让她去做。
小桃手忙脚乱,做好其他事,回去一看,碗里的梨肉没动,令窈赏给她:“你端下去吃吧,我不吃了。”
小桃懵懵地退下去,直至夜里回过神,才想起白天收拾案桌时,少了什么东西。
切梨的小刀,不见了。
小桃谨记孟铎的吩咐,不敢大意,及时回禀孟铎。
孟铎:“知道了。”
小桃担忧,多问一句:“要找姑娘拿回小刀吗?今日姑娘哭得伤心,她会不会寻短见?”
孟铎没说话,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冬夜漫长寒冷,主将大帐烛光通亮。
孟铎在帐边站了许久,掀帘迈进去。
少女正在梳发,听见动静,循声去望,望见是他,不屑一顾,鼻间哼了声。
她懒坐几席,对着铜镜,一头青丝乌黑细腻,散在身后,垂至腰间,身上穿着他的衣袍,玉色肌肤雪白如瓷,盈盈细腰不堪一握。
孟铎在她身后坐下,指间随意绕起她一缕乌丝,低头嗅了嗅。
“我身上更好闻,先生要不要也来嗅一嗅?”少女头也不回,盯着铜镜说话。
孟铎从铜镜里望过去,与她的视线对上,张唇轻唤她的名字:“阿窈,不要这样。”
少女媚媚笑了声,“不要怎样?”
她哭红的双眼已经消肿,早已恢复平日国色天香的面容,脸上粉黛未施,唇角眼梢的浅笑像是覆了层胭脂,又娇又灵。
她反手勾住他脖子,往后一倒,跌入他怀中:“先生,你倒是说呀,不要怎样?”
孟铎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唯有垂眸低睨时,长睫颤了颤。
少女柔弱无骨躺在他怀中,用她黑灵灵的水眸望他,眼神纯洁天真,她问他话,用从前问学求解的语气,仿佛昨夜痛哭一场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在她面前,只是她的恩师。
她恢复得如此之快,半点端倪都窥不出,与昨晚失声崩溃时判若两人。孟铎抚上她肤如凝脂的面庞:“很好。”
少女咯咯笑起来,“先生既夸了我,接下来是不是奖赏阿窈了?”
“奖赏你什么?”
“阿窈要和先生玩游戏。”
“玩什么游戏?”
她从他身上爬起来翻身,与他面对面,笑意讥讽:“像先生做过的那样,装作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蒙了我的眼睛,拥我入睡,吻我双唇。”
孟铎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少女摇晃他:“先生,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敢做不敢当?难道又想装聋作哑,戏弄阿窈吗?”
孟铎目光微敛,自她宽袖下露出的刀尖一掠而过。他神色淡然,没有揭破她。
“我并未想过戏弄你。”
她嗤笑一声,又道:“先生,有件事,阿窈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先生解惑。”
“你说。”
“先生对阿窈的爱慕之心,从何时开始的?”
“我并不爱慕你。”
“是吗?”令窈顽劣地笑,“那太好了,我也不爱慕先生。”
言毕,她露出袖下的小刀,毫不犹豫刺过去。
孟铎没有躲。
刀插入他心口,鲜血汩汩而出。
令窈眼睛发红:“孟铎,我恨你。”
孟铎颔首:“嗯,你是该恨我。”
下一刻,他擒住她,再次失控,低身覆下去,吻住了她的唇。
第135章
孟铎胸膛处流着血; 嘴唇也被咬出血; 少女发狂啃咬他,他仍然没有放手。
仿佛心口插刀的人不是他; 他狠狠搂紧她,一遍遍吻她; 野兽般沉重的粗喘,二十八年从未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少女的唇间; 在她温软的身体里,在她的心里。而这颗心; 和他的一样,同样冷酷坚硬。
多年的悉心教导,她成了他的杰作; 也成了他的软肋,他教她谨慎情爱,却忘了提醒自己要小心她。
当年顽劣任性的稚童,早已成为勾人心魄的美姬,旁人爱她的倾国美貌; 他唯独爱她这具皮囊下冷漠无情的心。
少女皓白牙齿间全是血渍,因激烈反抗半褪衣衫下的雪色肌肤也沾了血; 他的血不断往外涌,流到她身上,她的动作凶狠决绝; 誓要置他于死地。他没有阻止她。
她越是狠戾; 他的怀抱越是牢固; 到最后她自己败下阵来,张着唇大口喘气,任由他品尝。
他的吻变得轻柔起来,被她咬破的薄唇反复摩挲她的唇瓣。
她听见他轻声低吟:“我该杀了你才是。”
她梗了脖子,咬紧牙关。
他笑了笑,揩掉她满脸的泪,却将一手的鲜血抹上去,指尖抚摸之处,额心,眼睛,鼻尖,嘴唇,下巴,少女巴掌大的素白小脸沾了他的鲜血,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明艳妖异。
他的吻再次落下,吻她沾血的面庞,最后吻她耳朵,低哑禁欲的声音磨着她:“阿窈,为师是不是教过你,若要亲自杀人,必须一剑封喉,否则——”
他面无表情将刀拔出,抵上她细白的脖子,继续道:“会被人反杀。”
饮过血的刀刃温温热热,贴在肌肤上,没有半分冰凉。令窈闭上发红的眼,等待自己的宿命:“你杀啊。”
男人温柔地问:“阿窈害怕吗?”
令窈声音决绝:“不怕。”
“可为师怕。”男人低低的一句呢喃,近似无声,令窈尚未听清,又听得他在耳边道:“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
令窈冷笑:“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男人贴近,她闻见他灼热的气息,以为他又要吻她,下意识撇过脑袋。
想象中的亲吻并未到来,她被大力推开,睁开眼看,男人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眸底情欲早已消失不见,他又恢复从前清冷自矜无情无欲的仙人姿态,他低眸睨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丢开手里带血的刀,指了指心口处流血的伤口:“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争气,白白浪费这一刀。从前我教导你的恩情,无需你还,你多年陪伴我的苦劳,这一刀还尽了,以后你我再无纠葛,只是仇敌。”
令窈愣了愣,随即回道:“你我本就毫无纠葛,是你不要脸,当年故意接近我!”
“若不是当年你死乞白赖,谁要收你为徒?”
令窈哽住,气鼓鼓瞪他,不甘示弱:“你无耻,你爱慕自己的徒弟,你枉顾伦常!”
“谁爱慕你?”男人伸手将她从地上拎起,冷声冷气:“我堂堂孟氏主君,绝不会爱上杨帝的公主,你记着,我的爱慕,可以给任何人,但不会给你。”
说罢,他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令窈跌坐回去,男人走过的路上皆是斑斑血迹,她满脸的血渍已经干涸,颤抖着手抚上双唇。
他狂热的吻似乎还留在她唇边,她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质问卡在喉咙里。
管他爱不爱她,不就是一个亲吻吗,有什么好在意的。
等她活着出去,她也去亲穆辰良,亲郑嘉和,谁入了她的眼,她就去亲谁。她的口水给任何人吮,都不再给孟铎吮。
令窈抱紧自己,身上皆是孟铎的龙涎香和他的血腥味,她一张小脸皱巴巴,委屈地唤了声:“有没有人在?”
她身上好脏,她想沐浴,她想要人陪。
只可惜帐内除她之外,空无一人,她的呼喊轻飘飘,无人应答。
山阳胆战心惊地守在帐外,见孟铎出来,浑身是血,瞬时鼻尖一酸,就要掉下泪。
不用问也知道,先生胸口处的窟窿出自她之手。
能怎么办?
冲进去杀了她给先生报仇吗?
山阳含了眼泪,哭腔愧疚,恨不得杀了他自己:“先生。”
孟铎无情无绪,开口第一句话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