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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窈一听,咦,好像哪里不对?
这个侍女似乎不知道她的身份,难道是那狗贼特意遮掩她的身份?
“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桃茫然地摇摇头:“我只知道姑娘是被士兵误伤拣回来的,其他一概不知。”
令窈陷入沉思。
狗贼为何不告知旁人她是敌军主将,他到底有何用意?
令窈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抛开不想。
她身在敌营,越少人知道她身份,她越是安全。
“姑娘?”
令窈收回思绪,瞬时变成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扑到小桃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桃,我,我其实就是个小村姑,那日我去溪边浣纱,恰逢遇见一队士兵,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将我掳了来,当时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小桃信以为真:“竟是这样。”
令窈:“小桃,我好害怕啊。”
小桃怜惜:“姑娘莫怕,无人再能伤害你。”
令窈摇头抽泣:“多谢你的宽慰,我自己知道,即便我现在不死,以后也逃不过被人羞辱的命运。”
小桃:“不会的,主君不是那种人。”
“我并非你们孟氏族人,也非你们降地之民,在军中待久了,免不得被人怀疑我是细作,即便你们的主君再如何宅心仁厚,为了安抚人心,到时候也不得不杀了我。”令窈长叹一声,“毕竟,我只是个小小贱民,一条贱命不值钱。”
她演得惟妙惟肖,山阳在旁边见了,差点笑出声,一不小心踢倒板凳。
“谁在那里!”令窈警惕。
孟铎瞪一眼山阳,山阳自觉捂住嘴,屏了呼吸不敢再动。
小桃急中生智:“是只野猫,主君拣回来的。”
令窈皱眉:“野猫?”
小桃语气肯定:“是,一只野猫,帐中并无他人,只有姑娘和我。”
“你不能骗我。”令窈没再多想,娇娇软软地倒入小桃怀中,“在这里,我只相信你。”
小桃咽了咽:“嗯。”
令窈缓声抛出自己的请求:“小桃,我还不想死,你可不可帮我逃跑?”
小桃犹豫。
若没有主君和山阳小将军在旁边盯梢,只怕她早就应下。
如郑姑娘这般貌美的女子确实不适合在军中久待。
可惜——
主君是不会放郑姑娘走的。
小桃看向孟铎,等候他的命令。
孟铎点点头。
小桃强忍愧疚道:“姑娘,我愿意帮你逃跑。”
令窈没想到她应得如此爽快,又惊又喜:“当真?”
“当真。”小桃念出孟铎写在纸上的话,“只要姑娘肯好好吃药,莫再担惊受怕,莫再掉眼泪,养好了病,我就帮姑娘逃跑。”
令窈一针见血:“你只是想骗我养病而已。”
“这……”小桃慌了神,向孟铎求助。
孟铎想了想,半晌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那就今晚助你逃走。”
“多谢你。”令窈感激不尽,“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你同我一起走,我家里有富亲戚,我们不愁吃穿。”
“欸。”小桃扶令窈到屏风后洗漱更衣。
山阳跟着孟铎走出大帐,惊讶问:“先生,你真要放她走?”
“自然不是。”
“那你为何让小桃骗她?”
“以她的性子,若不撞一回南墙,她绝不会死心。今日是小桃,明日就会是别人,迟早有人起疑心。”孟铎沉声,语气冷静:“与其让她闹得众所皆知,害了她自己的性命,倒不如彻底灭了她逃跑的心。”
山阳听得一愣一愣的,点头:“先生说得在理。”
至夜间,主将大营附近的士兵全被调走。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溜出大营。
小桃扶着令窈:“姑娘,小心脚下。”
令窈小心翼翼观察周围:“怎么没有人?”
小桃拿出早就备好的说辞:“巡逻的士兵正在交接轮换,恰逢今夜主君设宴,所以才没有人。正好方便我们逃跑。”
“你真是聪慧,选了个好时机。”令窈夸赞小桃。
小桃不敢看她。
片刻后,她们来到一处荒凉之地,没有了军营帐子透出的烛火,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小桃这时放开令窈,撒腿就跑。
“小桃!小桃你去哪!”
小桃没有回应。
令窈咬咬牙。
不管怎样,先跑了再说。
刚一转身,撞进谁的怀中,不等她相看,眼睛又被蒙住。
男人捏住了她的下巴。
风吹过她的鬓角,将熟悉的龙涎香送入她鼻间。
这个气味她认得,是那个狗贼身上的。
第一日落入他手时,她就嗅出来了,以他的用香习惯,该是常用浅淡之香,而非这样浓厚的香。他用这香,更像是有意遮盖身上的气息。
令窈站定,心中寒了大半,等着男人开口嘲讽。
她逃跑被他逮住,他该得意才是。
她自己何尝不知道小桃并非可信之人,只不过走投无路,豁出去试一试罢了。
如今失败,倒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你是故意的。”令窈挺直腰杆,尽量不让自己失态:“你为何要这样捉弄我?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男人不出声。
忽然他放开她,黑夜寂静,除了凛冽冬风,她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冬风一阵一阵,像极了鬼哭狼嚎。
令窈又冷又怕。
狗贼哪去了?走了吗?
顾不得眼睛被遮住,令窈抬脚就要跑。
被人伸出脚一绊。
没有摔到地上,而是重新跌回男人怀中。
他三番两次的捉弄,似乎是想让她明白,她试图逃跑的举动有多幼稚可笑。
这里是他的地盘,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令窈伸手去挠:“王八蛋!”
男人没有躲。
他个子很高,比她高出许多,她无法准确挠到他的脸,指尖划过皮肉,应该是他的下巴。
她挠了几下,男人忽然拦腰抱起她,她惊呼一声,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识抱住他。
这一亲昵动作仅仅存在数秒而已,下一刻,令窈恢复张牙舞爪的模样,拼尽全力打他挠他。
“卑鄙小人,无耻之徒!”令窈愤恼控诉他:“枉我之前敬你是个奇才,战事切磋,原以为棋逢对手,却不想遇到只披了人皮的狼。”
大概是被她挠得痛了,男人狠狠颠了颠她。
令窈一愣,不甘示弱,继续打他。
男人停下脚步。
他将她放下。
她感受到他滚烫的气息喷洒过来,他应该是低了身凑近凝视她。
令窈全身绷紧。
他,他总算没了耐心要砍杀她吗?
巴掌伴随着风声轻轻扇来,令窈心头咯噔,鼓起勇气不让自己躲,将脸主动送上去。
打就打吧。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指尖温柔揉捏。
狗贼为何捏她脸?
捏她脸很好玩吗,捏了这边又揉那边。
她又不是包子。
令窈生气地推开他:“士可杀不可辱。”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再次悬空。
这一次,男人没再抱她。
他直接将她甩到肩上扛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这样的姿势极度强势,她并不习惯。
男人一掌落下来,拍了拍她。
令窈红了脸,怒道:“你作甚打我屁股!”
又是一下。
比刚才的力道重了许多。
其中警告意味,不用他说,她自己就能体会出来。
冷风呼啸吹过令窈薄红的脸,她被迫伏在男人肩头,脑袋朝下,嘴里的斥骂声渐渐小下去。
饶是她再如何不愿承认,如今也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事实——
她的生死,皆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
她要想活命,就不能再惹恼他。
她不该在他面前视死如归,她该为自己挣一条生路。
活着才有尊严。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上辈子就明白了,这辈子反倒做起什么烈女来,真是讽刺。
令窈忽地想起孟铎来。
都怪他教她礼义廉耻,要不是他,她怎会纠结挣扎,早就乖乖讨好这个狗贼了。
回去的路上,令窈安静得很,一句辱骂都没有。
倒不是因为她迅速抛开傲骨,而是因为她被冷风吹得脑袋僵痛。
天寒地冻,冷得她牙齿打颤。
她怎会披着薄衣就跑出来了?
即便没有狗贼逮她,她跑不了多远,就会冻死在路边。
令窈数着男人的步数,有东西旋落至脸庞,凉凉润润,她伸手去揩。
她翘起脖子去望,什么都看不见,艰难地仰着脸,用额头去顶空中落下的东西。
一片接一片,悄然无声,落在她脸上。
凉凉润润。
是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今晚的夜宴,以一场赌注结束。
起因是有人瞧见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君扛了一个女子入帐。
主君不近情爱,唯一能够得他半分关怀的女子,也就只有前几天被误伤的那位姑娘。
“我瞧得真真切切,那女子穿着主君的衣袍,被主君扛在肩上,乖乖巧巧,也不挣扎。”那人嘿嘿笑两声,指了一个方向:“他们是从那边回来的。”
“那边是出营帐的方向吗?他们出营帐作甚?”
“定是那女子想逃,被主君抓了回来。”
众人面露惊讶。
不得了,亲自去抓。
难道真动了凡心?
“这可千万不能让她逃了。”
“对对对,得看紧了。”
众人下了注,赌他们的主君何时与那名女子共眠鸳鸯被。
赌约本是随性所拟,众人虽期待,但并未报太大希望。
直至半夜,主将大营再次闹出动静。
当班的大夫都被召了去,主事们披了衣服聚在大帐外,听得里头传来女子的声音:“我不要!不要!”
声音清丽,就是叫得凄惨了些。
主事们一脸茫然,里头这是怎么了?
大夫跪在榻前,手里的针早就掉到地上,被令窈这么一叫,不敢再轻举妄动。
孟铎眉头微蹙,一个眼神抛过去。
大夫瑟瑟发抖,立刻张嘴劝令窈:“姑娘,你已喝过药,只要再施几针,高热就能退下,疼痛也能稍缓。”
令窈抱紧自己:“我不想扎针。”
她的病情白天已经见好,结果晚上闹了一出,吹了冷风,病情复发,退下去的高热又发出来,比之前更烫,肚子也比之前疼得厉害。
原本她想忍着,睡到半夜,实在熬不住,嘟嚷了一声“难受”。
那狗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立刻召了大夫来。
大夫看着纸上的字,硬着头皮传达孟铎的意思:“不想扎也得扎,长痛不如短痛,忍忍就过去了。”
令窈想到细长的针就怕。
她前世就遭过这罪,没挨几回,但还是怕,主要是因为郑嘉和也遭过这罪。从前郑嘉和腿没好的时候,他天天都给他自己扎针,那么长的针埋进肉里,贴着骨头扎,他咬牙忍痛的神情,她记忆犹新。
要不是此刻在敌军营中,而是在郑嘉和跟前,她早就哭着和他撒娇求饶。
“做什么都行,只要不让我挨针。”
令窈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向狗贼服软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摸索着伸出手,一碰到衣袖,立刻捏在手心,轻轻扯着他的衣袍摇晃,生硬的撒娇动作像是一个小孩子试图骗糖吃。
“求,求求你了。”
她要一刀子抹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