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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能看出这个男人的心思。
大抵是在沉晔宫锁了太久,丫鬟婆子也都不稀罕瞧我,我竟是昨日才听说顾君则那神乎其神的战绩。
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在西边的山区,拔除五千贼兵,逼得带头作乱的贼人二当家自刎而亡,他还一鼓作气带兵上了文山,将贼窝捣了个干净。
如此,当地老百姓见他便知伏地喊‘天兵老爷’,赫赫战功传到朝里,更是妥妥地成了‘战神’、‘杀神’。
我眯起眼睛打量他。
顾君则这个男人素来奇妙而又矛盾。
分明手上沾满了鲜血,眉目姿态间却干净得仿佛少年。
分明是领兵杀敌的将才,如今穿着这一身墨色镶暗金纹的朝服,却更像是一个幽居深山、闲云野鹤的世外佳公子,又莫名其妙显得清瘦。
分明是给他办的庆功宴,可他却安静得过分,酒宴上执着茶盏,一副连酒都不肯碰的样子。
“公子真真不愧是传说中的‘漠北之鹰’,只一个月,除尽贼子,还百姓安宁,这一杯酒,本王敬公子。”
思量间,那边皇叔一拂袖子,端起酒盏来向顾君则祝酒。
孰知顾君则那边却只是掂了掂茶杯。
“明王大人盛情,君则感谢。”
“只是近日不宜饮酒。”
本是满面堆笑的皇叔,面色明显一僵。
随后他强掩尴尬地笑道:“如此,是本王唐突了。”
“凡事重礼不重行,公子既是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可好?”
说着自行换酒为茶,举杯为敬。
顾君则依旧面色如常,闻言倒是终于执起茶盏来:
“多谢明王。”
二人齐齐将茶一饮而尽。
随后皇叔搁下酒盏来,目光瞥向我,他在示意我,向顾君则祝酒。
我咬了咬牙,执起酒盏来。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如果今天我能让顾君则喝酒,是不是我就赢了?
转头看向顾君则,而他恰恰也抬眼瞧着我。
那一对墨色的眸子浅浅淡淡的。
我心里莫名地抖了一下,头脑便是一片空白,随后下意识地将酒盏往前掂了一掂。
我刚刚分明算计过许多句子,想要趁着祝酒明里暗里地勾引他。
可谁知现在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公子为国为民,凯旋归来,本宫敬公子。”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觉得僵硬俗气。
对面的顾君则面容没什么变化,一旁的皇叔却低声道:
“公主,顾公子今日喝不得酒,请换茶罢。”
我暗自咬了咬牙。
换茶,简单、容易,但是这一次宴会、接近顾君则的机会,很可能就错过去了。
这一次错过去了,以后更不好说。
于是我笑:“顾公子不宜饮酒,本宫却是可以的。”
“仅仅是相互为敬,应是不必拘泥于此的。”
“本宫用酒,也是对公子保卫国家的敬意,请吧。”
顾君则在对面点了点头,随后拿起茶盏来,当真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我把酒盏举起,亦是一饮而尽,低头下来,却正对上洛伏苓瞥向我的、带着哂笑和冰冷之意的眼神。
可不是么,女人最了解女人了。
洛伏苓应是已经看出来,我在有意接近顾君则了。
果不其然,而后洛伏苓执着酒盏略过我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听见她吐出两个刺耳的字眼:“贱狗。”
她的话满是恨意和冰冷,隐隐带着嘲讽之意。
我身子一抖,兀自咬了咬唇角。
“别再搔首弄姿了,他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等货色。”
她压低声音又补了一句。
我狠狠咽了一口气,随后扯起嘴角笑:
“姐姐说的是。”
洛伏苓一愣。
于是我笑呵呵地又补了一句:“不过,与其担心伏波,姐姐不如先照顾好自己,姐姐脸上带着这道疤,不知如何能嫁出去呢。”
洛伏苓的脸一青。
我能看到她陡然攥紧拳头,随后又颤巍巍地松开。
“等着。”
我扬起唇角,看着她怒而转身离去。
执着杯盏的手却在抖——
从现在开始,或者说,从我刚才执意敬酒开始——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今天搞不定顾君则,以后必将受尽洛伏苓的折磨羞辱。
四下依旧热热闹闹,皇叔在不停地说话。
我转眼看向那边的顾君则,可是顾君则的身影几乎是一动不动的,一直在斜桌处。
我时不时瞧他一眼,我在想他会不会看我一眼,可是终究是一眼都没有。
于是我明白了,顾君则全然不喜欢我,再加上我之前的退婚理由,今天我绝不能指望他主动接近我……
一杯又一杯酒灌入口中,烧得火辣辣的。
自然不是因为有人给我敬酒,如今这状况,我桌前清静的很。
——我在自饮自酌,或者说,我在找一个温度,一个恰好的温度。
让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撩拨一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同时不至于迷糊到说出自己本真的目的。
我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只知道略略能喝一些。
也不知喝了多久,胆子好像真的大了起来。
头脑有些昏花,我就这么站起身来。
猛士酒后可以打虎,我洛伏波……酒后可以套男人。
耽搁不起了……
赌一把。
正文 018公主衔酒
我记不得,我究竟是怎么穿过大堂的。
只大抵记得大堂中央舞袖翩跹的舞女齐齐散开来,她们似乎是惊愕了一瞬,然后皆是跪地行礼,于是便逶迤了一地的姹紫嫣红。
我一步一步走着,耳边是空响的乐声,似乎,还有旁人的低语……
他们会说什么?呵,管他们呢。
只要命在,随他们在身后怎么说。
我就这么醉醺醺地穿过去,低头,一句话没说,抬手便给顾君则空空如也、今天从未用过的酒盏斟满了酒。
大堂里似是静了一瞬。
我咬咬牙,沉了口气,随后俯身衔起酒盏的一边,有些摇晃地凑近他。
一抬眼就是顾君则那张脸。
如瓷如玉的面颊偏偏又是棱角分明的,从精致的眉骨到凤眼长睫,到峻挺的鼻梁和有些凉薄的唇,我离他很近很近,近到他一呼一吸的、带着幽幽沉香味地气息都会落在四周,肆意氤氲。
而他微微垂着眼,一对凤眼无比清明地瞧着我。
我故意忽视他的目光往前凑,顾君则却是一动不动的。
耳边传来了一声哂笑,我听得出来,那是邻席洛伏苓的声音。
洛伏苓,洛伏苓。
你不是喜欢这个男人吗?
你不是要嘲讽我吗?
我便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将他据为己有。
我衔着那酒盏,不计后果地又将身子往前凑近……
大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这样,他不动,我一路迫近。
直到我平衡不住地晃了一下。
倏忽间,一条手臂却探出来扶住我。
——顾君则。
他就这么稳稳地扶住我的腰身。
距离在这一瞬间,奇异的缩小了。
四下的沉香味儿愈发浓郁了起来,还有他呼吸落下的感觉。
我得寸进尺地抬起手臂紧紧地圈住他的颈项,衔着酒盏便抵到他的薄唇上。
直到——
我瞧见顾君则垂下眸子去,扇骨一般的长睫抖了抖,他的唇角似是挑起一抹笑,再然后,他薄唇稳稳地衔住酒盏的另一端。
我看着他如我所愿地微微仰头,酒盏一倾,杯中琼浆玉露便缓缓地流入他口中。
如此,算是破了他今日不饮酒的话了?
不紧不慢地直到盏中酒将近,我衔着酒盏强行将脸转过去,随后松口任凭它落在地上。
‘啪嚓’一声,声音清脆。
“贱人,贱人……”洛伏苓一声压抑的低吼,穿过杯盏碎裂之音传入耳中。
转脸回来,我瞥了一眼邻席的洛伏苓。
——她在瞪着我。
她目光里的幽愤和嫉妒,她话里的狠毒和刻薄,在我看来听来,却是意外的美妙。
因为我是赢家。
我转头过去冲着顾君则笑:
“公子……喝的太急了。”
“本宫还馋得很,便一点也不剩了。”
顾君则垂眼看着我,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末了他探出赤色的舌舔了下薄唇,这个动作温柔沉缓,漂亮得紧,却莫名地残忍诱惑。
“来。”
“这里……还有。”
他低声笑言。
我不知不觉地便将唇凑上前去,一口咬住他的薄唇。
沉香味,和浓浓的酒香。
顾君则的身子略微一滞,我加大了锁住他颈项的力道,死死地粘住他。
我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尤其是洛伏苓那道如剑的目光。
“贱人!洛伏波你还要不要脸?!”
“当堂勾引男人?”
她恼恨又尖锐的声音响彻了安静的大堂,毫无遮挡地突入耳中。
可大抵是此前的酒起了作用,那些目光和这吼声带来的不是收敛和畏惧,却是报复一般地得寸进尺,我贪婪地狠狠吻着面前男人的唇,纠缠不休,轻勾慢允……
舌尖冷不丁撞上一个带着酒香的、温柔却又坚硬的物什,它停了一停,随后回过来凶狠地纠缠于我。
直到气息将尽我松开他,他放开我。
头脑略微发晕,可我知道,事情做到这份上,顾君则会娶我的。
转眼瞧了瞧面色酱紫的洛伏苓,我低低哼笑:
“什么叫勾引?他本来就是本宫的。”
身旁的顾君则只是扶着我,他没有说话,可倏忽间我只觉得手被他执起来,再然后一个微凉的镯子便从他手中滑落到我的手腕上。
“明王爷,君则求娶长公主殿下。”
晕头转向的,我只听见顾君则在一旁,用极为清朗的声音缓缓说着。
乱哄哄的大堂安静了一瞬,再然后,皆是哗然。
我听见洛伏苓在一侧尖声道:“洛伏波当堂行事不端,又顶着那样的名声,怎么配……”
“苓儿,够了。”
“不得对公主无礼。”皇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洛伏苓的话。
洛伏苓不得已噤声,再然后,我听见了杯盏被气急败坏掷于地面的声音。
一抬眼,洛伏苓煞红了一双眼瞪着我。
我只是扬唇而笑。
随她怎么瞪,都不可能动得了我了。
顾君则却忽而缓声道:
“此事,怕是郡主多虑了。”
“今日之事,并非公主之过,只因公主与微臣有约在先。”
洛伏苓的声音有些颤:“什么……约?”
顾君则的声音依旧平平淡淡:“公主此前答应过微臣,微臣若能平叛成功,才会嫁与微臣。”
这约定当真是没有的,但他一字一句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并且说的我好高大好有涵养,仿佛我是一个重才干的女子,要军功为聘。
孰不知我脑子里只有‘活着’二字。
我靠着他略略扫了一眼洛伏苓,她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仿佛是生生吞下整个鸡蛋被噎住了一般。
皇叔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