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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将我身体捏得剧痛。
忽然又传出“嘭”一声巨响,我心中一凛,于混沌当中的视线豁然明亮。却见头顶的青空,是日放晴,日高无雪。而我与江无缺身处的房舍,竟已是整片屋顶被人一揭而起。
山岚开阖,光线飞溅。我眯眼,突见一人身影由高处背光而来。那人深栗衣衫,袍袖飞扬。迷蒙光中,我身在何处身旁何人渐渐变得模糊,对方是何身形是何模样我也统统看不清晰,却唯独那万缕银发,风中流动,如堕空之水,直刺入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章
被人抱出仙云栈那时,我只记得腹痛如绞,银丝白发,以及这造孽的珠胎活生生在肚子里搞风搞雨的惨况。
意识断层,恰如那叫我拉缠撕扯、生生断在我手中的白发。一丝一缕,根根如凉泉新雪,于手心一滑而过,说不出感觉,捉不着痕迹。
我清楚得很,自己这是要被疼晕过去。
可昏厥深处,那浓雾般的混沌过后,我有着思维,有着意识,却陷入一个梦境。
一个无比真实、于我而言光怪陆离的梦境。
我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宫殿之中,见到一名少年张眼醒来。
那少年苍白纤瘦,一双眼眸黑沉无底,你即便看去一眼、两眼、三眼,也始终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身着又宽又长的衣袍,薄而轻透,隐隐可见其下肌理的形状。那可真是副营养不良的身子,好在还不算太矮,吃得饱些,来年还会再长。
少年面素无声,在宫殿的甬道中款款而行。我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即便不是我想跟,却是背转过身,走不出几步,又会回到他身旁。
少年至偏室取酒,送到一处灯火辉煌的内殿。我眼看着他脊背笔直,步入光中时一点点下弯佝偻,那原本毫无神情的脸容渐现出这世间最恬颜谄媚的笑意,曲背缩身,目光闪烁,走向了那殿中一男一女面前。
殿中的男人也并未成年,却不知比那送酒斟酒的少年英姿飒爽过几许。此人脸上有条由眼角至唇角延伸的长疤,放在今日,恐怕普天之下无人不识,这便是年轻个二十来岁、尚未在江湖上翻江倒海的小鱼儿。
我也觉得诧异,自己怎会无端端梦到此处。我当然也知道,那此刻正在我身旁,拱手送酒,却又对小鱼儿近侧女子笑得情迷入骨、色魔附体的少年,正是我这半辈子甩不脱、亦恨到死的老相识——江玉郎。
两个男人认了出来,女的也没有猜不出的道理。看这女子烟视媚行,若当年青春,懂得收敛一些,少招惹几个刀客剑士,指不定还真能做了我的娘。
此间便是迷死人不偿命萧咪咪的地宫,我竟然进了殿主的梦境。而之所以说此梦与殿主有关却非小鱼儿,是因为殿主走到哪里,我几乎便要身不由己地被他黏附过去,
我深想其中的关节,能叫我与这人扯上关系的,一、是傀儡师的昏招,二、便是我肚子里的那一块肉。
暂且不论梦境由谁铸就,它并非虚幻,反倒与我当年所知的种种细节吻合应对,丝丝入扣得好比现实。
殿主偷他爹的藏宝图,跑来峨眉寻宝,被萧咪咪逮进地宫消遣一年,封为妃子。尚有一个与殿主交好的少年,便在今日被女王的众妃们联手害死。
殿主见到那少年的尸体时,表情恹恹的,却半分愤怒哀伤都不曾有。他转眼迷晕了一群后宫少男,拿着面光亮晃人的银质托盘,闭紧了门走上去,一个个将人弄死。那杀人的手法也不一而足,有些是叫他徒手扼死的,有些便是拿银盘硬生生敲碎了脑袋血浆肆流而死……我不是没见过死人,这一次却比哪一次,都不乏血腥震撼。
杀人者步调沉稳,人死过后他脱了染血的第一层衣袍,换上新靴,擦干净了手,擦得盘子光亮如新,若无其事去伺候小鱼儿与萧咪咪。
很快地,我见到了殿主与小鱼儿的初次对话。两人站在一处,那对比再明显不过。小鱼儿眼珠亮得都要冒光,即便没有半句自负言语,却仿佛将殿主透骨摸清,骄傲立显。
殿主孱瘦模样,嘴唇苍白,眼中静沉。不过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又显不出少年人的神采与朝气。我自然知道他是活生生将自己扮出来的,心底里便为他齿冷。
我看着两人重回萧咪咪面前,又看着殿主自编自导众人被杀的慌乱,他在粪坑里与小鱼儿有了那日后叫我唏嘘的一番对话,他们一人一句天才、一句天才的天才相互称呼。爬出了粪坑,又进了欧阳亭的地灵宫,一时透骨针一时情锁,柳暗花明又遇水上黄花蜂、再遇轩辕三光江别鹤……好像种种画卷于我眼前顺次展现,而我竟然再见到那当年耳熟能详的江湖风雨,正可谓因缘际会。
至于殿主与小鱼儿叫情锁锁在一处,沐浴更衣都要形影不离,然我比他们更惨,出更如厕也要作陪。白日里跌宕起伏的确有趣,论到生活琐事,我真不知自己还要观摩到猴年马月。
殿主年轻时与后日很是不同,我也只有在萧咪咪的宫阙里才见过他一副沉郁死气,出来之后与小鱼儿勾心斗角,小鱼儿还时不时夸他女扮男装、伤春悲秋、满腹心思比女人还要千回百转。
我虽不是时时能分出这人面上的真假,但有时殿主说了句真话,就连小鱼儿都要觉得那是假的。
我因此在一旁笑他活该,看他少时稚嫩,紧张时尚会面色泛青,又看他说哭就哭,哭时还能带笑,做回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亦是得心应手派头十足,初时那些许的新鲜便渐渐被烦躁取代。
我倒宁愿他一生一世与小鱼儿绑在一起,那样即便我梦里离不开他,也好只看着小鱼儿而忽略他。
直到那日,江别鹤为二人取下手上情锁。小鱼儿被点了穴李代桃僵,躺在江别鹤床上替人受死。铁心兰循他爹铁战的暗号来此,身后还追着一个江无缺。
不,那时江湖人称花无缺。
而无缺公子在这一夜,亦与小鱼儿铁心兰一样,年轻得厉害。
那夜幕中的一丝光亮,就能叫那人光彩尽绽。而我也从未见过他比这日更年轻鲜亮的脸,清隽秀美,自若不同。他虽是初踏江湖尘俗未染,但说话气度,皆是从容不迫,叫人信服,又叫人追从。
小鱼儿日后总结他这时不过是无痛苦无喜乐的假人,但我却觉得他更比我认识的那人,通透豁达。
一道不问情由杀人的师命,他心中怎会不猜测不质疑,可被小鱼儿一语中的,他亦不过是一笑置之。
我喜欢他这时笑靥,轻松,放下。比那日后沉寂、平和、无欲无求,更要真实。
若是磨难能令一个人改变,却不知这改变是好是坏。
我只知道,邀月怜星的这个计划,只不过因为对方是小鱼儿江无缺两兄弟,才会变得合理精彩。试想,定计者当年最想见的一幕,不过是真相大白那时,活下来之人面上懊恼发疯的表情。可江无缺并不认识小鱼儿,纵然知道二人是手足兄弟,从无交集的两个人,痛亦有限。再说,她们要他杀人之前麻木不仁,又要他杀人过后懊悔痛苦,这本就是自相矛盾的设想。而若移花宫今日养出的不是江无缺而是江玉郎,以殿主天生的性情,杀了一母双生的至亲又如何,怕是还嫌多一个兄弟活在世上碍事。
那样,邀月怜星十七年漫长的等待与梦想,都化梦幻泡影。
只不过这一夜,江南初秋,江无缺歪打正着撞见小鱼儿,就没有不杀他的道理。不久之后,这命定的二人一同走向星空下的郊野,望见隐隐龟山的暗影,江无缺动手在即,却注定了瞧见他这一生责任深重的女子胴体。那夜风之中,星光弋动,为了心上之人脱得干干净净的铁心兰,江无缺为之违逆师命的女子圣洁,近在眼前,我却不能亲眼瞧见。
我只能陪着殿主聆听江南大侠的教训:在你自己爹爹面前,并不需要太用心计,就算你智计强胜你爹,难道你爹还会对你怎样不成?
我错过了铁心兰脱衣救情郎的一幕,便实在不能对这对阻我看戏的父子生出哪怕一分好感。又一想,这梦一分是一分,一刻是一刻,如此悠长,如果梦里之人始终无法醒来,怕是年年月月、日日夜夜,真得要看着殿主走过半世,那一寸寸光阴重来一遍,想想便觉崩溃。
自然越是如此,越对这少时的江玉郎反感良多。看他拼了命地去练地灵宫带出的武功秘籍,不用江别鹤教就知道主动与江无缺攀结,小鱼儿走后他自然遇事呈祥,不久便与双狮镖局合谋,先后两次劫了段合肥的镖银。第一次上演仗义相帮、寻回失银,给他玉郎少侠攒足了名声、出尽了风头;第二次索性杀人灭口,一计害三贤,更将镖银独吞笑纳。
那一招连着一招,一计更胜一计,我在一旁瞧着也只能自叹弗如。殿主无风起浪、损人利己、断绝后患的本事,莫说是他爹江别鹤,只怕天下第一聪明人小鱼儿也不敢轻视,只叫自己打醒十二分精神,提防着那人见缝插针、无往不利。
虽说我对殿主百般成见,却也要由衷赞叹他手中的为非作歹进退有度,有起有承,成功之日便是件货真价实的艺术品。只可惜他能成大事,却叫他爹坑得不轻。
我则是被殿主他老人家坑得不轻,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啊!我与他无时无刻秤不离砣,难道是上辈子欠了他不成,这梦里不仅要看着他吃喝拉撒,更要看着自己曾经所爱的这个男人,在多年以前自己所不知的时间地点,一遇女子便化出无与伦比的厚颜无耻。
殿主是怎样将铁萍姑骗到手的,真的从没有人告诉过我。
他跟在铁萍姑身后赶也不走,将人灌醉抱到床上,未行云雨之事却叫对方先行醒来。铁萍姑未曾杀他,他反倒痛哭流涕说自己是情到深处。而当我亲眼见到自己那般爱慕过迷恋过的男人,一把抱住了那强取未遂的女子,大叫着: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原谅我,我死也要喜欢你——那时刻,我倒退一步,才觉得自己好生可笑。
我对他早已无爱,却也没想过是如此不值。
还记得仇皇殿囚室外、叫我摔在此人脚边的一盆兰花,那时我怎知他是谁,还以为他是想起了江无缺的妻子铁心兰,今次这梦里,我才总算见到了这桩让我无以言说的前事:原来他还肖想过铁心兰!
就在铁萍姑面前,手伸入铁心兰衣下,感叹小鱼儿花无缺两个孩子,自己却早已成了男人——虽然我跟着他这么久,也没见过他真的在哪一夜成了男人。
由孩子变男人的过程,叫他偏巧不巧遇到了迷死人不偿命的萧咪咪,怕是再对着天下间其他女子都要生出障碍,谁又想到他原也是色迷心窍的德性。
殿主强要铁心兰,关键时刻救人的是江无缺。
江无缺曾说他被白山君夫人所伤,游丝针窜入“笑腰穴”,险些狂笑三日大笑至死。但他也没有说自己正在那日遇到了殿主调戏铁心兰,难怪在江无缺心里对殿主如此轻视,亲眼瞧过那人丑恶嘴脸,怕是这一生一世都无法不铭记。
我听着江无缺违心大笑,又眼见殿主挟持铁心兰,我知道就在这次,铁心兰将江无缺放入了心。换做是我我也会,任何一个男人不畏生死地出手相救,殿主提醒过他:一个人的命只有一条,他却说若为她死,并不需什么条件交换——他说:她是否对我好,是否会回报,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