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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解一次毒,殿主就要再落一剂猛药,但我又不能看着不管,我不能让铁心兰死。
“你受得住么?”有一日铁心兰问我。
“无妨,这些尸毒于我轻而易举。”
她笑笑,嘴唇干裂,脸颊呈现乌青。她如今身上已有大块大块遍布的尸斑,长发脱落,关节一动便会发出脆物崩折的声响。
大限将至。
“江玉郎!”我再也忍不住,冲向密室入口放声喊叫,“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你要杀她就一次给她个痛快,这样算什么?!她没有对不起你,江无缺没有对不起你,江云为你出生入死,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他们?!”
门开,门后站着的,却仍是面无表情的傀儡师。
“主人的意思,”他道,“你若实在不想她活受罪,大可自己动手。”
我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铁心兰再次被带走。
日日如此。
我甚至已算不清过去多少时日,相比铁心兰所受的折磨,我却变得安逸,旧伤一日日好转,好像我本该领受的痛苦,全部都转嫁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或者她熬不住,便就是这两日。尸毒入髓,我知道就算自己喝光她的血,却也拔不出她身体里的毒。
“别这样……”铁心兰反过来安慰我,脱口的话已有如羽毛般轻飘,“我死后若有条件,一把火烧了我,我不想无缺小鱼儿见到我这副样子……若有可能,最好也别让他们知道我的死讯,还有云儿……”
她有些累,停下来调匀呼吸。
“你放心,”我道,“你一定不会一人上路,就算我不会即刻死,也会一辈子受困于此,一辈子陪着你。”
“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她苦笑,“说不定明日就会有人来将你救走……”
“我从未指望过。”
她低叹一声,将手按在我手背上,“有些话,我真的不想说……但云儿如此爱你……你若死了,他会痛不欲生……”
“那你呢?”我问,“你死了江无缺又当如何?如你所言,兴许明日就迎来转机,你撑到明日。”
她摇头,“我今日死或明日死,最终都会变作一具行尸走肉。你知道的对不对,除非将我的头砍下,否则我就会变作同那些活尸一样……”
“别再说了!”我打断,“我将我的血给你,你不会尸变。”
我咬破手腕,却被她将手挡开,“孙盈余,我不需你假仁假义,若是怜悯,我更不需要!”
“我救你绝非为你!”
“这么说是为了无缺?”她幽幽一笑,梨涡依稀。
我不做隐瞒:“我喜欢他,不愿他伤心。”
她却闻言呛出一口浓血,“那我是否该赞叹你的厚颜无耻?”
“我不在乎你怎样想。”
“所以你也不在乎他怎样想?”
“……”
“九秀山庄,临行前夜,你到底对无缺说了什么,他冒雨而归,失魂落魄,我此生从未见过他似那夜一般,除了你,还有谁会令他变作如此!”
“……”
“安庆城中,你将婚配做儿戏,云儿先是醉酒,后是长跪无缺房前,一个为父一个为子,你知道他们单单为你吵过多少次?你知道被血肉至亲翻脸不认是何滋味,他们如今形同陌路,这就是你的在乎?”
铁心兰嘶声急咳,“……我不知你心中有多么怨他,才会独独云儿不嫁,想出这么个法子折磨无缺——可是你给我听清楚,在你与云儿拜堂以前,无缺他无论多么反对,都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一丝一毫你的身世,就因为他的隐瞒,你爹找上门来差点令江家一家人仰马翻。可他到了最后还是向着你,情愿一死,换你爹息事宁人。我却不懂,你究竟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可知当你利用云儿激他伤他,他心中最无法原谅的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
我哑口无言。铁心兰一口气说了许多,大概是回光返照,句句带血。
“答应我……”她死死抓住我的手,“让他们父子和好,你做得到……”
“别再说了。”我将嘴唇贴上她颈侧,咬破皮肉吸她的毒血。
“没用的……最后这句不该说的,我也告诉你,无缺他……”
“他什么?”
当我问她,她已没了气息。
“铁心兰!”我惶恐,大力摇晃想要令她回魂,可是全无用处,身躯冰冷,且面目凄惨。
我将她的长发撩开,不断吸食她身上毒血,也将自己的血给她,不愿承认事实。这时我已听见身后石门开启的声响,但是实在没有闲心理会,只是专心致志咬住铁心兰的脖子,想至少要再试最后一次。
我的确没有多么地舍不得她,可是不能让她死,我不准她死!我不敢想江无缺得而复失后的反应,我只觉连自己手脚都失去温度,心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铁心兰死了,那么江无缺要怎么办,我要如何向江无缺交代?!
“放开她!”
这时身后传来的声音,有如一道惊雷,令我心脏骤缩。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四下里一片安静,我怔怔地松了口,满嘴血沫,目光呆滞地回过头——
“江……无缺?”
一个人,白色布衣,腰间系剑,装扮平平无奇,面容却足以叫任何黯淡之处大放异彩。
那个人便站在门侧,我根本不知这是梦还是真实,他如此消瘦,神情冷峻,望着我的眼神不但生疏而是阴沉,我记不起江无缺几时喜欢这般看人,也不觉得他应该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假的吧,我安慰自己,因为太想念,才将幻象变作真实。
可是他的目光有如实质,由冰冷到刺痛,他由我的脸,看向我的手,我一身污血,怀中躺着他的妻子铁心兰。
几步到我身边,这眩晕的不实感便冷却下来,来人的确是江无缺,远观似不可沾染,近身时便知对方于自己再熟悉不过,气息,体温,他一把夺过我怀中的铁心兰,粗暴得令我再次打了个冷噤。
“等一下!”我随他起身。
他背对我停住,手里所抱的死人令他背脊微弓,他不是当年那个名动一时的江无缺了,他如今身负重物都会略显吃力。
我绕到前方,直视他,他抬眸看我一眼,极快极冷,睫毛微微颤动。他的唇抿得很紧,唇角僵硬,我不知他一旦开口,是否会发出呜咽,但我知他此时无论做何反应,都属人情常理。
少年夫妻,半生磕绊,想不到这般落幕……“对不起。”我伸手想为铁心兰拢好长发,江无缺猛一侧身,令我动作滞在空中。
我皱眉,知他这般反应,应是对我有所误会。想起他出现的时机地点,这般巧,殿主每每安排我与铁心兰在此会面,又知道我以吮血为其解毒,这么长时间的布局,怕就是在等今日。
不然如何解释江无缺身无内力也能走到此处,域穴之中机关重重,他如何开启的石室?不早不晚,偏偏是我咬住铁心兰那时,而铁心兰又恰逢断气。
“你不信我?”我问江无缺,“还是觉得我会害你的铁心兰?”
他目中的茫然,旋即被一股更为坚定的冷漠取代,我拉住他,他低低回应一句:“放手。”
嗓音沙哑,是否已极力忍耐,面对杀妻元凶,他是否怕自己一个冲动便会出手打我,要我偿命?
“你为何从来不信我?!”
他的眼眸微垂,忽略我的问话。
我还想解释,却见他怀中铁心兰手臂滑落,那死人的手指在垂落之际微乎其微地蜷曲了一下。
是尸变!我心中警觉大起,扬声冲江无缺叫道:“快放开她!”
江无缺仍是不予理会,但尸体的变化他同样有所察觉,将那手臂收回之时,指尖便在他眼皮底下很明显地动了一动,他微怔,但没有放开怀抱。
非但没有,还以为铁心兰是生非死,叫着她的名字想要救她还阳——我看他根本就是伤心过头好歹不辨,就算这醒来的是头怪物,他也会巴不得她即刻睁眼。
我知他痛心疾首,可是即将亲眼目睹铁心兰尸化,眼见着至亲之人失却常性,在自己面前毫无思想灵魂,江无缺重情,到时下不去手斩杀,祸患无穷,岂不又是另一番打击?
我不能放着不管,我也不能眼见他陷入危险。便出手撞了对方手肘,由他手中抢过铁心兰尸体。他反应奇快,第一时间便要夺回,我扣着他手腕让他不能靠近,他面色惨白,喘息粗重,终于开口求道:“还给我……”
“你看不出她身中尸毒,不做处理会化作活尸——江无缺!”
他听而不闻,本就是丧偶之痛,如今连全尸都眼看不保,他再是淡定就太过冷漠。
可我不是他,亦不会心软。把牙一咬,迅速扭过身去只盼速战速决,岂料手臂蓦地一痛,再回头,江无缺业已拔了腰上长剑。
“把她给我!”他以剑指我,不知是不是武功皆废,今次他握剑的手一点也不稳,剑身在幅度极小地乱颤。
我想他即便没有理智也还留有一分清醒,我是忠是奸,是帮他还是害他,他心里应该一清二楚,为何还能如此轻易挥剑。
委屈郁结,便连解释的兴趣都丧失殆尽。那柄铁剑方才划破我手臂,因此凝了血,如今剑端顶着我衣衫,只要他一个使力——
“盈余不要——!”江无缺的嗓音在这刻几近疯狂,比出手快,他比不过我,那尸体已被我拆头断颈,两两分离,脱手落地。
江无缺愣在当场,忽然一声低吼,剑刃送入我肩胛,没有停顿,割肉刻骨,又一次洞穿而过。
为何要说又,如此熟悉的痛楚,我低头看了眼浴血的利剑,再抬起头,见他目光狰狞。
江无缺惯常的冷静与正派,我此刻一概看不到,我忽然想起铁心兰告诉我,江无缺从头到尾都在对我袒护,这袒护之中,是否也包括举剑便刺、想杀就杀?
我忍着痛,向前走出一步,他略有怔忡,眼中充血,我一个用力令剑刃完全没入己身,他一下松了手。
可是他从我面前错开了去,我猛地伸手想要抓住他衣袂,抓不住,他越过我跪到铁心兰面前,伸手颤抖,克制着去拼合那再无动静的尸骸。
我觉得周身剧痛,肩胛,胸口,被殿主剜去眼珠的眼窝……我记起来了,我如今再不是姿容中庸,往日五官齐整他也不会对我侧目,如今面貌丑陋,心更难看,他如何会再多看一眼?
况且他这样做没错,死的是江云他娘,是他江无缺的患难之妻,我算什么?!
低头看肩上剑柄,我抬手给自己拔剑,许久之前就是如此,他认定我是妖女,便不会对我手下留情。事后说再也不会叫任何人伤我,那任何人,一定不包括江无缺自己。
长剑拔出体外的一瞬,尸毒发作。
一连多日为铁心兰分担剧毒,我是人,还不是尸蛊,上一次获得尸蛊之力就上演过一次,而那次,是靠着江无缺的人参鹿茸与鲜血,才得保不死。
如今他只怕巴不得我早死,若一次错杀,我还能安慰自己是二人立场不同,可是第二次,再来是第三次,我总不能次次自欺欺人。
他不爱我,对我狠心一点也是好的。可是当我做出决定以前,我仍是希望他能回头看我一眼,我在他手中重伤,他却连一点点的分心同情都没有,这个世界可真是令人绝望。
既然不能强求,我也不再关心他几时会想起我来,是下一刻,还是明年今日……我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更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