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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也跟着笑了下,慢慢随他一道去了。
功喜阁不大,却无处不精致。里面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几个挂中的佛客。中间坐着位俊秀的年轻僧人,正闭目打坐。
他们刚刚跨进门,就听得王景的声音略带惊讶的响起:“你们也来?”
这问话是有些刻意了。宝玉生怕黛玉再伤心,连忙用话堵了回去:“也不知道中的是哪一个,当然要来看看。”
王景还是第一次被向来温善体贴的宝玉这样回话,愣了会后,她又看了一眼黛玉,这才哼笑了声:“是啊,我的玲珑球无意间和林姑娘一撞,不然也不会有这等奇缘。”
她加重了“我的”这两字的咬音,手中的扇子加快扇了两下。
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黛玉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只弯眉一笑,随着小沙弥坐好,缓缓端起茶杯。
王景脸色阴了些,一拳落空的感觉憋在心里,坠着实在难受。
过一会儿,刚刚一直沉默的僧人才动作起来。他也不睁开眼睛,只随手在面前的案上一拂,就从低往高念出上面的字,送出一份份佛礼。
被点中的千金们俱是喜笑颜开。哪怕面前的年轻僧人一直闭目,她们还是端正行礼,才双手接过一个刻着佛印的礼盒。
领礼之后大家都没有走,而是依旧坐在原地。
之前那幕都传开了,天降下一个玲珑球,北静王抛中的顶端首位。这是何等的巧合,千金们都想知道归属。
终于等到最后一位,众人的目光汇集起来。
僧人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动作着,举止间都带着舒心的蕴味。
王景连扇子都不扇了,手指紧抿在扇骨上,只一个劲地盯着瞧。
而黛玉端起桌上的清茶,慢条斯理地拂过水面。
年轻僧人指尖在球面上一过,就轻声开口:“首位。请林姑娘上前。”
急速跳动的心脏猛地顿下,王景一阵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往前一步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方划出“吱呀——”的尖锐噪声。
是自己刻意撞了林黛玉的玲珑球,是自己设计让玲珑球掉下去的。佛礼合该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怎么能被林黛玉夺了去?!
对上其他人的视线,王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她面色顿时通红,只觉又辣又疼。
王景心里填满愤慨,可又不能说出之前是自己故意陷害。
两相为难之下,她半饷才压低声音,勉力作出满面柔和道:“还望大师知晓,这并不是林姑娘亲手挂的,这有失公正!”
作者有话要说:北静王:暗中观察。jpg
第6章 预知梦
“世间从不公正。”闭眼的俊秀僧人微微偏头,声音又轻又慢:“佛礼只认玲珑球,不认人。”
王景被这直白的话噎了会。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见周围武僧都站了起来,只得含恨忍耻退了出去,又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将茶盖轻移到边上,低头抿了口清茶,觉得这安定寺庙的茶水别样清香。
在王景退出去后,黛玉才起身走到僧人面前,接过属于自己的礼盒。
除了那个礼盒外,还得到了另一个锦绣的小盒子。
“这是首位另有的。”年轻的僧人面上是一派的温和。
黛玉向他行了个佛礼,也随宝玉一同走了。
僧人偏偏头,听着脚步声的远去,这才缓缓起身。
也是黛玉初次上京,对安定寺的不熟悉。这功善阁平时哪来的武僧,更别论那俊秀僧人身上的苍青色长袍。在安定寺,只有极少数的内门,才能上身得的。
小沙弥憧憬地望着闭目的僧人,语气里俱是仰慕地小心开口:“师叔祖可要我引路?”
背后的武僧面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本来分发佛礼是普通僧人的日常,可今天不知道为何,师叔祖亲自前来主持。
师叔祖被看作下一任的主持,以心为目,哪里需要这种帮助。
小沙弥察言观色,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只是个外门的端茶使唤,今天第一次如此近地见到师叔祖,慌不择言,一时间面色都苍白了瞬。
而年轻的僧人微微笑了起来。他眼睛没有张开,却精准地轻拍了下小沙弥的额头,柔声道:“心怀善念,很好。从此可入内门。”
小沙弥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师叔轻松地走远了,迎上周围羡慕嫉妒的目光,只感觉额上温热的存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承运。
灵秀慢慢走在回院的路上。一路遇到僧人都会冲他仰慕地行礼,然后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虽然灵秀眼睛一直都是闭着,却能在对方行礼时点点头,不出意外就会感到对方更炽热的激动。
人心啊。
灵秀面上浮现着慈悲的微笑,他年纪轻轻,却是这寺庙中备受尊敬的大师,就是因为他能轻易摸透人心。
等到他踏入自己院子的时候,侧耳听了下,脚步都顿了一瞬。
再也维持不住面上普度众生的笑,灵秀叹了口气,这才走进去,凭着声音精准的往前一拍,“怎么,贵妃又陷害王爷了?”
北静王大马金刀地靠在背椅上,璀璨的朝服随意挂在一边。他手上正把玩着一个红色玲珑球,闻言只是嗤笑了一声,轻松偏头,漫不经心弯起嘴角:“就凭她?”
灵秀不出意外地拍了个空。他不用睁眼,都能想象得出那俊朗面上的不屑张扬。
而后他就听水溶别扭地咳了下,难得期待问了一句:“东西送出去没?”
灵秀比划了个完成的手势。他侧身坐下,忍不住啧啧出声:“那可是今上亲赐的鹡鸰香念珠。唯一一个开了光的,整整九九八十一天,就这样随意送出去了。”
“什么随意送出去,那本就是给玉儿配得。”水溶轻笑了一声。
他摊开一只手揽在靠椅上,微微仰头舒展着身形,薄衫勾勒出流畅的肌理,腰腹部的线条顺通。
北静王语调是低沉的沙哑,他轻轻拂过玲珑球上的林字,目光低垂中带上了怀念:“我亲手泡了好久的天莲。她身子骨弱,需要好好养着才是。”
灵秀哆嗦了下身子,嘴里不留情嘲笑道:“真该让手下人看看你这副样子——他们怕是要找人辟邪。”
水溶没理他,微微阖了下眼,回忆了会刚刚的“初见”,俊朗的眉目又稍稍皱起,“时间不太对。”
“元一。”水溶食指在桌面上扣了两下,丢下一个指令:“去扬州,看看林家。”
屋子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跪地颔首后又悄然退下。
灵秀只冲着水溶挤眉弄眼感叹:“龙甲的人,啧。这下就是天破了,林府都能安然无恙。”
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宠起一个人居然也能如此不可理喻。
水溶将玲珑球握紧在手心,无声地扬眉一笑。
黛玉不知道在这一个来回间,林府的事情随着安定寺的一面,就会被妥帖的安排好。
她在回程的马车上,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里面躺着一个平安符。符包里面透出一股幽幽的药香,闻起来倒是清新怡人,让人神情都舒张开来。
这可以寄回去给母亲。黛玉心中算好了,又开启第二个盒子。
正中是一串剔透的念珠。
念珠足足有十八颗之数,每一颗都是晶莹剔透,闪着暗红色的光芒。对着窗一照,都能直接透过去。
这不过是黛玉第一次见到,心中就生了喜爱之情。她试探性地将这串念珠戴在右手上,发现它不紧不松,体型居然是刚刚好的贴切。
安定寺居然这般神奇?黛玉手中缓缓摸过念珠,心中略微欢喜了些。
等到回了府中,日头转凉,宝玉念念不舍地送了黛玉到碧翠阁,又东拉西扯坐了半饷。
他一面说着薛家姨妈要上京,一面又同邀去东边宁国府赏梅花。
林妹妹身子骨弱,这几天难得才见一次,宝玉实在是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黛玉虽感念宝玉这行殷勤,不过出行实在乏累,推脱后便洗漱歇下了。
腿上还有些微微的泛酸,黛玉看着帐顶上的五蝠戏花案,细细回想了会白天的事,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黛玉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是和上次预知梦一样的感觉。
自从来了贾府,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做预知梦。她沉下心神,仔细看着周围的景色。
这儿是金碧辉煌的楼屋之内,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面前横着一个碧色的格门。
黛玉正想四处走动一下,就听得格门内传来一阵呜咽之声,那是压抑得低低的喘息:“呃啊……宝玉……”
这是宝玉身边那个唤作袭人的声音。
黛玉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做什么,立刻就连着摇晃后退了好几步。对宝玉的好感瞬间掉落,她下意识心神后撤。
随着黛玉的念头,周围的景象也在变化。这时候黛玉发现自己在一个高高的楼宇上,从窗户正好看到岸边的大船——这是自己初到京城的情景。
黛玉看着自己从大船上下来,看着自己僵持在岸边没有轿子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有声音传来:“去,将人接好。我要玉儿大大方方地入门。”
黛玉有些诧异地转眼,就看到北静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黛玉简直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黛玉只觉得面颊一热,连忙倒行了几步。这才看清他一身堂皇朝服,正目光深深的望着岸边。
后边是伏跪在地上的人,而北静王看都没看一眼。他一心注视岸边,声音又深又沉,带着浓烈的暗色:“要办得漂漂亮亮的。”
黛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恢弘的马车,居然是北静王的手笔。
想必当初看到的一片金色,也是北静王的心语。可惜当时没在意看是什么。
不过这只是和自己的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就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叫的……如此亲密?
黛玉心中一动,目光放到水溶身上。
近距离看起来,倒是更显露出他的俊朗不凡。高挺的鼻梁,锐利的眉眼如墨画,怪不得上个香都能轰动京城千金圈。
而下一瞬水溶若有所感似的,抬眼隔空对上了黛玉的视线。
靠这突如其来的直视,黛玉才发现他眸子颜色很深,在光下越发深邃。就像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里面全是暴戾冷漠。
黛玉只觉得心神一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发现周围景象又在变化。
这次梦到的是一个姑娘。
那姑娘哭着挣扎想往地上扑,头顶着一串橙色的大字,眉心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都被血染透。
而旁边一群人正生拉死拽,硬生生将她拖了去。
对面为首的是一装着华丽的壮硕男子,正张着嘴巴大声囔囔着:“我薛大爷看上的东西,哪由得你来插手?给我打死,打死!”
一时间周围骤然掀起一阵吵囔的风暴,一句句“打死!”像是惊雷一般炸起。
黛玉心中一痛,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本就过于白皙的面色更加苍白,头是一阵阵的疼,连心口都有些发闷。
就像一步步沉入深海,压抑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黛玉抓紧被褥,气喘地注视着帐顶上的五蝠花案。头上疼痛越发的明显,像是一颗颗钉子在钻。
汗水自额前流下,黛玉咬牙忍受着。她自小体弱,吹了风都会着凉,从梦中惊醒更是难过。
从前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黛玉本已习惯忍受这种无声的痛苦,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