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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周瑜的唇角勾起来,她抿了抿唇,率先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可将来呢?乔氏姊妹是范须所送,你可毫无顾忌地将人送到我面前,那他日若是孙策送的呢?”
“伯符不会……”
见周瑜一皱眉,李睦立刻摆了摆手,没让他说完:“若是有朝一日,江东局势危机,需南北联姻,亦或是要世族出力,言明要许嫁于你,又当如何?你会不会要我委曲求全,会不会说大局为重?到那时候,我若不答应,我兄又当如何自处?”
还是不等他答,李睦抬手将飘散的碎发勾到耳后,露出长眉若峰,眉梢轻扬之间,秀致清丽的眉眼顿时英风昂扬:“我从来不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却更不会将自己的将来全部交到旁人手里!哪怕是你周公瑾!”
“我不愿事事仰仗于你,进退之间俱由你一念所决,更不愿兄长将来为维护于我,与孙策,或与你正面冲突,君臣隔阂,同袍失交,一腔壮志难酬。”
“吴郡靠海,该有盐产之利,我知有一法制盐,可用半数的人力,得双倍的产量。丹阳出铁,我知有一法煅炼,可得百炼精铁,以此制弩,别说四百步,便是千步的射程也可一试。我可使船不需帆而能行,使火遇水而不灭……”
想到已经初见成效的石油,她不禁微微一笑,语声一顿,抬眼看周瑜,墨色的眸子亮若星辰:“征战沙场也好,治理民生也罢,我要你将来的成就有我一半之劳,我不要任何人的垂顾,即便是与你周公瑾站在一处,天下人也都觉得你周郎此生一妻,如我足矣!”
初时,她还说一句稍稍停一停,然而说到后来,她语速越来越快,片刻不停,负手而立,眼神明亮,唇边笑意渐深,踌躇满志,又带了一丝激将般的衅意:“我有念如此,你还敢不敢再与我兄提及姻约?”
若说之前她或许还有所犹豫,此时已然都豁了出去。
若周瑜应下,那在孙策到来前,她便将孙权做到极处,让军中兵士拿起长枪就能想起孙权之名,让孙策的属官人人都知孙权之能,偏偏这些孙权既不知也不会,便是如历史一样为东吴之主,只要他还想维持这一份“能耐”,不管心里如何想,都动不得她分毫。
而她是女子,有如此之能,却不能从军,不能出仕,便只有嫁入东吴一条路可行。
她兄是太史慈,孙策已娶,断不可能以她为妾,那剩下的可称为嫁入东吴的,便只有与她同年的孙权,和与孙策兄弟相称的周瑜了。
只要周瑜应下!
而若是周瑜被她吓跑了……
看着周瑜俊朗的眉眼望着她神色复杂,许久不语,李睦挑了挑眉峰,缓缓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负在背后的双手慢慢握紧。
她这样的性子,一千八百多年后还被人嘲讽是个不知温柔的女汉子,怎就会觉得生长在这个习惯了女子柔顺听话的时代里的男人能容得下她这惊世骇俗的念头!
那就……如此罢了吧……
还是改日,她拿着这些好处和孙策好好谈一谈。
不想她眼中的黯然还不及染上眉梢,身侧就传来一声清朗的长笑:“如此一来,怕是天下英豪,都要羡艳我周瑜能得妻如此,可当十万雄兵!”
李睦猛地转身,周瑜温和明朗的笑容,比漫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愣了片刻,李睦也跟着笑起来。天际长空,云霞万里,仿若人的心怀胸臆,畅然舒朗。之前那一小片阴云,任谁也没放在心里,秋高气爽,本就不是落雨之机。
第二天,李睦头一次公然在周瑜点兵集将时踏入军营,同他一起站上高台,在疾雨般的鼓声中阅阵。
经下邳一战,她也算是在军中颇有人气。亲身经历此战的人津津乐道,早就将她箭射刘备中军帐之事传得神乎其神,而从吴郡调来的兵士却多数不信。毕竟孙策自领军起向来身先士卒,其武勇人尽可见,李睦这一箭,却多是口耳相传,真正亲眼所见的,也只有当时几个随军的斥候而已。
因而李睦一露面,就引得人人瞩目。
只是她自己却是丝毫不觉,站在高高的木台上,眼前的兵士排列成一队队阵列,隆隆地脚步声随着一声声号令不停变换,踏起烟尘滚滚,将一众人的面貌都遮得模糊不清。
周瑜就站在她身侧,时不时侧过头凑到她耳边,讲一句令旗的区分,阵势变化,或说金鼓号角在不同的阵型中所代表的不同含义,再说军中禁令,编伍之规,听得李睦心摇神曳,咋舌不已。
她当然知道千军万马之中统兵不可能像前世某些电视剧里那样传令全靠扯着嗓子喊,却也想不到这其中的令信竟如此复杂。
前军听鼓,后军听号,每一个队列中的兵士所用的军令旗号都各不相同,若碰上两军对阵时阵势改变,就全靠主将令信分明调动了。
也难怪当日她只射了十余箭,造成的伤亡远远不及周瑜一个回合的冲杀,却能令刘备全军丧胆——身为主将的刘备率先落荒而逃,余下的兵马人数再多,自然立刻跟着全盘崩散,兵败如山倒。
整整一天,这两人交头接耳,一个含笑而言,悉心传教,一个侧头而听,又时不时回头问上一句,再露出个会意了然的笑容,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将帅和睦之景,令军中的士气更为鼓舞。
听了一脑袋的兵法布阵,直到兵马点齐,周瑜又等了一天,留吕蒙驻守皖城,自与李睦领三千兵士由水路西进,直奔寻阳。
☆、第六十三章
芦花随着凛冽晨风飞舞漫天,仿若落雪,混合着初秋的雨,飘飘扬扬,成片成片的打着转落入江水之中,磅礴而冷清。
李睦扶着船栏,出神地看着升到最高处的风帆,不禁出神。漫天雨丝如织,不一会儿,便额发尽湿。
上一次乘船,还是周瑜重伤,被祖朗强带上的乌篷小舟。那时船小舱浅,又是内湖水道,无需用帆,只数名精壮的汉子轮番摇桨,舟行破水,却是左摇右晃,仿似随时都要翻。
那时,她似乎还想过扔下周瑜跳水逃生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李睦不禁又想起周瑜那一路装晕的事来,一挑眉,闭了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可是足下不稳,眼前晕眩?”不知何时,周瑜已然站在她身后,拿了件披风盖在她肩上,将她拉入船舱中,“初坐船时不惯摇晃都是这样,淋雨吹风纵能一时好些,也极易受寒,不妨先阖眼睡片刻,待船靠岸我带你上岸走一走就好。”
“晕眩的本事,我哪及得上你?”李睦顺着他的力道向后退了两步,却仍望着外面的景致,头也不回地撇嘴,似笑非笑,一语双关。
被言中要害,周瑜轻轻咳了一声:“君子不道人往日之非。”
想到他种种“往日之非”,李睦不禁哼了一声:“不提往日,那来日又当如何?”
稍稍偏头,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周瑜的下巴,唇薄色淡,嘴角的笑容仿似春风过境,阳光铺洒,一扫这铺天盖地的水汽迷蒙,看得人移不开眼。
李睦忽然心中一动,勾一勾唇,抬手就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
只觉得指腹下颌骨坚实,颌下的肌肤带着些的毛糙微刺,却是触手温润。
周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一时之间反应不及,竟不由自主地顺着李睦指尖的力道抬了下巴起来。
待到猛地惊觉,俊朗的眉眼仿佛一下子抽搐起来,瞳孔急缩,好似被烫到似地向后逃开一步,一手托住下巴,看着她的眼神像是……一只受惊的狐狸。
李睦不禁莞尔。
难怪这个动作是调戏专用,手感……还真是蛮不错的。
当然,面前这修眉朗目,英俊清朗的男子受惊的眼神,更令人有成就感。可惜她身高不足,只能抬着头,气势上未免逊了一筹。
“你……你这是……”周瑜足足愣了半晌,脸色变幻不定,下颌被李睦捏过的地方好像火辣辣的发烫,耳廓若染,一身气度尽失。
从来就只有女子见了他脸红羞容,周瑜何曾在个女子面前如此狼狈过!
“你……莫说这也是子义所授!”
太史慈为人刚正,又怎可能做出这般轻浮之举!
“若阿兄问起,我就说是公瑾教的。”李睦摸了摸鼻梁,栽赃栽得几乎不假思索。
周瑜一滞,想到那个一手提个酒瓮就来找他“尽兴”的太史慈,就不禁鼻梁发酸,额角生疼。
见周瑜也学着她摸鼻梁,李睦干脆转过身来,抬着头冲他笑得眉眼生华:“要不,我也给你摸一下,就当扯平?”
“嗯?”
细巧的下巴嫩生生地凑到他眼前。一挑眉间,周瑜忽然想起幼时舒县城外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覆满湖面菱叶,青青的菱角剥出来,细巧巧,水嫩嫩,就是这般模样。
李睦原还要再和他谈一谈什么叫做君子非礼不语,下颌就被他轻轻扣住。
同样的姿势,换了个方向,男子的气息灼热,指尖微凉,拇指指腹上略显粗粝的薄茧自她唇下慢慢拂过,激起一层细密的战栗。
少女菱角般的唇畔还残留着笑意,仿佛也带着菱角的清甜,引人一尝。
到底是个女子,一腔指天道地的豪迈褪去,原还存了戏弄的心,在周瑜沉沉的眸色中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好像每一下眨眼都变得极其漫长。却又愿就此垂眼不看,干脆把心一横,抿了抿唇,踮起脚,仰起头,在那薄削紧抿的唇角印下一吻。
温软的唇相触半边,微凉的鼻尖又蹭过他脸颊,如同一根细软的羽毛划过人的掌心,微微发痒,却又带着一丝引逗。
脸颊绯红,唇色绯红,长眉微扬,硬是要撑出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却又垂了目光不肯抬头,只唇角扬起来的弧度如同长夜初月,清清淡淡,又光华婉转。
英杰也好,豪雄也罢,周瑜也只是个将将弱冠的青年男子。血气方刚,意气奋发。
倒抽一口冷气,周瑜忽然伸手一把盖在她额头上,修长的五指在她被雨水淋得湿润润的额发上抹了几把,有意无意挡在她的视线前。
“别动!”李睦刚要侧头躲开,就被周瑜在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清朗朗的声音温柔起来显得有点低沉。
就在这一个偏头一个抬手的空隙,李睦身上的披风没系紧,滑了下去。
肩上陡然一轻,她连忙伸手去捞,不想两人站得极近,一低头,就一下撞到周瑜胸口。
“唔……”李睦捂了额头,下意识就往后退,然而却被滑下去的披风缠住了脚踝,一抬腿之间,脚一下子被绊住,整个人就往后倒去。急切之间她顺手一翻,一把拽住周瑜。周瑜的反应也快,赶上来一捞,连人带披风一起捞住。
然而李睦扶着周瑜的手臂,却没心思庆幸总算没摔出去。
周瑜整个人仿佛标枪一样,站得笔挺,手臂上的肌肉绷起来,几乎是横在胸口,将她挡在半臂之外,神色复杂,耳下颊侧,青筋隐现。
就在方才被他捞住的一瞬间,李睦整个人都跌进他怀里,两个人的身体贴到一起,有些动静……藏不住……
她才亲一下就……
李睦的脸上一下子就烧起来。
她喜欢周瑜,不知从何时开始。只是她的理智一直如同一座城墙厚重的坚城,用重重顾虑,重重防备,将这份心思牢牢围于城中,藏得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好不容易城破得胜,旌旗昭昭,号角连连,才在这上不接